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小满

　　苏小满爱极了这座年轻的城市，不问来处，莫问归途。每天穿梭于摩天楼的缝隙，不同于妖界的阴霾冰冷，这里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有时她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她本就属于这个维度...

　　午夜，苏小满踏着一级级楼梯，走向地下三层的便利店。这个时间，只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才有饱腹的美味。

　　“来份关东煮。”她娴熟地点着自己爱吃的煮串。

　　店员麻利地装好一杯关东煮，在这样深的夜晚，大概只有全天候的便利店，还有苏小满，才有这样的精力。

　　诺达的休息区只有她一个人，对面是便利店让人安心的灯光。苏小满静静地享受美食，这家的关东煮十分美味，每次深夜下班，她都会一个人来吃上一杯。

　　别误会，这里正常得很，不是所有的午夜，便利店，单身女人都意味着不同寻常的危险。

　　可惜，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她已经在写字楼里的某间公司工作了七年，而她不见半点衰老的容颜，让她没法继续栖身，她要赶在众人怀疑之前悄无声息的离开。老板诚恳而真挚地挽留她，苏小满感动地流下了两行鳄鱼的眼泪。

　　做人类，她是认真的。

　　极少有像她这样的妖，老老实实地学一门本领，踏实地工作，赚钱。按照人类的活法，她早该退休，悠哉地领着退休金安享晚年了。

　　如今这个世道，妖想隐匿都市已经越来越难了。这世界不只一个维度，在众人眼中早就不是稀奇事，而留给异类生存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苏小满惊讶于时代的变迁，愈加的小心翼翼。

　　走出写字楼抬头仰望，有些写字间依旧灯火通明，如果说妖喜欢隐匿于黑暗，那么，连黑暗都将变得奢侈。

　　夜静的出奇，苏小满拦了辆出租车。一路上，司机不停地复数生活的艰辛，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要挣钱，全家都指望着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惨白的一张脸，苏小满移开目光，转向窗外的一路霓虹。

　　生活从来都不易，人生来就是负重而行。在她看来，苦恼无非两种：有钱的苦恼，没钱的苦恼，显然后者更为心酸无奈。

　　下车时，苏小满大方地给了几张红通通的大钞，司机僵着的脸难得地扯出一抹笑，然后绝尘而去，继续他漫无终点的辛劳。

　　不是苏小满大方，而是冥币和人民币的汇率太悬殊。或许是那边通货膨胀得厉害，一圈麻将几亿飘，总之人间的钱兑换成冥币，那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三个字：随便花。

　　司机生前执念重，死后不安生，还惦念着给家人挣钱。不是所有人都有灵魂，也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一派清明。

　　对一个人最可怕的惩罚不是死，而是死后没有灵魂。鲜少有人知道这一点，无奈时都寄希望于来生。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有着莫大的魔力，自欺欺人着实是项不得了的好本领，连灵魂有无尚且难说，何况来生。

　　苏小满收回思绪，转身进楼回家，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四下环顾，果然看到对面楼顶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莫风。

　　想到莫风，苏小满不由得微微激动，莫风是A城灵异管理员，不怀好意的妖总是私下里叫他城管。苏小满心想，就算他是个城管，那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城管。要知道，现人世间，配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的为数不多。苏小满见多识广，眼光毒辣，莫风入得了他的法眼，那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造化。不过莫家人代代都是出了名的英俊潇洒，想当年，莫风的某一辈爷爷，那叫玉树临风琴心剑胆，虽然苏小满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但依旧记得初见时的震撼。

　　人能长得比妖有味道，实属不易。

　　而今世初见莫风时，苏小满终于再度感受到什么叫一见倾心。。。虽然她经常倾心，一年到头，怎么也得花痴个七八回。。。

　　可惜世间事无圆满，当年的琴心剑胆不知何时开始跑偏，变成了如今的冷若冰霜，捉鬼降妖，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而苏小满不知道的是，莫家早就把她列为一级要犯严加监督。

　　她刚刚离职，意味着她在人间接下来的行动是不可预知的，简单点说，就是无业游民最可怕，没家没口更可怕。她要避开之前的环境和人，重新展开正常的人间打工，在这个信息化的年代，连妖都知道，这比登天还难。

　　如今在人间弄个假身份，早不像春秋战国那般简单，苏小满深知以后的日子越来越难，工作难，居住难，花钱容易挣钱难。她那点存款，不知还能花几年。。。

　　唉，只要莫风一出现，苏小满就满心疲惫，本来还觉得自己是妖有点飘飘然，而现在觉得，自己这只妖，也不比刚才那司机强多少。

　　再看楼顶，已经没了莫风的踪影。苏小满摇摇头，这英俊的容貌，这不凡的身手，比他某辈爷爷强百倍，真动起手来，苏小满也没十足把握赢他。龟兔赛跑的道理谁都懂，可苏小满这只兔子自甘堕落，留恋人间，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修炼什么的早就扔在一边，如今莫风的出现，是她劲敌中的劲敌。偏偏他又长得那么帅，苏小满满心无奈。

　　家里是标准的两室两卫一厅，南北通透。这样的格局，在A市可难得一见。现在的都市，那叫一个寸土寸金，苏小满居住的小区之所以是这样的格局，那也是有历史原因的。据说某年某月某人有求于某妖，某妖要的酬劳便是这处格局奇怪的小区。几十年过去，这个小区依然合法地伫立于此。人和妖混居于此，只是人什么都不知道，日行夜行坦荡荡，而妖呢，小心翼翼收敛锋芒，生怕一不小心逾越雷池，被莫风一巴掌拍得灰飞烟灭。

　　莫风的无情，绝非虚名。人活至此，苏小满是无话可说。相比之下，她倒是十足的烟火气，而莫风，更像是栖霞食露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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