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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舒融舒昶一语成谶。

  我们果然遇到了堵车。

  中午到家,比预计晚了一个多小时。舒昶送的面包立了头功,肚子倒是没亏着。至于塑料瓶子,万幸,可以直接扔了。

  简单洗漱之后,我直奔厨房。

  临行前,我泡了满满一罐什锦萝卜,算下来时间正好。

  揭开盖子,酸辣四溢。

  取了一勺出来,我用手指捏了条白萝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挺脆,你要不要尝尝?”

  “要啊。”

  事儿先生刚洗了好澡,就着我的手指含住。

  我身上一僵。

  他的舌尖,在我的指腹上打转,灵活得像条蛇。

  “好吃。”

  手背发麻,连带手腕都开始发抖。

  我试着抽离手指,却被他直接咬住了。

  “你......”

  “嗯?”他牙齿使力,“我怎么了?”

  “你放开......”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你不想吗?”

  “别闹了,”我想推开他,“现在是白天。”

  “所以时间很充裕,”他将我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我们可以多做一会儿练习。”

  咳咳,练习。

  在“练习”这件事情上,事儿先生毫不掩饰他的乐趣,体现出了孜孜不倦的求学精神、持之以恒的实践精神和举一反三的创新精神,进步之快令人咋舌。

  美中不足的是,略微缺少团队合作精神。

  “练习”这种事情,非要毕其功于一役吗?

  我的老腰啊......

  十月七日。

  我正在给章鱼小丸子撒肉松。

  事儿先生带饼干散步回来,再次接到肖明齐的电话。

  “他想问咱们要点萝卜条,顺便蹭个早饭,”挂了电话,他将盐罐递给我,“给他那份多加点盐。”

  “......” 我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

  这家伙怎么总是在“练习”的第二天来窜门啊,他能未卜先知?

  当务之急,有件比加盐更重要的事儿。

  我慌乱地套了件外衣,将拉链一拉到顶,对着镜子瞧去,麻麻耶,下巴尖这处可怎么办。

  事儿先生总是没轻没重的。

  我这一身的青紫,给外人看到,只会想到家暴。

  “我已经很轻柔了,明明是你的皮肤太嫩。”始作俑者振振有词,“再说你也没喊疼,而且还挺配合。”

  我又想咬人了。

  他翻了一只创可贴出来,“将就着遮挡一下。”

  不请自来的肖明齐丝毫不知“自觉”为何物,一进屋就高喊,“你们准备吃什么?闻着叫一个香”。

  事儿先生的眼睛里都能流出冰碴子了。

  肖明齐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冲事儿先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羡煞旁人啊。”

  我低着头,开始思考跟他交恶的可能性。

  肖明齐大咧咧地坐在餐桌边,“呦,章鱼小丸子,我家明远最好这一口儿。我那份多加木鱼片,少放紫菜。多抹酱,别放盐,哎哎哎跟你说了别放盐。哥们血压最近有点高,医生叫少盐少油呢。”

  举着盐罐的事儿先生闻言,手一抖,倒了小半瓶子。

  “还有弟妹,把拉链放下来吧,别欲盖弥彰了,我瞅着你都嫌热。”他冲我咧嘴,“创可贴,也撕了吧。”

  我:“......”

  吃饱喝足的肖明齐幽幽道明来意,“柳家定于三天后出殡,我待会儿要过去吊唁。你要不要一起?”

  他问的,是事儿先生。

  我想也没想,“我也去。”

  事儿先生眉梢微挑,露出诧异的眼神。

  肖明齐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那正好,你们准备一下,不着急,我先喝杯茶消消食,你家有普洱么?年份久一点的。”

  事儿先生:“......没有。”

  柳萌的灵堂设在她的住处。

  不到五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家具破败,用品简陋,与她的收入并不匹配——她竟狠得下心过这样的日子。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她的黑白照片,果真是面似桃花,顾盼神飞,令人过目不忘。美中不足的是,眉宇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讥诮与刻薄,让她多了几分尘俗之气。

  闹闹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我想不明白。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也将是最后一次。

  照片下便是香炉,袅袅烟气笼罩在逼仄的客厅中,周围放着几束素淡单薄且毫无生气的鲜花,犹如她的一生。

  灵堂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吴桦。

  他精神不济,勉强冲我们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袭黑衣的女人迎上前来,“肖警官,你来了。”

  肖明齐点头,“柳茼姐,请节哀。”

  原来是柳萌的姐姐。

  柳茼看上去四十出头,身着丧服,素面朝天。尽管眼尾处有几丝明显的纹路,彰显出她的年纪。但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风情,特别是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眼角自然翘起,瞳孔乌黑透亮,一颦一动,如泣如诉。

  论样貌,姐妹形似,但论气质,柳萌远不及柳茼。

  肖明齐曾告诉过我,柳茼的境遇艰辛,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份潇洒及淡然,令我倍感震惊,甚至亲切。

  我心中莫名一动。

  事儿先生主动上前,“柳茼姐,我是舒选,柳萌的高中同学。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易歌。”

  柳茼平静地望着事儿先生,过了几秒,幽幽开口,“原来是你,把保送名额给了萌萌。”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愫,不惊讶,不悲伤,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哀莫大于心死。

  闹闹当年客死他乡,连灵堂都没设。

  下葬那天,于阿姨也是这幅神态。反倒是余叔叔,抱着骨灰盒不肯撒手,几度哭晕过去。

  事儿先生默认,“节哀。”

  柳茼转身看着照片,眼底无波,“萌萌生前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的同学里,只来了你们几个。她上班的那家公司,派人送了个小小的花圈。与她厮混了十几年的那个男人,连面儿都没露。”

  没人说话。

  她这番话,让人没法接。

  柳茼就跟没看见我们的反应似的,“她这一生,如此而已。”

  吴桦叹息道,“柳茼姐......”

  “你们难道都忘了吗?她最怕的,就是我的出现——我可是她的耻辱。”柳茼举起小手指捋了捋发丝,突然就笑了,“你们说,让我节哀。我有什么可哀的?若非警察找上门来,我能在A城露面?”

  她的笑容太过复杂,似疲惫,似解脱,似惨淡,似绝望。

  吴桦递了把香过来,“你们既然来了,给她上柱香吧。”

  我们三人依着规矩,接过,点燃,鞠躬。

  柳茼冷冷地望着墙上的照片。

  相依为命的姐妹,出了这档子事,无论讲什么,都不过是假话、套话、虚话,不如不讲。

  但她方才那番话,又太过直白。

  还真是相爱相杀的姐妹两个。

  正欲告辞,柳茼突然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易歌,是吧?”

  我默默点头。

  柳茼竟记住了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谢谢你。”

  长假过后,我回到基金会上班。

  二世祖跺着八字步走到我跟前,“行啊你,才上班两个月,就敢请半个月的长假。”

  我哂笑,“那你还给假?”

  “脸大皮痒欠收拾,得了便宜还卖乖!”二世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Ethan的份儿上,我非把你开了不可。”

  弯弯凑过来,“哎呦喂,易歌你气色不错嘛!长假果然养人又滋润,一看就是休息好了。”又冲着二世祖呲牙,“她回来上班,该轮我休假了吧?”

  二世祖赏她一记暴栗,“想什么美事呢?她男人能拉来捐款,你男人呢?”

  弯弯不服,“我男人也能,你等着!”

  “爷都等了几年了,你男人在哪呢?生出来了么?”二世祖毫不留情地埋汰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被那什么小米的,给拒了吧?第几次了?”

  弯弯气晕了,口不择言,“二世祖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有你低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姑奶奶无情无义!”

  “行啊我等着你,”二世祖哈哈大笑,“弯弯,给你个忠告,女孩子家家的,别老上赶着到处追,就你这个追法儿,围追堵截,死缠烂打,迟早把周围男人全都吓跑。”

  弯弯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

  二世祖安顿我,“中秋节快到了,我昨天去了趟商店,本来打算给大家办点福利,买几盒月饼,再给爱心庄园和敬老院也送去点,没想到外面卖的那个贵啊。咱们经费有限,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我不禁郁结,“基金会穷得连月饼都买不起了?”

  “倒也不至于,主要是我那同学,开超市那个,你还记得吧?最近又压货了,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就帮了。”二世祖咳了咳,“再说我是你老板,让你干啥就干啥,哪来那么多说法?”

  弯弯冷笑,“智商又欠费了吧,你同学那个小卖店,一到节假日就压货,骗谁呢?”

  二世祖瞪她,“就你这张破嘴,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等着当老处女吧。”

  弯弯又炸了毛,“你特妈的,才是老处男呢!”

  “还敢说你不是?”二世祖很恶意地笑了,“你刚才说易歌什么来着,养人?滋润?气色好?”

  他意味深长地瞟我一眼,“是因为休假么,屁哩,明摆着是因为男人,懂不,男人!”

  弯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世祖得意洋洋,“弯弯你可长点心吧,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的男人,多知道疼人儿,为这事请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当场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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