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你说话!”
柳茼重重拍着赵夫人的脸,“你说话啊!”
赵夫人吓得直翻白眼,哪还有能力组织语言,嗯嗯呀呀了半天,一句连贯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试图劝她,“柳阿姨,余叔叔,你们再考虑考虑,毕竟、毕竟......”
“易歌!”余叔叔打断我,“你这几年,不也一直在找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放心,他们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要把他们的丑事公诸于世,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对道貌岸然的夫妻对小鱼儿做了什么,就足够了。”
柳茼将手机摄像功能打开,“赵夫人,来,笑一下啊,笑得再甜一点,就像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还记得你是怎么笑的吗?”
赵夫人“哇”地一声,放声痛哭。
“你哭什么!”柳茼不耐烦地给她一个耳光,“害怕了?我女儿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呢?我妹妹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呢?她们死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怕,现在怎么就怕了呢?”
赵夫人抽抽噎噎,“柳萌、柳萌不是我害死的,是你们,是你们害死的。”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柳茼慢言细语地,摸着她的脸,“她还真不是你害死的,害死她的,是我。”
“大海动手的那天,是萌萌的生日,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楼顶有惊喜。你知道她多久没过生日了吗,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人知道她的生日,就连户口本上那条记录,都是假的。你知道她的出生日期,为什么是假的么?”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婉转低沉。
“那一年萌萌才六岁,我们刚到兰州,没有落户手续,办不了入学,我没有办法,四处求人,找老师,找校长,找民警,找遍了周围所有的人,可还是错过了报名时间。没有人帮我们,我们孤苦无依,你猜猜,为了落户,我做了什么?”
余叔叔试图阻止她,“茼茼,别再说了。”
柳茼像是着了魔,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一年后,我们的户口办下来了,萌萌也顺利入学了。她永远都不晓得,我为了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她竟然还瞧不起我,整日对着我大呼小叫,话里话外地挤兑我,埋汰我,贬损我。再后来,她翅膀硬了,定居A城,躲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耽误了她的前程,脏了她的房子。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还逼死了我的女儿!你说,这样的妹妹,让她活着,有何意义?”
“茼茼!”
柳茼陷入疯癫状态,任余叔叔如何呼唤,她都停不下来。
“茼茼,别说了!”
“话说你也真怂,赵兴和萌萌混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发现呢?”柳茼露出个讥诮的笑来,“你要早些察觉,拆散他们,萌萌就不会认出小鱼儿,小鱼儿也就不会死,小鱼儿不死,萌萌肯定能活到今天。所以,小鱼儿的死也好,萌萌的死也好,你还是得负一点责任的,你说对么?至于......你该怎么负责呢......让我好好想想啊......”
赵夫人浑身战栗,软绵绵的睡裤下,湿了一滩。
“呦,吓尿了?”
柳茼第二次摸了摸她的脸,“胆子这么小啊,呵呵,真有趣......”
这番话的语气,犹如女鬼上身,别说赵夫人,连我也快吓尿了。
赵夫人突然尖叫起来,“你别动他,别动他!求你了,别动他!”
我回头一看,余叔叔正拖着赵兴,朝楼顶边缘处走去。
赵兴紧闭着双目,浑然不觉死神已经降临。
“你放了他,你们放过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们放了他!”
声声刺耳,我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柳茼笑了笑,“要我放了他?行啊,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赵夫人茫然,“什么诚意?你要我做什么?”
“该交代什么,你不知道吗?”柳茼不屑地弯了弯嘴角,唇红似血,“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双生树,明白了吗?”
赵夫人大口喘着气,“双生树......双生树......”
柳茼捏住她的下巴,“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兴已经处于楼体的边缘,随时都有坠楼危险。
柳茼的声音突变,“推下去。”
赵夫人不顾一切地嘶吼,“住手!住手!我求求你们了,我什么都说,我都交代。”
“这才乖嘛。”柳茼冲余叔叔使了个眼色,又转过脸来,“易歌,拿好手机喽,我们要开始拍视频了。”
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闹闹。
那么冷硬的心,却能说出那么甜美的语调。
闹闹的毕业设计引发了赵兴的极大兴趣。
从专业的角度讲,赵兴并非一无是处。闹闹毕竟初出茅庐,经验不足,在他的悉心指导和耐心帮助下,“双生树”终于华彩绽放。
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柳萌在赵兴的办公室遇到了前来交稿的闹闹。对于这个特殊的学生,她早有耳闻,然而,再多的“听说”也不足以抵消见面那一刻的惊诧——随口几句问话,她便将闹闹的家庭情况摸了个大概。
赵兴本非善类,觊觎“双生树”不止一两天了,柳萌只需三言两语,随意挑拨,轻而易举便勾起赵兴的邪念。
他在副教授的位置上已沉寂多年,天份有限,作风不佳,教评得分年年垫底,毫无晋升希望。
赵夫人对他颇有微词,若非身体原因,导致多年无所出,依她的家世,早就把他甩了。
赵兴事业受阻,家庭不睦,这才让柳萌钻了空子。
柳萌从小跟着姐姐,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耳濡目染,无师自通,揣摩赵兴的心思极有一套。除了一纸婚姻,他对她几乎百依百顺。
拿下“双生树”,二人简直一拍即合。
无论是当年的赵兴,还是此刻的赵夫人,都没有意识到柳萌的真实意图。他们被“双生树”带来的巨大利益蒙蔽了双眼,成了柳萌作恶的尖刀。
直到现在,赵夫人依然固执地认为,赵兴有责任感,是个居家好男人。
“他只是被一时诱惑了,都是柳萌,是柳萌骗他做的。”她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求你们了,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要杀他。”
我也试图劝柳茼,“柳.....阿姨,赵夫人也是受害者,她之前、她之前并不知道赵兴有外遇的,而且她、她没有参与......”
“她不知道?你竟然信了?”柳茼似乎听到了笑话,狂笑不止,“宅宅,你可真幼稚。”
又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赵夫人的脸上。
“来,赵夫人,你告诉我们,你之前真不知道萌萌的存在么?”
赵夫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一直住在英国,我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赵兴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平时连只苍蝇都不敢打的,我哪能想到......”
柳茼做了个鬼脸,“苍蝇都不敢打?他那是手残,打不到!”
我本想替她辩解几句,但一想到她平白无故享受着本应属于闹闹的一切,又觉得柳茼这几巴掌扇得不冤。
“算了,你知道或是不知道,我不是很在意。重要的是,你承认赵兴剽窃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你做得很好,值得表扬。”柳茼关了手机的摄像头,抬头看着我,“下面的故事,轮到我讲了,你要好好听着。”
接下来的事情,与肖明齐的推断几乎一模一样。
作品被署名参展的那一天,柳萌将闹闹骗进了咖啡屋。
闹闹很冷静,她只是想知道,赵兴剽窃“双生树”的理由及经过。
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没有想到,柳萌找她,另有其事。
柳萌并未添油加醋,她原原本本地将余大海、柳家及于莲之间二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如数告诉闹闹。
闹闹崩溃痛哭的样子,让她感到由衷兴奋。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亲手毁掉余大海和柳茼的女儿,就像他们毁掉自己的生活一样。
多年以来的恨意终于找到突破口。
她在那个瞬间得到解脱。
闹闹的死,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像野草一样活了二十多年,逆势而长,坚不可摧,哪能想得到,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竟是如此脆弱。
她彻夜不眠,越想越郁结。
并非心疼闹闹,只是怕牵扯到自己。
她没有见过遗书,无法窥探闹闹的遗言。纵然警方没有找上门来,也没人发现她和闹闹见面的事实,可她还是会怕。
思来想去,她把目光转移到赵兴身上。
贪得无厌,虚情假意,霸着她年轻的身体,却吝惜给予任何承诺的、令人作呕的男人。如果真有地狱,由他替她下吧,他欠她的,不是么?
于是她伪造手机信息,转移我的视线,彻底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她自认事情做得瞒天过海,就连既得利益者——赵兴夫妇,对于闹闹的死因,亦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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