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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事与孤鸿去


  桉朵儿开始拼命奔跑,好像晚一步就会错过所有。但她又不太清楚,自己在追逐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株阴天里狂躁的葵花,激动却又没有方向。

  跑的速度追风溯影,桉朵儿一点也没发现,世界在她身后发生剧变。山石树林、殿宇高阁像一张张被引燃的宣纸,静谧却无可挽回地寸寸消失,青烟弥漫天地间。大地变成烈阳下的冰面,悄无声息地融化。

  桉朵儿绕过山路踩过小溪,直奔到魂儿游荡出身体,终于又来到昨夜经历的那处阔大谷地。

  就是昨晚那处谷地。

  但桉朵儿压根分辨不出原样。

  周围的世界在湮灭,那一处却完好无损,好像被封存在一个法力无边的大罩子里。罩子里是一天一地的红,远山枫林海棠,近处芍药牡丹,塘中红莲灼灼如火焰燃烧

  红花红叶漫天散落,晕开。间隙处,黯蓝幽光盈盈闪烁。

  桉朵儿听见欣悦却虚弱的话语声:“真的是这样,书里的就是这样。哥哥果然厉害,一夜之间就让这里变回原样。”

  “不是我让它变回。我说过,四时晦明轮转,此为天道,过去的终究会再回来。”

  桉朵儿看见那两个在世界尽头相偎的人。

  荷塘边上,有极繁茂厚重的一片细草地,围成椭圆,四周花团锦簇,恰似一张天然大床。

  天钥躺在花床正中,黑发散开,在落花间海潮般浮动。

  东之月跪在一边,执着她的手,问:“确实跟书里一样,喜欢吗?”

  天钥点头,笑容甜美如孩童,却又忍不住叹气:“可惜,我马上就要死了。哥哥到底还是没选择我……”

  桉朵儿震惊。天钥其实知道西雨珠的所有事情。

  天钥说:“哥哥最终还是会走的,不会带上我。”

  东之月小声说:“宝贝,我去的那个世界,很久以前你就从那里消失了。你再也回不去。”

  他垂眼,亲吻天钥的手:“宝贝,你只需要等待,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这里。你过不去,但我能过来,对吗?”

  桉朵儿死死捂住嘴。

  东之月到底提前醒来,代替了幻境中的自己。可能从刚回幽笛谷的那一天,在梧桐树下叫唤桉朵儿时,就已经是真正的东之月了。

  花床中,天钥的话语越来越微弱:“哥哥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东之月一手抚摸她的刘海,低声说:“别害怕,宝贝,我还会回来。”

  天钥却摇头:“如果我已经死了,那现在重死一遍,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她柔柔反握住东之月的手:“我在哥哥的世界中死去时,哥哥守着我,对不对?”

  东之月点头。

  她眼角开始有泪珠滑落:“哥哥当时肯定很痛苦。但我已经死了,也就什么也不知道。这就是我难过的地方。哥哥现在要重经历一遍我的死,又要重痛苦一遍。”

  她抚上东之月的面颊,哭得更厉害:“哥哥骗我呢,说真和假一点也不重要。我们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我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安慰哥哥,分担哥哥的痛苦。”

  她一边哭,山谷四面就不断有空荡的“咕嘟”声传出,好像无数波纹荡开。那法力无边的罩子终于变成山雨欲来时的危楼,摇摇欲坠。

  山谷边缘慢慢同外界一样,变成被引燃的宣纸,并一路向内蔓延,青烟升起,红花红叶归于缥缈。

  很快,天钥的发梢和衣角开始模糊,她整个人仿佛缓缓浸入一潭温泉,氤氲水雾不断加深和扩散,将她环于其中。云烟空濛中,唯东之月的轮廓清晰如旧,孤立于幻世,承载全部寂寞。

  天钥的手拂过东之月的面颊,只如风过处,了无痕迹。

  她伤心地问:“哥哥特地来看我,可我不争气,又在哥哥面前死一遍。哪怕是假的,哥哥也无法从我身上得到半分欣慰。要是我和哥哥调换一下该多好:哥哥忘记我,而不是我忘记哥哥。哪怕我是痛苦的那一个,但我最终死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声音越来越缥缈,最终融入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的湮灭之中。东之月臂中的身体,只如红日照过树林时投下的一点光影。

  最后一刻,好像静了一下,再没有燃烧和湮灭,青烟消散,露出天光万里。

  东之月垂头,保持对人耳语的姿态,缓声道:“宝贝,我无所谓痛不痛苦,只在乎死和活。有你在,我这一生的大戏,才不是一部死戏。”

  青烟彻底消失,天空却也随之消失。四周一团粼粼水波中,曦光穿过树影一路铺洒,鱼一样游到他们脚下时。正是进入这幻世的路。

  没有山谷,没有红花红树,没有古老城池,更没有天钥。

  东之月不知何时已起身,背对桉朵儿,长发无风而动,雨丝般漫天飞扬。

  桉朵儿张了张嘴。这就是她等待许久的人,比等待一世还要长。可现在她对着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她小声问:“夜之哥哥,你其实早就来了,对不对?从神荼岛回到幽笛谷时,你就已经是真的你了,对不对?”

  她还想问——你闭口不言,实际是想把这场戏演下去,多跟天钥,或者还有苏叶,相处几天,对吗?

  但她嗓子干哑,眼睛也干涩,既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宝贝!”

  东之月突然转身,正对桉朵儿,脸上微笑如冬日暖阳。桉朵儿心里猛一欣慰,眼泪就啪嗒掉出来。

  “宝贝,你很了不起!”东之月站立不动,目光却温柔:“你救了你自己,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姑娘。”

  他正正看着桉朵儿,说:“宝贝,谢谢你。你也是个善良的女孩。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桉朵儿一抹鼻子,心里开朗起来,瞪眼道:“你当然欠我!你不知道自己在幻世里对我多坏!你非礼我,还反说我豪放!我一笔一笔都会追回来的!”

  东之月忍不住露齿一笑,朝霞般灿烂。

  笑过,二人再次沉默下来。桉朵儿突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还有些局促。

  她指指身后延展的水波,小心问道:“要不,我们回家?”

  东之月温和却不容置疑地点头:“当然,宝贝,我们回家。”

  桉朵儿轻轻松一口气,转身迈出一步。她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心力憔悴。无论怎样,能回家,就一切都好。

  “宝贝?”

  她突然听东之月在身后唤。

  那声音有点奇怪。语调音质倒是完美如常,所以桉朵儿一时说不清哪里奇怪,但就是奇怪。

  转身,东之月又唤了一声:“宝贝?”

  桉朵儿说:“嗯?”

  东之月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奇怪。

  桉朵儿茫然静立,就听东之月又说:“宝贝,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桉朵儿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

  然后,东之月抬起双臂,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桉朵儿心里震动一下,就感觉东之月将脸埋进她颈项,嘴里哈出的松针香味的气息散在她耳垂,喃喃低语:“对,对,宝贝,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低却平和,与往日并无差异:“对,乖女孩,就这样,谢谢你。宝贝。就这样抱一会儿……”

  东之月絮絮叨叨说着,桉朵儿就感觉他的肩膀颤动一下,随之自己脖颈上开始变得清湿,如同一场广漠却不伴随风吹树摇的静雨。她的肩膀、后背、胸口、甚至肚腹,全部被卷入那场静雨。

  桉朵儿从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如此丰富的眼泪,好像全部生命力都融化到里面。关键是还那么静,东之月的语调没有一丝颤动和混乱,柔和细腻如说情话。那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啊流啊,温情款款却不容置疑,仿佛荡涤整颗灵魂。

  ------题外话------

  啊呀呀假期完了又要上班了好痛苦……祝各位亲狗年大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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