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无处可逃
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其实与他的外貌很有些联系……
桉朵儿血红着眼转向苏叶,苏叶的表情却至为真诚:“尝尝?”
桉朵儿不语,他好像看出些异样,急忙解释:“是这样,你看叔平日吃得简单,家里自然没备下太多盘子。今天正好少一个盘子,就借了慕容家的腌菜盆。”
桉朵儿打算不再追根究底。有时候糊涂才是福。
桉朵儿决心把满腔热血溺死在食物里。执起筷子去挑肉丸子,心里直嘀咕,苏叶家的盘子不够,连汤勺也欠缺。她一直觉得最恶毒的诅咒人的话就是,让你一辈子吃丸子找不到汤勺。
心情激荡时,丸子咕噜噜落了地,被一旁守着的胖猫箭一般抢了去。
桉朵儿终于受不了。她绝对是个有底线的人,而现在苏叶就突破了她的底线。怒火蒸腾中,她扔了筷子,一把抓起另一只肉丸,举手就要往胖猫身上砸。
苏叶轻咳了一声。
桉朵儿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无论怎样,她现在是做客,况且肉丸子本身并没有错。
这么一想,她立刻生出内疚,一收手,将肉丸子搁在掌心,另一只手轻抚肉丸子的头顶,小声安慰:“乖宝宝,姐姐粗鲁了,姐姐这就送你回去。”
安慰完,轻手轻脚将丸子搁回瓷盆,并在心里记下,这只丸子不可再食用。
她吃饭前心情恍惚,没顾得上洗手。
然后,苏叶微笑着,端庄地用银筷子夹起那只丸子,风度翩翩地送进桉朵儿碟子里。
桉朵儿说:“叔……”
苏叶说:“你吃。”
桉朵儿想,苏叶是个又精洁又节俭的人。精洁令他不可能吃下那只被桉朵儿手捏过的丸子,节俭又令他不可能丢下那只丸子,因此只能送还给桉朵儿。他其实也挺无辜的。
况且,桉朵儿的性命在哪天戛然而止,还是个未知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不能对一只丸子宽容一点?
桉朵儿重用双手捧起丸子,低头咬了一口,立刻大为惊讶又肃然起敬。这丸子清爽可口余香绕齿,一口咽下去大有心神魂魄俱为之夺的飘然感。
死前能吃顿好的,也就不白死了。
她大口咽着丸子,咕咕哝哝地说话:“叔,这可能是我最后一顿饭了……”
她觉得嘴里太咸了点儿,才发现侧脸不知何时交织了纷乱的泪痕。
她将脸埋得更低,吃得更尽心,腮帮子都鼓起来,断断续续道:“叔,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我觉得我应该跟他打个招呼,可一时又找不到他……叔,如果我求你把西雨珠给我,你会心软不……你要是能心软,就不会请我吃丸子了……你们都希望我原谅你们,所以都争着对我好,只因你们接下来都会扔下我不管……”
她越吃越可口。那丸子可真大啊,永远吃不到尽头似的。吃着吃着,脑子开始发晕,脚下有些虚浮,细细体会,竟是有了几分醉意。
酒不醉人肉醉人,这理论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桉朵儿就坐在苏叶身边,头一晕,就不自觉靠到苏叶肩上,再一晕,就缩到苏叶怀里。
苏叶身上雨后月桂的香味清甜又温暖,让她迷恋不已。她觉得自己有失尺度,但马上一转念,身边是个正宗的断袖。在一个断袖面前失去尺度,应该不过分吧?就跟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失去尺度一样。但又貌似在一个同性面前失去尺度,比在一个异性面前失去尺度更变态。
桉朵儿清醒过来,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卧房。
她吃一颗肉丸子吃醉了,这也真是醉了。
月影在窗棂浮动,桉朵儿静悄悄地起床,推开大门。隔着婆娑枝叶,远处圆荷泻露。
桉朵儿开始沿门前小径行走,远处传来有节律的咕噜声,在静夜里空寂回荡。
慢慢的,耳边就有了人语。
“劳烦公子。打扰公子休息,真不好意思。”
“小姐何必客气。月白风清,不出来走走,本就辜负凉夜。”
……
咕噜声越来越近,桉朵儿看清远处浮现的人影,像从月光中游出来一样,青石小径逐渐蜿蜒到他们身后,延伸入天际。
桉朵儿看见东之月白衣飘然的身影,哪怕推着轮椅,依然风华绝代。轮椅上坐着孱弱的天钥。
烟行云给她下的毒,可能远比封印反噬更剧烈。
天钥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长发半挽,双手覆于膝头,宽袖从膝盖流水般垂堕而下。乍一看,倒似一位正接受朝拜的公主。
桉朵儿与他们接近,咕噜声并未停止。
天钥看向她的眼神,夹着一丝惊艳,友好而陌生。
桉朵儿愕然。
两人与她错身而过,她立了半晌,才仓皇回身,唤道:“天钥?”
东之月顿住,转身,天钥正面向桉朵儿。
天钥扬起脸看她,目光纯净透彻如婴儿。她微笑:“你认识我?你长得真好看。”
桉朵儿不知怎样作答。
她看向轮椅后的东之月,但东之月的眼神好像被黑夜中的一些黯光挡住,朦朦胧胧不真切。
桉朵儿疑惑地开口:“天钥,你……”
天钥很快接口,声音脆而甜美:“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是忘记从前了。什么也不记得。”
她柔柔看着桉朵儿,说:“但这位公子说,所谓真实,可能存在于一切梦境或幻想,唯正经历的事才是实实在在的假。所以,忘记就忘记吧,我怎么知道自己忘记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桉朵儿呆住。
东之月用永夜紫苑,让天钥遗忘他。但烟行云对永夜紫苑做了手脚,导致天钥忘了所有的事。
那么,现在对她来说,什么是真呢?
天钥失去记忆,却变得更加聪睿,竟似隔着夜色读懂了桉朵儿的目光,轻轻一抬手,便露出覆在膝盖上的物品。
一本破残的书。
天钥清脆道:“就权当书里的才是真吧。”
咕噜声远去,桉朵儿还立在原地,夜风扑在脸上,湿湿的凉。
天钥失去所有记忆,完全沉进东之月赠与的书,也就是说,完全沉进与东之月的过往。桉朵儿一时分不清,天钥这到底算忘却还是忆起。她更分不清,东之月的最终目的到底是让天钥忘记他,还是记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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