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若只如初见
“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金陵落叶秋。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扬州城自古以来便是一处繁华之地:旅人商贾,往来不断,络绎不绝,带来无限商机;更有那二十四桥美景,引无数文人骚客,挥墨成章,为这座古城增添一份绚丽。然而最近城中却出现了许多武林人士,他们不被财富所诱,也不为美景所动,一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整日里在大街小巷侦查巡逻。他们是被扬州武林世家的苏家召集来的,他们要找一个人,一个在江湖令人谈虎色变的人,这个人是“赤面罗刹”程烈。
扬州城内,苏家别院。
睡眼朦胧的苏墨璃被丫环牵着去前厅用饭。她慵懒地坐下,抬眼瞧一下早就到来的苏墨研,无精打采地道了一句:“姐姐早”,便自顾自地喝起了粥。
苏墨研见她这般模样,佯作微怒,道:
“都已日上三竿了,早晨也未见你习武练功,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叫我告诉爹爹责罚你吗?”
“姐姐先别说我,还没见弟弟来呢!”苏墨璃不服气。
“他比我起的都早,吃过饭就不知道跑哪里疯玩去了!”
“这懒虫怎么起的这么早?”
“这几日搬来别院小住,没了爹爹看管,又不需做功课,他自然是想多腾出时间玩耍喽!成天到晚除了吃饭的时候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苏墨研以手扶额,叹了一口气。
苏墨璃自然知道弟弟有多调皮,没有理会姐姐的叹息,随手挑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话说回来,咱们都搬来别院住了好几天了,还不让出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前几日你没见万威镖局的万总镖头混身是血的跑来找爹爹吗?”
“见了!那人看着人高马大的,抱着爹爹的腿哭的却像个女人!”
“咱们女人可不都只会哭的!”
苏墨璃被姐姐训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苏墨研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自然不理解。若要我说,他能活着跑到扬州来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这么严重?他不是总镖头吗?武功也不低了,何人能让他如此狼狈啊?”
“赤面罗刹,程烈!”
“程烈?十大恶人之一的的程烈?”
“就是他!听说,一日夜里程烈突然闯进万威镖局见人就杀!留守镖局的二十多个镖师都被他屠杀殆尽。万总镖头是在兄弟们的掩护下才捡回一条命的!”
“这程烈到底是什么人啊?”苏墨璃好奇地问姐姐。
“这倒是问住我了。咱们苏家在江湖上有些威名,对大大小小的人物虽不能说如数家珍,但多多少少也会知其底细。但唯独对这个程烈的过往一无所知。传闻程烈无门无派,八年前凭空出世,血洗风正谷。风正谷满门一百二十八人无一活口,当他踏出风正谷时,满面鲜血,貌似罗刹,因而得名赤面罗刹。从此之后他便带着一副红鬼面具,这面具下面的样貌鲜有人知。这八年间,他所到之外,无不是一片人间炼狱。多少武林侠士甚至是门派宗师都惨死在他的剑下,可谓心狠手辣,血债累累。”
“这人如此凶残,就没人能制住他吗?”
“江湖上倒是有人设计围杀了他几次,我们苏家也曾派人参加过。奈何程烈不但功夫了得,更是狡猾得很,最后都让他跑掉了。再此之后,程烈便时隐时显,行踪不定,让各大世家门派更是头疼不已。”
“那他如今在扬州城吗?”苏墨璃紧张兮兮地问道。
“听说程烈一直追杀着万镖头也来到了扬州地界,现在可能就在城中。所以爹爹才让咱们搬来别院暂住些时日,这里没几个人知道,很安全。只是过了许多天也不见程烈有所行动,不知道他要作何打算呢……”
“定是听我苏家威名不敢出头了!”苏墨璃自豪的大笑道。
“你这憨儿,程烈怕是还不曾将我们苏家放在眼里呢!”苏墨研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认同妹妹。
苏家本是扬州富商大户。祖上有一任家主沉迷武学,年轻时多仗剑江湖,除强扶弱,颇有侠名。其晚年间将毕生所学传于子嗣。历经几代人的努力,苏家已然是江南武林的风向标,更是与雍州云家齐名,并称南苏北云两大世家。作为从小生长于苏家的苏墨研姐妹,他们对于苏家的实力更是了解,能有这样的想法也就不为过了。
苏家姐妹用完了早膳,正聊着其他的八卦风事。一位两鬓花白,眉目和蔼的老者从外院赶来。看老者穿着,应该是一位管家。老者向两位小姐行了礼,开口说道:
“大小姐,城中有几家铺子账目上有些问题,老爷脱不开身,让老奴请您过去处理一下。”老者转身又对苏墨璃道:“老爷还叮嘱二小姐和少爷,安心在别院再住几日,莫要出门。”
“只是去自家店铺转转,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赵叔,我们这就走吧。”苏墨研起身便与老管家往外走。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妹妹,“莫要淘气跑出去,姐姐去去就回!”
苏墨璃见姐姐走了,倍感无聊,便去后院花园中去寻弟弟苏弃。苏家别院本是苏家在城中的祖宅,后来苏家名声显赫,经商有道,攒下些许财产,便在城外建了一座月泉山庄,这城中的老宅便成了苏家人修养之所,时日久了,外面的人也不记得这处房产归苏家所有,只道是一处宅院罢了。苏家别院虽不作主宅用,但平日里还是有留守的家仆丫环在打理着,每年还会拨些款额修缮一下。别院虽没有现在的月泉山庄气派,但却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小筑的风格。别院后宅的花园中有假山、石林,亦有绿柳、青湖,还有小桥、亭阁。“纵然踏马游四海,不及小园一色春”,别院尚且如此,苏家的实力可见一斑。别院的花园小筑本就不大,一盏茶的工夫苏墨璃转了好几圈,可就是没有发现弟弟的身影。最后终于让她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搭在墙边的梯子。
苏墨璃想都没想就要爬出去,让一旁的贴身丫环琴儿给拦了下来。
“小姐,你要干嘛去?”
“去找你们家小少爷啊!”苏墨璃调皮的眨了眨眼,作势又要爬梯子。
琴儿一把拽她下来,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襟,生怕一不留神就让苏墨璃翻了出去。
“咱们告诉管家,让他派人去找就是了。老爷可是说了不能出门的!”
“琴儿乖,快送手!我不出门,我这是翻墙。”
“那也不行,”琴儿死活拉住苏墨璃,“那个程烈可能就在城里,现在出去多危险啊!”
“琴儿,求求你啦……在别院呆了好几天都快闷死我了。你看现在一点都没有程烈的消息,可能早就被咱们苏家吓跑了呢!”琴儿与苏墨璃是一同长大的,琴儿虽然是苏墨璃的婢女,但苏墨璃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在琴儿面前一点小姐的架子也没有。
“可是……可是……”琴儿有点动摇了。
“城中尚且还有众多武林侠士呢,不会有危险的!再说我出去小心点,低调点,谁会知道我是苏家二小姐?!”
苏墨璃见琴儿还有些犹豫,继续说服她:
“大不了我带你去,咱们找到苏弃就马上回来!好不好嘛?”
琴儿思考了片刻,好似下了重大的决心一样,对苏墨璃道,
“奴婢虽然武功不及小姐,但还是可以保护小姐的。小姐你要答应我,咱们找到小少爷了就马上回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
琴儿终于松开了手。跟着自家小姐翻出墙去。
虽然大批武林人士涌入扬州城,但对普通百姓一点影响也没有。坊间也流传着赤面罗刹可能就在城中的消息,但百姓们一点也不害怕。人们对程烈一口一个恶人地叫着,程烈却从来没有滥杀无辜的行为。程烈所杀之人不是武林高手,就是世家豪强,市井之民离江湖太远,跟本不担心程烈会扰乱他们的生活。扬州城还是那个扬州城,各自为了生活而忙碌奔波,百姓们更关心柴米油盐的琐事,一点也不在乎什么江湖仇杀。扬州西市中,有高声叫卖的商贩,有杂耍卖艺的艺人,有摆摊算命的术士,也有行色匆匆的旅人。一位白衣公子此时正在市间踱着步子,饶有兴致地感受着扬州的繁华与喧闹。
这位公子身着一件白布儒衫,脚穿一双黑面高缦靴,手持一把金边纸扇,腰间别着一块羊脂白玉佩。他面若温玉,眉似利剑,漆黑深邃的眸子透出迷人的光泽,薄厚适中的双唇轻轻上扬,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在扬州城并不少见,所以他漫步在西市之中也没有引人注目。只是他步伐轻盈,气质非凡,行家人一看便知此人是身负武功的练家子,到让经过他身边的江湖人多有留意。每当有武林侠士注视他时,他就微微低头见礼,对方也就回个礼便离开了。行得久了,有点乏累,正巧旁边有一间茶馆,白衣公子便找了一张干净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
茶馆并不大,只放了五六张桌子就显了有点挤了。晌午已过,茶客也没有很多,除了靠近门口那桌的两位姑娘外,大多数茶客都围坐着一张案台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想必各位也知最近城中多了许多武林侠士,你可知他们为何而来?”说书先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讲道,“正是为了那赤面罗刹程烈!前些时日,程烈夜闯万威镖局杀了其满门,只有总镖头一人逃了出来。那程烈紧追不舍跟着他便到了扬州。此事一出,江南武林大惊,纷纷应苏家请求派出各自的高手前来支援。若程烈现身,誓要击杀此人,为武林除害!”
“为什么程烈杀了万威镖局满门呢?”一个茶客提问道。
说书先生撇了他一眼,端起怀子喝了口水,轻咳了一声,道:
“这位爷这么问,可就是不了解这位杀人魔王了,程烈杀人不问缘由……”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若无缘由,他为何偏偏去找万威镖局麻烦?”
说书先生话还没说完,就让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望去,却是坐在角落的一位白衣公子。
“万威镖局惨案发生前,有人目睹程烈曾在漠北出没,若无缘由,为何不远万里跑到江南来,还偏偏是万威镖局?”
众人听这位公子一分析,纷纷叫是。说书先生顿时觉得颜面有点挂不住,反问道:
“那这位公子可知是何原因?”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白衣公子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说书先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先生别介意,我只是说了下我的看法罢了。若有打扰还请原谅。”白衣公子起身行了一礼。
说书先生见他这般谦逊,也不好发脾气,只得继续讲故事去了。
虽说只是一个小插曲,白衣公子这番言语却引起了正在喝茶的两位姑娘的注意。这两位姑娘正是偷偷从苏家别院跑出来的苏墨璃和婢女琴儿。苏墨璃来到白衣公子面前欠身一礼,道:
“公子若不嫌弃,可否让我借个座位?”
白衣公子抬头打量她。只见这女子皮肤细腻,柳叶轻眉,红樱小口,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灵气十足。本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佳人,一身红衣更显活泼可爱。别一个青衣的姑娘资色虽不及她,但也算是个美人了。
“姑娘请便。”白衣公子微笑着回答。
苏墨璃刚刚坐稳,便开口询问道:
“适才听公子对程烈的见解非同一般,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呢。莫不是公子对程烈有什么了解?”
“姑娘见笑了。我并非江湖中人,对程烈能有什么了解。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的真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程烈可能只是一个被世人误解的可怜之人……”
“公子何故有此感慨?”
“只是走南逛北,经历多了,对任何事都喜欢更多思考罢了。”
“公子可是去过很多地方?”
“北至草原,南至蛮夷,西至蕃土,东至东海。天下虽大,却也有所游历。”
“公子好厉害,去过那么多地方!不像我,长这么大连扬州都没出去过。”
“生活所迫罢了,不值得羡慕。看姑娘装束,可是扬州大户千金吧。”
“是小女失礼了。小女苏琳,这是小女的侍女琴儿。”苏墨璃报了一个假名,又指了指跟在身边的琴儿,“家父在扬州经营几家店铺而已。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王和,雍州人士。”白衣公子一拱手。
“雍州离扬州好远的,公子可是来游历的?”苏墨璃问道。
“说来惭愧。我家本是雍州一商贾。家父本欲让我考取功名,奈何屡次不中,家父无奈,只得让我随商队历练,以便日后继承家业。”
“我若也能像公子一样四处走走就好了。公子可否给我讲讲这外面的趣闻。”
“也好,反正闲来无事,我就跟苏姑娘说说这漠北的草原吧……”
王和便跟苏墨璃讲述了自己游历四方的见闻和趣事。王和虽是一个读书人,但讲起故事来却没有读书人那种酸腐的味道。他才思敏捷,说话有条有理,一个故事让他讲得有生有色,让人如临其境。他又很幽默,很多普通的事让他说来也能让人啼笑皆非。他还善于察言观色,如果发现苏墨璃神色间稍有不耐,他便会自然的换下一个话题。苏墨璃听着王和的故事,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要找弟弟的事。她虽然不记得了,琴儿可还记着呢。只是琴儿见自家小姐这么开心,不忍心打扰她。王和的故事讲的确实有趣,奈何琴儿心中有事,不能像苏墨璃一样安心地听。琴儿向茶馆外瞧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男孩子跑过。琴儿眼尖,一眼便认出那是苏弃。
“小姐,我看到少爷跑过去了。”琴儿拽了拽苏墨璃的衣袖,附耳轻言。
苏墨璃看看天色,是时候抓苏弃回去了。若是被姐姐发现她们跑出来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王公子,十分抱歉,家中有事,小女必须回去了。”
“苏姑娘不必道歉,倒是我讲的忘了时间,耽误了苏姑娘。”
“王公子明日可还来吗?”
“不了。今日稍晚些与人谈些事情,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北返了。”
“那王公子保重!”
“苏姑娘保重。”
苏墨璃带着琴儿出了茶馆,往苏弃跑走的方向追去。
与王和相识不过几个时辰,苏墨璃却对这位王公子有些不舍。英俊潇洒,气质非凡,又诙谐幽默,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从王和所讲述的经历中,她发现王和更是一个坚强执着的人。苏墨璃特别想让王和自己身边,给自己讲故事,如果能和他一起游历四方就更好了。“奈何,王和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吧!”苏墨璃第一次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作为苏家的二小姐,连真实身份都不能如实相告,还谈什么未来呢?苏墨璃回头望了望早已看不见的茶馆,心中一片苦涩。
扬州西市的一间茶馆中,一个白衣公子自言自语道:“我若真是王和,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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