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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 林欢


  此为防盗章。  南阁, 萧长宁神情恍惚地关上门, 背靠在门扇上不住地喘息, 心中仿佛有个邪恶的小人叉着腰骂自个儿:萧长宁啊萧长宁,亏你还是个长公主呢!沈玹不仁, 你便不义,应冲上去痛斥他一番!跑什么?该心虚的是沈玹才对罢!

  萧长宁无力地趴在床榻上,抱着绣枕狠狠捶了一拳,也只敢在心里有气无力地骂上一句:该死的沈玹!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夏绿的清灵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殿下, 要烫壶酒给您驱寒么?”

  “不用。”萧长宁意兴阑珊地拒绝。

  夏绿担忧道:“那,可要给您添些炭取暖?”

  萧长宁将脸埋在绣枕中,闷闷道,“别来扰我,让本宫静一会儿。”

  夏绿没再说什么,似乎退下了, 可隔了不到一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萧长宁心绪不宁,正烦着,放开绣枕不耐道:“都说了不用, 退下!”

  门扇上显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沉稳的嗓音传来:“是我。”

  沈、沈、沈玹!

  萧长宁猛然坐起, 下意识朝门前走了两步, 然而在指尖触碰到门扇之时又微微顿住了。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这种时候见他, 只会徒增尴尬。

  “沈提督有事?”她问。

  门外的人并未做声。两人隔着一扇门,如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见沈玹没说话,萧长宁低落道:“本宫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话还未落音,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沈玹披着一身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萧长宁怔愣之下险些被门扇撞到鼻子,忙连连后退两步,震惊道:“你……你怎么自己闯进来了。”

  沈玹解下玄色的斗篷搭在架子上,按着膝盖盘腿跪坐,气势凌厉,看着她道:“东厂房舍皆归于本督名下,本督进自己的房间,何所谓闯?”

  萧长宁张了张嘴,固执道,“若是本宫正巧在更衣解带,你如此进来,岂非失礼?”

  沈玹只是好笑地看着她:“夫妻见面,何来失礼?”

  萧长宁无话可说,蹙着眉坐在他对面,也不叫人奉茶,干巴巴地将提督大人晾在一边。

  好在沈玹并不介意,深邃的目光凝望她半晌,忽而问:“方才长公主来校场寻我,却为何掉头就跑?”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及萧长宁胸中便堵得慌,红梅树下的身影总是反复浮现在脑海。她来不及细细体味这股闷气从何而来,只当自己高高在上惯了,容不得名义上的丈夫朝秦暮楚……

  “本宫并未寻你,本宫只是恰巧路过。”她扭头望着案几上袅袅燃起的熏香,竭力让语气变得平静自然。

  沈玹审视着她,仿若看透一切,沉吟片刻,了然道:“殿下因何生气?”

  萧长宁身子不自在的一僵,心想:他说的对,我因何生气?有何资格生气?

  这场婚姻本就脆弱得一触即碎,她自顾尚且不暇,又怎管得了沈玹爱谁厌谁?

  这些她早该知道的,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忘不了高烧那日沈玹温暖有力的臂弯,忘不了他沉稳结实的胸膛……

  “本宫未曾生气。”

  “撒谎。”

  沈玹一向强势,萧长宁本习惯了见好就收,此时心烦意乱下却不愿低头,满腔忧愤叫嚣着要宣泄。她倏地抬眼,眼神清亮澄澈,凝望着沈玹认真道:“今日上午,沈提督问本宫何为‘天下君父’……”

  沈玹一挑眉,似乎惊异于她忽然提及这个话题。

  “提督说‘天下君父’是为君者要将天下苍生看做亲父,如孝敬父母般心系苍生,那时本宫并未反驳。而现在,本宫要告诉你,你错了。”

  萧长宁身形绷紧,明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挣扎之色。她攥紧袖子,指尖发颤,声音却平稳而笃定,一字一句道:“国为家,君为父,威严不可失!天下平民草芥众多,帝王却只有一人,如何能人人兼顾的过来?若君无天威,百官无首,民众不从,虽有国而无君威震慑,当江山瓦解、天下崩殂,一如现在群雄并起,奸臣当道!所以,你的见解虽然新奇,但却是错的!”

  说到此,她眼眶发红,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犯了什么倔,又哽声重复一遍:“本宫没有错,错的是你!”

  萧长宁眼中氤氲着水雾,看起来更是明亮柔弱。她咬着唇,身子明明害怕得发抖,声音却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执着,掷地有声,宛如碎玉,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然之色。

  沈玹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神色凝重,似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含义,又似是不明白她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萧长宁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只是找个借口发泄而已。

  她反驳了沈玹,骂了不可一世的沈提督,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惧怕死亡,但也酣畅淋漓。

  屋内静得可闻落针,她红着眼与沈玹对视,等着他的一个裁决。

  不知过了多久,沈玹微微坐直了身子,朝她伸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来。

  萧长宁平静地闭上眼,湿润的眼睫微颤。她知道自己的脖颈细嫩而又脆弱,只要轻轻一捏,她便能彻底从这糟糕的命运中解脱……

  然而,沈玹只是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渍,‘啧’了一声道:“臣与殿下身份不同,见识自然也不同。错了便错了,哭什么呢?”

  萧长宁小巧的鼻翼泛红,微微翕合,险些又哭出声来。

  她宁可沈玹对自己凶恶些,坏些,她宁可恨沈玹,怨沈玹,也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过活,作茧自缚。

  沈玹起身,一把将萧长宁拉起来,张扬的眉微微拧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们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沈玹!”话还未说完,眼泪未干的萧长宁便被沈玹拉出门外,随即塞上了一辆宽敞温暖的马车中。

  两刻钟后,百来名番子集体出动,肃清了京师最繁盛的琳琅街。

  天色阴沉,寒鸦掠过屋脊,番子们俱是按着刀剑伫立道旁,严阵以待;小贩商家缩头缩脑,战战兢兢,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厂又要有什么惊世之举了。

  马车内伸出一只骨节干净有力的大手,轻轻挑开帘子,露出东厂提督太监那张狂妄俊美的脸来。

  沈玹率先下马,又将一脸茫然、余怒未消的萧长宁扶了下来。

  他引着华美尊贵的长公主到了珠宝铺子前,朝她微抬下颌,用睥睨尘世的语气傲然道:“只要长公主消气,想买什么都可以。”

  萧长宁心境大起大伏,脑中一片空白,拿不准沈玹这是在置气还是在发疯。

  “不、不用……”她磕磕巴巴。

  沈玹却对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的掌柜道:“将你家的镇店之宝拿出来,买了。”

  什么?等等!

  沈玹又牵着萧长宁到了一家绸缎庄,萧长宁已是手心出汗,堪比承受酷刑,连连摇首道:“别……”

  沈玹自顾自道:“最新花式的绸缎各来一匹。”

  又到了酒楼旁,萧长宁已是承受不住了,颤巍巍道:“真不用,这些本宫都不喜欢。”

  闻言,沈玹平静地看她,反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

  “本宫喜欢……”

  疾风骤起,卷起二人的衣袍交缠。天空中下起了细碎的雪花,开始是一片两片,不稍片刻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落进他的肩头,落在她的眼里。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竟在此时悄然降临。

  萧长宁忽的扭开视线,快步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口,独自平复微微躁动的胸腔。

  “长公主……”沈玹薄唇微张,才说了几个字便忽的住了嘴。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倏地变得危险而凌厉起来,一把将萧长宁推在墙上,将她纤细的身躯禁锢在自己怀中,自上而下俯视她,冷声道:“别动,本督身后的屋脊上藏了人。”

  萧长宁一僵,紧张地望着沈玹近在咫尺的俊颜,小声道:“那怎么办,呼救么?”

  沈玹嘴角一勾,笑得很是阴冷:“既然有人急着送死,便成全了他。”说罢,沈玹幽黑的眼睛宛若深潭,定定地望着萧长宁,道:“不能打草惊蛇。现在,本督要引他动手,需要殿下配合。”

  萧长宁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艰难地吞咽了一番,问:“如……如何配合?”

  她眼中倒映着京师辉煌的街道,倒映着深青色的天空和瓦楞,也倒映着沈玹恣意的笑容。他说,“得罪了。”

  漫天飞雪,小巷僻静,沈玹忽的倾身,温柔而又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雪花冰凉,他的吻却炙热得不像话,萧长宁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他吸走,心中一直坚守的某根线吧嗒一声断裂,唯留一具僵硬的躯壳攀附着他,任由他搅得天翻地覆。

  冬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平滑的颈部,想了想,方回道:“若是成年之后才净的身,应该是有喉结的罢。”

  萧长宁回想了一番自己初遇沈玹的那一年,他应该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难道他是那个年纪才净的身,所以会有喉结?

  不对。那时候沈玹不是因犯错才从司礼监贬下来做杂役的么?可司礼监是何其重要的肥差,若是刚刚进宫的新太监,怎么也轮不到去司礼监当差呀!

  换句话说,沈玹从司礼监贬来洗碧宫时,应该已是进宫多年了。

  往前推算几年,他最少应该是十三四岁净的身,这么小的少年,会有如此明显的喉结么?

  “殿下?殿下?”身后的宫婢轻轻唤了唤她,疑惑道,“您在想什么呢?殿下不是一向讨厌阉人吗,怎么今日对这事感兴趣啦?”

  萧长宁回神,敷衍道:“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

  满心的疑惑得不到纾解,萧长宁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眼眸一转,对冬穗道:“你去打听一下,看越瑶回来了不曾?”

  冬穗微微讶然,“殿下是说,北镇抚司的越抚使?”

  “不错。若说现在还能帮本宫一分的,除了她还有谁?”萧长宁起身,熟料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又闷哼一声倒回长椅中,有气无力地哼哼,“谨慎些,别让东厂的番子察觉。”

  冬穗正色道:“奴婢晓得。”

  东厂校场以西有座重兵把守的监宫殿,过殿中三重铁门,便可见一延伸至地底的入口。从入口往下行几十级台阶,阴森潮湿之气扑面而来,乃是一座庞大的东厂地底监狱。

  火光明灭,狭长牢道黑皴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一张巨兽的嘴,吞噬着一切。

  而此时,沈玹一身杏白绣金的提督蟒袍,头戴网巾官帽,按着腰间的细刀一步一步稳稳踏过地砖,走向最里边的审讯堂。

  黑色的披风划过一道如墨的弧度,他旋身坐在堂中蛟龙盘旋的虎皮铜椅上,双手搭着铜椅的扶手,朝十字形铁架上钉着的一个血糊糊的身影抬抬下颌,问道:“张嘴了么?”

  方无镜将十来根沾着粘稠液体和碎肉的钢针丢在地上,掏出熏香的绸帕慢悠悠地拭净手上的鲜血,嗤道:“被碾碎了十一根骨头,愣是没招供,嘴硬得很。”

  沈玹不悦地拧起眉头,看了一旁静立的胖子太监一眼,“有福,你呢?”

  吴有福擦了擦额间的汗,微胖的身躯艰难地抱了抱拳,“已给他用了毒,再用就要死了。”

  “有趣,本督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硬骨头了。”沈玹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中倒映着微微的火光,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狠戾。

  他缓缓起身,走向被钉在铁架上的刺客,然后猛然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掌扣住那刺客的颈项,逼迫他仰起发丝凌乱、满是血污的脸来,狠声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本督就查不到你背后的主使了?东厂势力遍布京城,连一只苍蝇飞去哪儿都一清二楚,更何况你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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