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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下坠中,桉朵儿突然感到一丝热意,从腕上传来。

  偶一瞥,腕上竟是一片晕红,光彩郁然如星。她惊异地一甩手,就听耳边“呼”一阵风过,仿佛千载流水奔腾而去,清辉中一条遍体银光的长绳如蛟龙出海,刹时惊起一片惊天骇浪。

  随着那绳子腾起,她的身体也被带动,倏忽直上,到得半空,只见一片海蓝漩涡杳无边界,涛声中传来女子惊呼:“名门?名门怎会在她手中?”

  “……怎么可能?是她偷的吧?这分明是个贼!”

  桉朵儿再看看环绕在腕上的,绳的尾端,喃喃自语:“名门?呵,名字倒雅致。”

  语音未落,又是女子的叫声:“呀,玉螭要跑了!”

  “姐姐,她手中有名门,玉螭会随她而去的!”

  “分明是个贼!去禀告尊上!”

  ……

  桉朵儿疑惑地低头,就见地面一匹白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追风溯影,幻影绵绵。距离她三丈余时,一个腾跃,赫然生出一对垂天之云似的巨翼,身体在一团光晕中翻转延展,便化为一尾长须獠牙的雪白蛟螭,正与长鞭“名门”的形象相合。

  蛟螭从桉朵儿下方倏忽一游,桉朵儿便觉脚下一轻,再看清时,自己竟已跪坐在螭龙须发飞舞的头顶,手扶一根独角,翱翔于天末。

  古城拖成长长尾影转瞬即逝,很快便只见烟涛微茫无际,翻腾于脚下。

  惊魂一幕,桉朵儿现在回忆仍忍不住抚膺长叹。

  一切都安静下来,天风舒广,长烟浩瀚。桉朵儿盘膝坐在螭龙头顶,开始理思路。

  她莫名其妙变成贼,偷了东之月族的灵物,亡命天涯。这命运降临得太突然。

  腕上仍系着那根小红绳。桉朵儿好奇地摘下,拿到眼前,左看右看,再甩甩,再用牙咬咬。不错,那就是条普通的小红绳。她再试探着双手一扯。

  断了。

  捡起一半,再一扯。

  又断了。

  风过,断掉的绳子随风散去,无影无踪。

  桉朵儿犯难了,这要是被东之月抓住,她可怎么说得清楚?

  ——你给我的那根小红绳,突然变成玩龙的鞭子,召了条龙过来。对了,小红绳被我分了尸了……

  她还是来个痛快的自我了断比较好。

  话说回来,那长鞭,女孩们口中的“名门”,一听这名字就是样高端大气的物件,怎么莫名跑她手中去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跑到她手中一瞬,又不见了。若东之月找她讨回,她拿什么弥补呢?

  这么一想,她就全无退路,再落到东之月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桉朵儿小心凑近螭龙的耳朵——其实她不知道那算不算螭龙的耳朵,只是根据人的耳朵的位置大致判断——小声问:“小白,带我去沧烛山脉,韶华宫。”

  螭龙沉沉地“欧”了一声。

  桉朵儿大喜,开心道:“你送我回家,我给你好吃的。你喜欢吃田鼠?蛇都喜欢吃田鼠。”

  螭龙又“欧”了一声。

  桉朵儿几乎雀跃:“我带你玩游戏。我家有只胖猫,品味很独特,最喜欢条状的动物,比如蚯蚓毛虫什么的。它肯定喜欢你。”

  螭龙颤抖着“欧”了一声。

  桉朵儿抚着它胡须,感动道:“小白,患难见真情。回去后我让哥哥给你做个大笼子,比旺财的那个还大,包你睡得舒服。”

  好像有点不对劲。

  桉朵儿体会片刻,才发现风变小了,云流得慢了。再仔细看,是他们的前行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螭龙停在云端,静如一具石雕。

  桉朵儿又唤:“小白白?”

  “咚!”

  螭龙的身体突然垂了下去,跟条长绳一样直直挂在空中。

  桉朵儿急了,又是摸它的额头又是探它的鼻息,不停地问:“小白,你咋了?病了?饿了?我也没带吃的。哦,对了,我早上无聊捉了只七星瓢虫放在口袋里,送给你吃?”

  天旋地转,桉朵儿被十足的失重感包围,尖叫声响彻云霄。旁边是团成一团陪她一起下落的螭龙,黯淡的须发透出生无可恋的苍凉。

  “砰”一声水花高溅,落地处竟是个大湖,桉朵儿隐约感到落水的前一刻,身体好像被托了一下,因此落得格外轻盈。

  湿淋淋地上岸,螭龙已不知去向。

  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风吹过,她环臂搂紧自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身水,真冷啊!

  环顾一周,是个茂密的古木林,举目皆是十来人合抱的古树,枝叶纷繁交织自成屏障挡住天空,晦暗中只见幽绿荧光闪烁。隐隐望见前方不远处,有危岩相对合成一线天,阳光淡淡洒落,红花红叶盘旋飞舞。

  怎么有种奇怪的熟稔感?在哪里见过?

  恍然中,背后冷不丁传来人语:“暴殄天物!”

  桉朵儿骇然大叫,跳起来一转身,就见身后湖边立着一道模糊人影,披一袭灰褐斗篷,浑身像裹着一层雾岚。

  斗篷微微飘扬,桉朵儿突然瞥见斗篷内面一个小小的标记。

  金丝海棠的标记。

  她怔了片刻,灵台中猛然一道亮光飞逝,让她瞬间有了开悟之感。

  金丝海棠,灰褐斗篷,不就是水幽泽的标记?

  水幽泽,原是北陆族的一大分支,后来不知为何闹了矛盾,据说还闹得很僵,直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便脱离出来,由原来的墨海以西东迁,聚到如今的幽笛谷,且发展迅速,直接变成墨海以东,与东之月族鼎立的势力。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桉朵儿只能在很古很古的古书里翻到。

  但即使自立山头,两个部族间依然很不和谐,十几年前北陆族借机发难,跟水幽泽大打了一场,虽然最终没分出什么胜负,但二者之间算是交恶到极点。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水幽泽与北陆族反目成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按照如今的立场,水幽泽与他们清河羽族,其实也算有那么点交情。哥哥渊云还曾跨过墨海去往幽笛谷,见过水幽泽的族长,请求联手。虽然对方态度不明朗,但至少绝不会与他们为敌。

  此时遇到水幽泽的人,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灰色斗篷金丝海棠都很好仿制。但是——西冥中谁会那么无聊,没事披别人家的衣服啊?况且水幽泽的服饰,一向被整个西冥公认为最没格调的,剪裁不行,质地不行,色调不行,还有那朵金丝海棠,怎一个土得掉渣能形容?

  桉朵儿此时看着那朵土得掉渣的绣花,就如看见观音坐前的莲花绽放,万丈佛光将她普渡得热泪盈眶。

  那人又说:“暴殄天物!哪有那样驱使灵物的?”

  桉朵儿迷糊一阵,才听出她是说那条蛟螭。

  是“她”,对方是个女孩,声音甜美圆润如珠走盘。

  桉朵儿本着交朋友的原则,虚心请教:“我哪里驱使得不对?”

  对方说:“那是东之月族的上等灵物,最有自尊,万万不能被伤半分的。刚刚它那么激动,必定是被你伤得深重。”

  桉朵儿糊涂了,仔细回忆一阵,她对那蛟螭多么友善,好吃好玩好住地承诺,何来伤它自尊一说?

  刚欲开口,被水幽泽女孩抬手止住:“不用说,我觉得我们的思维不会有什么交集点。”

  桉朵儿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相对沉默片刻,桉朵儿小心地、羞涩地、试探着问:“你能送我回家吗?”

  水幽泽女孩说:“嗯?”

  桉朵儿脸红了,但还是认真解释:“我是清河羽族的人。你不是水幽泽的人吗?我们该是朋友。我被东之月抓到这里,好不容易逃出来。你送我回家吧,我哥哥会感激你的。”

  说完,思考一下,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如果不事修为就算了,给我一匹马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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