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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有缘千里来洞房


  (一)

  桉朵儿乘坐清河羽族的灵物“天启”飞出韶华宫。

  万里江山飞逝,千载行云流衍,天空仍是青蓝海域漩涡,阳光错落成小段,鱼群一样游曳。

  桉朵儿坐在天启阔大的背上,满目凄凉。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听说现在外面危险得很。

  他们西冥神族平静这么多年,现在却一夜之间风起水涌。大致情况是这样:他们清河羽族和临近的北陆一族杠上了,而北陆一族自古的联盟,西冥神族中最大的势力——东之月族,毫不犹豫地介入战争,已经跨过墨海,逼到他们家门口。

  总之是乱得一团糟。

  哥哥每天都在忙这些乱糟糟的事,把脑子也忙坏了了,才会不信任她。

  她怎么会喜欢苏翊?她怎么会用匕首扎凝玹?她是桉朵儿啊,是从小被哥哥抱着长大的宝贝。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疏离就疏离了。芥蒂来得如此防不胜防,不可消解。

  想到这些,桉朵儿心里激愤到极点,也悲伤到极点。

  又怒又悲中,眼泪哗然而下,情不自禁地去小包裹里掏手绢,找了个底朝天之后,终于有点茫然了。

  她隐约意识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自己在收拾包裹方面,貌似不太专业。

  小包裹里的内容是这样的:红豆团子,绿豆团子,黑豆团子,芝麻团子,薯泥团子,桃酱团子,以及几瓶果露。有且仅有团子和果露……

  真是,关键时刻就能见证一个人真正的喜好。

  桉朵儿忍住汹涌澎湃的眼泪,强迫自己冷静。全是团子,一点咸的东西都没有,这一路牙如何受得了。摒弃牙的问题不谈,她现在是长途跋涉离家出走,总得沐浴更衣,照现在的情况看,她洗完澡后只能把团子裹在身上……

  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返身回韶华宫,让苏嬷嬷帮忙重新收拾一个包裹。

  天启转身,桉朵儿遥遥望见一个青色小点在海域里若隐若现。

  苏翊和他的坐骑“青绫海”。

  桉朵儿心里先是一酸,紧接着又一暖,然后便因那一暖而更酸楚。

  此情此景,只有苏翊还把她放在心上。

  她对着飞速靠近的苏翊大喊:“苏……”

  “哥哥”两个字被冲进喉咙里。

  就在飞往苏翊的一瞬间,她碰到一件怪事。天与地、昼与夜突然在她眼前不停地交错变换,她自己倒平稳得很,一切天地山河却变成河里扑腾的鱼,一会儿头朝天一会儿尾朝天,夹杂片刻朝阳万里,片刻星空幽蓝。

  最后的一刻,阳光与星斗均消失,永夜。

  眼里有光线落入时,天启已不知去向。四周是繁茂的古木林,挺拔接天自成屏障,星辰顺着暗绿枝叶层层流泻而下。

  桉朵儿这才发现一件好玩的事。受灵力控制,韶华宫的昼夜,原来与外界是颠倒的。她飞出宫时明明是早晨,这会儿不小心坠入古木林,却变成星光闪烁的夜晚。

  她跪坐在软软的地上,抬头津津有味地看满林繁星。

  好一会儿,耳边有声音问:“好看?”

  她点头:“好看极了。”

  沉寂。桉朵儿骤然爆发出骇叫,满头黑发几乎根根直竖起来:“鬼啊!鬼!”

  叫着,身体一软,往前一趴,就与一张人脸正对上,骇叫又加重一层,古木林都跟着颤抖起来。

  人脸轻咳一声,淡淡地问:“有这么好看的鬼?”

  声音温和,夹着一点幽淡的松针味,只如一缕安息香漫过嘈杂,桉朵儿眼睛瞪得老大,尖叫却不自觉地消退。

  她定定心神,看眼前的脸,试图判断是不是一只好看的鬼。但这鬼古怪,只以面具示人。落入桉朵儿眼帘的是一只黑色蝶翼面具,遮住鬼的双眼和半张脸。按说这种遮挡法,并没全部掩去面貌。但奇怪的是,桉朵儿隔着面具,却完全判断不出后面那张脸的美丑,甚至对大致轮廓也没有把握。

  好像在面具后,另有一层障眼法。

  桉朵儿茫然地伸手,试图去揭面具。纤细的手腕立刻被握住。握她的那只手,掌心清爽温润,好像那触感中也含着松针香味,真奇怪。

  那人叹气:“小姑娘,你娘亲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碰男人的脸?”

  桉朵儿愣愣地点头,想收回手,那人却仍握着不放,缓缓牵到自己唇边,喃喃道:“你很冷?手这么冰凉。”

  话音一落,桉朵儿掌心就被热气弥漫,那些热气顺着皮肤上延,又透过皮肤袅袅沉浸入心底。瞬间,她整个人都似一朵舒展于温水的枯菊。松针香味浓郁起来。

  那人竟将她的小手覆盖在自己唇上,对那手心哈气。

  桉朵儿小声抗议:“不能随便碰男人的脸。”

  那人含糊地辩解:“只说不能随便碰脸,没说不能随便碰嘴。”

  桉朵儿觉得这解释很合情合理。

  毫不夸张地讲,她是真的,真的,太喜欢那人对她哈气的感觉啦。

  等她一只手暖起来,那人主动放开后,她又伸过另一只手,说:“这只也很冷。”

  那人听话地对她另一只手哈气。

  另一只手也暖气来以后,她仔细想想,又小声说:“我觉得我的脚也有点儿冷。”

  那人说:“姑娘,你左转走十步。”

  桉朵儿迷茫:“啊?”

  那人说:“左转走十步,有一个草垛子,你把脚伸到里面去,很暖和。”

  桉朵儿心里泛起淡淡的失望。

  那人突然道:“姑娘,能否跟你说件事?”

  桉朵儿说:“嗯?”

  那人叹口气,声音里不无无奈:“姑娘,就算是匹马,夜间也得休息片刻。你能否开开恩,不要不分白天黑夜地骑?”

  桉朵儿说:“啊?”

  但片刻之后,她便恍然大悟,顷刻间浑身汗毛倒竖,眼珠子在眼眶里挣得生疼,几乎要滴出血。

  那人的话,终于让她意识到一个大问题——从落入这片古木林之后,她便一直骑跨在那人腰上,怪不得总觉得地上软软的。

  而现在,她不仅骑在那人腰上,还身体前倾而伏,上半身与他紧贴,脸也与他相隔不足三寸。

  多旖旎的姿势。

  桉朵儿像只中箭的兔子,一跃而起闪到一旁,忙不迭地道歉:“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压疼你了,压疼你了,你,你还好吧?”

  那人平静道:“礼尚往来,姑娘把我当了半天床垫,我是不是应该也……”

  桉朵儿果断地打断:“我身上全是骨头,做床垫硌得慌。赶明儿我让哥哥给你送张全新的。真的,又大又软,包你满意。”

  那人点头表示赞同:“你哥哥肯定很有钱。”

  桉朵儿借着黯淡天光观察地上的人影。全身月白,着装与渊云很像。衣袂平铺于落叶而散开,如同巨大的蝶翅,一束束黑发流水般穿梭其中,随着夜风拂动而微微起伏。星光再一朦胧,桉朵儿视野里就只剩一幅黑山白水的水墨画。

  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还蒙着面具,却已迥异于众人。

  出神间,就听那人再度开口,言语间颇有兴致:“姑娘,静夜无聊,我们打个赌如何?”

  桉朵儿不禁好奇,问:“打赌,赌什么?”

  那人说:“先说赌注吧。你若输了,就给我做使唤丫头。”

  桉朵儿思索半晌,慢慢确定,这是个很雅致、很幽默、很彬彬有礼的神经病。

  那人嘴角晕开一缕微笑,轻松道:“我可不是神经病,我这人最守赌约。我若输了,就给你当马骑,绕整个西冥走一圈。”

  桉朵儿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那人悠哉道:“我们就赌,半个时辰之内,你必定会跟我洞房,如何?”

  (二)

  夜风幽凉,星光渐次明灭,月亮却仅为一缕淡影,游移在薄云之间。

  桉朵儿静静看了男子片刻,说:“再见。”

  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又折回,又静静地对男子说:“你去死吧。”

  再度转身,走两步,突听男子在身后叹气:“是快死了。”

  桉朵儿不想理睬,脚下却又像被牵住,略微一滞,男子有意无意地说:“真的快死了。”

  桉朵儿冷笑:“放心吧,祸害遗千年,天下人全死光了,也轮不上你。”

  男子说:“我也一直这么想,所以总以为自己万寿无疆。正因为太松懈,才着了毒虫的道儿。”

  桉朵儿忍不住转身,问:“毒虫?”

  男子微微点头:“这林子里的毒虫,跟蛇差不多。咬一口,浑身都无法动弹。过不了一个时辰,恐怕就毒发攻心了。”

  桉朵儿这才注意到,从碰上这男子开始,他好像真的至始至终平躺于地,没怎么动过。

  桉朵儿想了想,又疑惑道:“你的手动了,嘴也动了。”

  男子平静地解释:“毒性是一点点延伸的,刚刚尚未蔓延到手,这会儿手也动不了了。至于嘴,嘴嘛,大概嘴太贱,百毒不侵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脸皮也厚得百毒不侵,所以脸也没事。”

  桉朵儿觉得他解释得很符合逻辑。

  桉朵儿问:“那你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肯定没有大夫。”

  说实话,她是有一丝担心的。男子久久不语,她的那一丝担心,就慢慢变成牵肠挂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没出过韶华殿的桉朵儿,对书里的概念向来抱尊重态度。

  她开始小声解释:“我不懂医术,也不知哪些草药能解毒……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咬你的毒虫是什么。或者给你把毒吸出来管用,但……我不能救了你,自己却死了。我虽然不是祸害,可也不能这么年轻就死去……”

  说到最后,她竟然生出羞愧感。

  就听男子缓声道:“我常年在这山上采药,对毒虫和解药倒是了解得很。这解药,此时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桉朵儿陡然一喜,脸上展开春花似的笑。

  男子说:“你抬头看。有没有一只果子?”

  桉朵儿略一迟疑,便乖巧地抬头。

  就着这一处格外纯透的星光,她看清头顶三丈处,繁枝茂叶间确实晃荡一只硕大圆果,随风半圈半圈地旋转。

  男子说:“那就是解药。相信我,我不是第一次被毒虫咬,绝对错不了。”

  桉朵儿欢欣至极,雀跃着就要往上跃,但一口气提到半道,莫名其妙地又降回去,再提气,依然如故。

  身体沉如麻袋,根本飞不起来,桉朵儿惊讶地发现,自己那一身本就不太高的修为,竟然全被莫名凝住了!

  她情不自禁地自语:“这可怎么办?”

  男子轻咳一声,说:“我倒有个办法。”

  桉朵儿瞪大眼看他。

  他又说:“往后看,那棵老松下有一个包裹,是我的。包裹里有一截长绳,很长很长,攀崖用的。你把绳子扔上那果子旁的树叉,再绑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上去。我的嘴还能用,大可以用嘴叼那果子。你说呢?”

  桉朵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实施起来还是有困难。且不说她现在修为都被凝住,把绳子准确无误地扔上那树叉是否可行。就算可行,男子看上去身形高大,她怎么拉得动他。

  这些想法一出,就听男子不紧不慢道:“你别看我傻大个儿,其实轻得很,大概天生的骨头轻。至于扔绳子嘛,你直接扔吧,扔不上再说,试试总没错的。”

  桉朵儿终于不再犹豫,按照男子的指示,从包裹里翻出长绳,再将绳子一端对着紧挨果子的树杈一扔,绳子像条灵蛇钻入夜空,安静时,那腾空的一端竟不偏不倚,正好穿过树杈回到桉朵儿手中。

  桉朵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绳索,直到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才回过神,也跟着清灵灵地笑起来,欢喜得语不成调。

  男子说:“你有善心,上天眷顾你呢。”

  桉朵儿突然发现,这其实是个很温暖人心的男人,虽然嘴贱了点,脸皮厚了点。

  接下来就顺利了,桉朵儿按照事先计划,用一端绳子捆住男子的双腕,再拉扯另一端,男子便四平八稳地升起。男子竟真如自己描述,骨头挺轻,让桉朵儿几乎没怎么费力。

  变故是在男子升上树顶的一瞬间发生的。

  握在桉朵儿手里的绳子,竟然毫无征兆地断了,紧接着,本来没什么重量的男子,突然跟浸了水的棉花似的,哗啦啦变得沉重不堪。桉朵儿撑不住,身体便被腾空带起,嗖一下升了老高。

  男子下落,她上升,等二人在半空平齐时,男子的体重不知不觉间又降了下来,似乎正与小巧纤弱的桉朵儿相仿,于是二人便一人连着绳子的一端,面对面飘摇在风中。

  桉朵儿神奇地发现,本是握在她手里的绳子,不知为何,变成系在她双腕上。那绳结也不知怎么打的,感觉挺松,但任她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她挣了半天,颓然放弃。现在她和男子一样,都被捆在绳上。

  “天啦,”男子温缓却惊讶道:“天啦,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根绳上的蚂蚱?”

  桉朵儿瞪眼:“你才蚂蚱,你们全家都蚂蚱!”

  男子想想,说:“是我说错了,哪有姑娘这么冰雪之姿的蚂蚱。”

  桉朵儿心里好受一点,男子却又变得惊讶:“天啦,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在地愿为连理枝?银汉迢迢暗渡?”

  桉朵儿闭口不言,她觉得自己还是沉默比较好。

  晃荡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绳子怎么突然断了?还有,我怎么被捆住了?”

  男子叹气,很是遗憾的样子:“当然是你用绳子不得法。对了,你平日玩过绳子吗?没玩过?难怪会玩得一团糟。至于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估计只有你自己清楚。”

  桉朵儿的脸红了。她唯一玩过的绳子就是绣线。她没想到玩绳子竟是这样一件高深莫测的事,能横生出这么多变故。

  又晃荡一会儿,夜风四起,她和男子的衣袂都凭风飘起,猎猎之声不绝于耳,她又问:“大哥,你身中的毒怎么办?”

  一想到男子有可能毒发身亡,而自己就必须和一具尸体同吊在树上,桉朵儿脑中就轰隆炸开。虽然她与男子是初识,压根不存在情深意重一说,但她还是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被毒虫咬的,随时可能毒发丧命的那一个,是她自己!

  这么想着时,男子已在旁边低语:“你真的是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天悯人的姑娘。”

  桉朵儿连打三个冷战。男子接二连三地展示读心术,难不成他其实已经毒发死了,此时根本就是个鬼?

  风陡一增大,桉朵儿就忍不住尖叫,于此同时,男子竟也叫起来,但那语气甚是欢快:“果子果子,快摘果子!”

  随着那阵大风,原本挂着果子的、高高在上的那丛树枝,竟然奇迹般地往下拂动,潮水似地倏忽压下,正压到他们之间,于是那果子也便闪到二人之间,对着二人的口鼻一晃,很快又随着树枝的回弹而跳走。

  桉朵儿立刻激动起来,也跟着叫:“果子果子,摘果子啊!哎呀,没有手,这可怎么办好!手被捆了啊!”

  喊着时,树枝再度压下,果子也开始往二人面孔之间闪。

  男子的嗓音抬高,显出急切:“没有手有嘴啊!用嘴啊!用嘴摘!”

  这是个好主意,当然也是唯一的主意。桉朵儿豁然开朗,于是果子再闪到面孔前时,张嘴便咬。

  果子又弹回去,男子很快地开导:“姑娘,你这样不行,太盲目,要稳准狠……”

  桉朵儿被教训得不耐烦,大喊道:“你自己咬啊!你自己怎么不咬!”

  男子竟也不反驳,立刻点头:“对对,我自己也可以咬,下次我和你一起咬。”

  于是果子再次压下时,两人便同时张口去咬。男子理论上有一套,谁知真落到实处,竟不比桉朵儿高明多少。两人不停对着面孔之间时上时下的果子咬,那果子却似专门与人作对似的,怎么也不着他们的道儿。

  果子越蹦越欢,两人越咬越激情澎湃……

  终于,在果子又一次从他们口鼻间窜上他们头顶时,两人都太激烈,一个动作没刹住,嘴唇就贴到一块儿……

  桉朵儿保持这个动作片刻。她在事后回忆,不知自己怎么能保持这个动作片刻,要知道她和男子是吊在半空而不是立在地上,这完全不符合力学原理。

  但她真的保持这个动作片刻,贴着男子的身体,与男子四唇相对。

  直到松针香味在齿间绕圈儿,唇变得露珠似的润凉,她才反应过来,一时也顾不得果子,竭力退开半尺,瞠目结舌地看着男子。

  风停,树枝和果子均不再压下,男子的声音静谧如清泉石上流:“不知在姑娘家乡,有无闹洞房的习俗?不知姑娘有无亲眼见过闹洞房?”

  桉朵儿的灵台里,有一阵鞭炮声炸响,将意识炸得鲜血淋漓。

  她确实见过闹洞房,也确实见过有这么闹的——就跟刚刚他俩闹得一模一样。一只苹果被吊在新郎新娘之间起起伏伏……

  惊愕之际,男子在一边平和地问:“姑娘这可算自愿与我洞房?我说的是洞房而非圆房。洞房这概念比较大……依我看,也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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