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故人归
两天后。
伤养得差不多了，城中流言也发酵到了恰当的地步，世人皆知萧家老爷子做了错事，遭了天谴，还连累得大小姐被仇家擒去，至今生死未卜。
一代英女，何其可哀，何其可叹。
有人猜测，大小姐武学才略皆是举世无双，仇家未必奈何得了她。
又有人猜测，少奶奶来历成谜，深不可测，据说一剑就了结了老爷子的性命，更是在众人围捕下全身而退。如此人物，或可和大小姐拼个高低。
唯一靠点谱的猜测道，大小姐生得一副倾城面孔，身段嗓音更是集女子之美于一体，这般佳人，谁又能不怜香惜玉？少奶奶大概舍不得对大小姐下手罢。
安平晖出山归来，将世人之言一一转述，听到这条，萧歆然挑眉转头，女人赶紧正襟危坐：“没错，舍不得。”
安平晖笑出声来：“古书有言，一物降一物。在二位身上，也算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十分自豪，拉住女人的手摇了摇：“随我回府吧。”
被降服的人只好低眉顺目道：“遵命。”
两人一同回府，是萧歆然提出的不由分说的要求。女人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也向往与她朝夕不离的日子，但不论以何理由劝服众人，她们一同出现、和睦相处，都会引发对大小姐不利的猜测与看法。
苦口婆心劝过之后，大小姐毫不在意地一扬眉：“这些都是小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于是，二人只好一同辞别安平晖，下山回府。
一路上没有招摇过市，入府也算低调，但终归是多了一个人一同回来，无法丝毫不被察觉。被忠于老爷子的家仆团团围住时，女人没想到，萧歆然说的自有办法，会是这么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不是。”
众人被这没头没脑却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说得面面相觑起来：“不是……什么？”
“不是你们的少奶奶，更不是刺杀父亲、劫走我的人。”
众人：“……”
有人小声嘟囔：“我们又不瞎。”显然是对这个说法不能接受。
大小姐不慌不忙地补充道：“眼见就一定为实么？孪生姐妹之间容貌分毫不差，凡人又岂能分辨。此人是助我逃脱的恩人，从此就住在府上。你们平日如何对我，往后就如何对她，不可有丝毫不敬。”
对于这个说法，众人将信将疑。女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向前两步，刚要开口，她却回身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她的手。
众人的目光渐渐集中在这两只紧紧相握的女子之手上。
情势胶着间，有人站了出来。是刺杀那日帮她稳定过局面的管家。
“大小姐所言，不容置喙，只能相信。否则，便是质疑家主权威，想要取而代之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惶恐。
管家又向女人恭敬作礼：“姑娘既然是大小姐的恩人，便是萧府上下的恩人。我等今后必定用心侍奉，就请安心住下吧。”
一人站稳立场，众人纷纷附和。顷刻之间，大局已定。萧歆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两次帮她控制局面的管家，一时有些出神。
从前只知此人办事利落可靠，却不知他有力挽狂澜的魄力与心智。
愣神间，她突然听到女人开了口。似乎是管家吩咐要收拾出什么院子来给恩人姑娘住，女人“客气”婉拒道：“不必麻烦了，我住你们大小姐的闺房便好。”
管家：“……”
萧歆然：“……”
女人又看向萧歆然，“恭敬”询问道：“大小姐可有异议？”
“……没有。”
共居之事，尘埃落定。
这个下午，萧歆然在书房召见了那位管家。
“我记性不太好，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并非记性不好，而是从未在意过。如今姓名这一代号，却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依据，可以助她判断此人的真实身份。
年轻男人垂首恭敬回答：“在下严轩。府中向来以职称人，大小姐不记得在下姓名，实在正常。”
萧歆然点了点头，释然一笑：“严轩。今日之事，多谢你。”
“大小姐不必客气，今日所言，都是在下真正想说的。”
“家中高堂亲眷也在府上吗？”
严轩听她问起这个，微微一愣，随即低声答道：“父母俱已过世，在下尚未娶妻，因而也无亲眷。”
招他提起痛处，萧歆然略有愧疚，知道自己是思虑太过，开口致歉道：“是我多问了。你别放在心上。”
“大小姐言重了。”
刚打算要人退下，严轩却又抬起头来，神情关切道：“大小姐的伤……没事么？”
萧歆然淡淡一笑：“没事。”笑完反应过来不对，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在身？”
她受伤的事，本没打算让人知道，免得日后流言纷纷对女人不利。加上伤处已经好得差不多，既无血气，也无牵制行走举动，按理说，应该无人能够察觉。
严轩闭口不言，只是跪了下来。
萧歆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凛然道：“直说便是，不必顾虑。”
“那日沐山，在下见大小姐……与安霖姑娘交手，似是不敌，而后被她强行带走。”
萧歆然眯起双眸，神情复杂。
安霖劫走她的那一幕，萧家家仆大都收入眼底，而她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在外人眼里，那日行刺杀之事的是少奶奶，被安霖劫走的也是少奶奶。而安霖，曾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事实真相在外人眼中，无非是旧仆替本家报仇。可若是严轩看出那日刺杀的人是她，事情就有了许多不可解释之处。
比如她为何弑父，又比如，她为何要与安霖刀剑相向。前者还算可以解释，后者，可能连女人也困惑至今。
她想起那日沐山上的情景。或许从严轩站出来那一刻开始，便是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
纵使谜团重重，他还是帮了她，并且事后闭口不言，全心全意维护于她。
萧歆然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人。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故人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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