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陈宅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虽然称为“宅”，但是加上小型人工湖和花园，更像是个庄园了。
院子大门自动打开，陈征在车上看到那座房子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他想逃跑的冲动却越来越强。
车停在门前，他把钥匙给了佣人，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大宅，走上了楼梯。
“云嫂。”门开了，陈征点头叫人。
给陈征开门的人是云嫂，她是陈家的管家，也是陈亦忠的亲信王秘书的妻子。两夫妻是陈家的左膀右臂。
“哎，少爷你回来了。夫人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云嫂看着陈征长大的，声音里掩不住的高兴。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季绮华给了她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说你，回国了也不回家来住，还非要在外面自己住，是不是烦我这个老妈子了。” 她顺便再跟儿子撒个娇。
季绮华拉着他到客厅坐下。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家住多不方便啊。”陈征坚决不要回家住。
“妈也理解，住家里你带个女朋友回家都不方便。”
陈征心想这跟女人有什么关系。
“曹青青她妈昨天来跟我哭诉，说你甩了她女儿。”原来是要接这个茬，“我觉得你甩的好，妈真后悔当初让你跟她交往。她当初装的可真贤淑啊，为了你都追到国外去了，现在看来她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听说她还在准备进演艺圈？啧啧啧，你说家里有头有脸的还要去趟那淌混水，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喔。妈妈跟你说，选媳妇还是要选……”季绮华说起来没完。
“妈，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一天没吃饭饿死了。”就吃了一个她的菠萝包。
“哎呦，你看我，说着话把正事忘了，我去看看那盅佛跳墙好了没。等你爸回来就可以开席了。”
季绮华起身去了厨房。陈征抬头看到了壁炉上的全家福照片，默默又低下了头。
真不该回来。他想。
“老爷，少爷回来了。”云嫂说跟刚进门的陈亦忠说。
陈亦忠走进客厅，陈征起身叫了一声“爸”，陈亦忠点点头，没什么表情，说了声：“回来了。”转身上楼去换衣服。
陈征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气压越来越低，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等陈亦忠换完衣服，菜也上齐了。
季绮华一个劲儿地给陈征夹菜。
陈亦忠皱眉道：“他自己会夹菜。”
季绮华撇了撇嘴，不夹了。陈亦忠说什么都是要听的。
“你今天去东港大学了？”他问陈征。
“嗯。”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问。陈征想。
“你就穿这身去的？”原来在这等着呢。
“嗯。”
“你以后不是一个学生了，出去代表的是陈氏，注意一点形象。”
“嗯。”陈征觉得这顿饭是很难消化了。
“Jason以后跟着你，你的工作王秘书会跟他接洽，转达给你。”云嫂朝着陈征微笑，陈征也回了个微笑，Jason是她和王秘书的儿子，“这个季度最重要的项目是和李氏的度假村合作案，你安排时间跟李综见见面，你们老同学聚一聚，对合作有好处。”
陈氏的主营业务一直是房地产，这几年开始进军了不少其他领域都很成功，酒店业是陈亦忠近期的目标。
陈征皱眉，他不喜欢李综这个人。
季绮华听到李综的名字也搭茬说：“哎呦，那个李综可不是什么好孩子，见他干嘛呢，能少就少见。”说着又给陈征夹了一块鱼。
“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少插嘴。”陈亦忠斥道。
“好了好了，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在家里就不要谈生意了，多吃菜多吃菜。”季绮华听惯了这句话，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这个家里，不谈工作，陈征和陈亦忠之间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互相都怕提到什么不该说的，还不如不说。所以之后饭桌上都没什么话。
陈征又想起来今天下午，在那间教室里，就算不说话，只静静待着，看着她画画，都很好。比待在没有什么话的餐桌旁，和只有他住的房子里，都好得多。
吃完饭，季绮华问陈征：“你的房间我让他们每天都打扫，今天在家住吧？”
他马上拒绝：“不了，爸，妈，我先回去了。”
跟父母道了别，他就离开了。车开出大门，他才感觉到了空气，能够畅快呼吸。
回到家，陈征发现早上还堆着的箱子已经都被收拾好了，Jason找到了保姆，效率还算高。
他最先走进一间房，房中两面墙的架子上，碟片摆的整整齐齐的。但他只扫了一眼，就拨通了Jason的电话。
“喂？少爷。”Jason不知道这个时间老板打过来是什么事。
“把今天来我家的保姆辞掉。”陈征说。
“啊？为什么？她是应聘者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了。”Jason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好的保姆，在一天内帮陈征收拾好了房子，效率已经很高了。
“我的碟，不是按首字母排列的。就这样，挂了。”
“啥？少爷？”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老板？”Jason两眼一黑，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陈征把碟都搬了下来，自己坐在地上，默默开始排列。有点事做，总比失眠，比噩梦，比漫漫长夜强多了。
三天后，在董事会上，陈征被任命为陈氏集团的总经理。
陈氏的员工炸开了锅。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总经理，今天一见简直满足了他们对于一个富二代总裁的所有幻想。就是不知道他是绅士型、暖男型、还是霸道型。啊，这个雕塑般的脸部线条、雕塑般的五官、雕塑般的身材，再加上陈氏继承人的这个身份，什么型都行啊。
只有Jason知道，这位主子是什么都不在乎型。因为在他心中什么都无所谓，他什么都不关心，所以什么都不强求。
Jason跟在陈征身后，经过一排排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回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陈征全程冷漠脸，一点笑的模样都没有。然而各位员工不仅没有被打击，反而很兴奋的在员工群里发：“报！是霸道总裁！是霸道总裁！”员工聊天群都炸了起来，各种讨论此起彼伏。陈征俨然已成陈氏的流量小生。
“陈总，李氏的总经理李综那边约你明晚九点聚会，呃，地点是L酒店的。”
Jason知道那个地方，也知道陈征不喜欢李综，不喜欢去那里。
陈征蹙眉。
李氏在东港市主营酒店业，李氏的众多酒店中， L酒店是最奢华的一个。酒店地下的是金字塔尖儿的人才有资格进去的地方，采取会员制，会员带会员进去，就算有钱但不是圈子里的人也进不去。
不是低俗的声色场所，是专门给会员品酒、谈生意的地方，私密性很好。里面的员工不叫服务员，叫侍酒员，只有经过挑选、培训，掌握了丰富的酒类知识，面对客人的问题可以对答如流的美女才能成为侍酒员。客人不可以在对侍酒员有太出格的举动，但是客人要是私下有邀约，管事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那里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是去找乐子的，谁也不会找没趣去破坏李氏的规矩。
陈征不得不去。昨天陈亦忠已经在饭桌上提了跟李氏的度假村合作案，今天在会上又着重讲了这个事情，并让陈征跟进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是块肥肉，做好了可以算他打好了头炮。陈征知道，这个项目他不努力也会做好的。陈氏聚集了全国最有能力的人才，他们都在努力做这件事，所以压根不需要他出什么力，他只是需要出几次面，开几场会，签几个字就好了。只要他不要故意去把这事搞砸，这个项目肯定能成功。
他回陈氏不是为了自己回的，他没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
他的余生，也就是这样了吧，不用努力，就这么平稳地过去就好。
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天气很好的下午，他觉得在那间教室，他的心好像又活络了一阵子。
“Jason。”他打了Jason的内线电话，想让Jason去查一下甘雨，到底是个什么人，但是他踌躇了。
他想了解她，但是又不想以调查的方式得到关于她的信息，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他想自己知道她这个人就好。
“陈总？”Jason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指令。
陈征改口：“嗯，你让他们整理一下度假村项目的资料，只把重点整理出来给我，不要给我一大堆没用的图片和介绍，不要太长的PPT，只要重点。”
放下电话，陈征想的是，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第二天晚上，Jason在九点前把陈征送到了L酒店的门口。
“你们就在此处等我。”陈征说完下了车。
Jason一激灵，以为他下一句要说“我去买点橘子”呢。
“王秘书，咱们就在这等着吗，进了这酒店，没有一晚上怕是出不来吧。”司机没忍住问Jason。
“就在这等着吧，他应该坐一下就出来了。”Jason了解陈征，他在这待不久。
“啥？没见过这样的人啊，我可没听说过进了这间酒店还能一会儿就出来的老板，咱们陈总还真是有点怪哈，看上去脾气也不咋好的样子……”司机没有恶意，只是想跟Jason套套近乎，但是说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斜眼瞄Jason的脸色。
还好Jason也没放在心上，望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仿佛在自说自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只希望陈征别跟李综发生什么不愉快，毕竟他以前可是把人家打得进了医院……
陈征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从幼儿园到大家出国前，都是在同一所学校的，全东港最好最贵的学校是哪个，他们就在哪里做同学。他一直是被众星捧月的对象之一，因为他的家世，因为他的脸，也因为他的性格。从小认识他的人知道，他的性格，以前是很好的。
李综以前也算是他的朋友吧，他也跟着李综来过，虽说是个还算正经的场所，但他在这里也见到过不堪，他不喜欢。真正导致两个人关系恶化的原因是，随着李氏做得越来越大，李综这人却越来越不是个人了，在学校里组织自己的团体，霸凌他看不上眼的同学，把圈子搞得乌烟瘴气。陈征完全不能忍受，他打了李综一顿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陈征一踏进L酒店，就有人上来迎他。
“陈总您好，我是的经理，欢迎您的光临，请走这边。”
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个人认识他，李氏有全国有头有脸的富豪的所有基本资料，只要是进过他家任意一家酒店或者会所的人，他的喜好都会进入李氏的资料库，以便于他下次能得到更好的服务。
他们停在一个特别不起眼的门前面，经理输入了密码，门开了。
“陈总，请，李总在VIP房等您。”
门开之后别有洞天。李氏的每个酒店和会所都很豪华，这家是其中极尽奢华的一个。但是陈征觉得这就是包着金箔的屎，他只想憋着气快点跟李综寒暄一下，然后买点吃的打包，回家看个电影。
陈征一进VIP房间的门，除了李综，所有人都马上站起来，满脸堆笑走过来跟陈征握手。李综反而翘起了二郎腿，往沙发一靠，颇是玩味地看着他。他没想到陈征真会来。
陈征边握手边认出了这几个人，都是以前李综校园小团体的人，在学校里跟在李综屁股后面，进了社会更是要为了自己家里的生意扒着李氏。陈征心里烦的很，但还是礼貌地握完了手，接过了那些名片。
李综吊儿郎当地说：“来啦，来坐这。”他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好像他们是多年的好兄弟一样。
陈征没理他，坐到他对面，说：“李总，我来是聊度假村的合作案，我之后还有安排，速战速决。”别耽误我回家看碟。
李综也没理陈征，自说自话：“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先叙叙旧，工作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叫了声“张经理”，刚才出去迎陈征的人，带着一排美女侍酒员鱼贯而入。
张经理笑得谄媚，“李总，这些是新招进来的侍酒员，正好您今天在这里，要不要再把把关？”
“不用了，张经理你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李综痞里痞气地说，“陈大少爷，选个看的过眼的人帮你侍酒吧。”
“李综，我不需要。”他没叫李总，直叫他的大名，也没抬头看进来的美女们，语气硬邦邦。
别人都在尴尬地笑，李综却以惹怒他为乐。
“别呀，你好歹也抬眼看看不是。我们的侍酒员和外面的服务员可不一样，个个又漂亮又有文化，跟你聊个风花啊雪月啊的肯定没问题。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摄影啊电影啊这些嘛，她们也能聊的起来。哎，你们谁看电影多？”
有几个人抢着回答，在她们眼里，为陈征服务可比服务在座其他人强多了。
陈征决定抬头看一眼，讥讽一下这些所谓的有才有貌的侍酒员，然后再给李综竖个中指，开门回家。
他抬头扫了一眼，刚要开口讽刺，眼睛却钉在了一个人身上。他的大脑突然“嗡”一声当了机。
甘雨脸上糊着大浓妆，穿着超短裙，在队伍里低着头垂着眼，心里暗叹着怎么这么倒霉在这里都能遇见他，努力缩着肩膀不想被他发现。
陈征还在死机状态。
李综发现陈征盯着这个名牌上写着“Sophie”的看，故意装着很惋惜地跟张经理说：“她们根本入不了我们陈大少爷眼啊，换，换，换一批。”
没想到陈征抬手指了指刚松了口气准备要出去的甘雨，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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