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一个月后,大魏国境内人人皆传一种新酒——山竹酒。
“山竹是何物?”
“好像是庆阳特有的一种山果。”
“那山竹酒也就是果酒?”
“算是吧。”
“嗨,果酒有什么好喝的,那是女子们喝着思情郎的甜水儿罢了!”
民间对此酒如何评议,并不会影响到宫中。
皇帝原本还因为庆阳水患一事而头疼得紧,忽闻庆阳出了一味特色果酒,当即派人弄了两坛进宫,并邀请几位重臣共赏。
酒水本身正如百姓们所评议的,味道清甜,几乎没有什么酒气,适合姑娘小姐们喝。
可是坐在这殿中的君臣却觉得此酒乃上上品。
皇帝高兴,赏此酒新名。
不出三日,大魏几乎人人皆知“太平酒”。
京城几间老字号酒坊的伙计们扎堆聚头,一个个都喝了这“太平酒”,却尝不出这其中妙在哪里。
“难道是我们舌头坏了?”
“自然不是。”经验老道的掌柜停下打算算盘的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不就是太平吗?圣上此前为赈灾拨款数万两黄金,做什么用?解水患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安顿百姓,抚慰人心。但钱能买回命吗?能让那些和亲故们阴阳相隔的幸存者很快从灾难带来的伤痛中走出来吗?”
伙计们安静了。
若是至亲至爱不再,一人独有万贯家财能与何人同乐?
掌柜摇了摇面前还剩最后一口的山竹酒,“而这个时候,这个周记酒坊跳出来,取庆阳当地特有之果酿成此酒,就是在告诉世人,告诉圣上,土地还在,家乡还在,只要勤奋,只要劳作不息,好日子会回来的。”
有了掌柜这几句解读,伙计们终于了然。
他们当中压根没有人到过庆阳,可因着手里没喝完的这碗山竹酒,众人仿佛目睹了庆阳当地百姓顶着骄阳,拿着镰刀、剪子三五成群地走进山里,从一棵棵高树上收割下名叫山竹的黑紫果子,反手往后一甩,丢进背上的竹篓里……
又仿佛见到他们肩搭着肩,有人锯木,有人和泥,有人在沙土临时堆起来的土灶里生火烧饭……
“总之,这个周记酒坊是发达咯。”掌柜拍了拍空掉的小酒坛,未掩眼中艳羡。
伙计们纷纷点头。都被皇上知道还赐名了,想不发达都难啊。
“安定人心,重振士气,不单单是救人,也是为天子分忧啊……”天灾是最难解释的,倘若庆阳因此一灾恹恹不振,皇帝定不日就要发罪己诏。
可眼下不必了。
山竹酒救了皇帝的子民,更守住了皇帝的尊严哪。
山竹酒在大魏国境内一夜暴红,周记酒坊也成了百姓们心中响当当的字号。
家里的生意大事是周老爷和周大夫人该操心的,祁璐不关心庆阳的周记酒坊开在哪,用什么人。对于这山竹酒的前程规划,她只有一个请求。
“其他地方不售,只能庆阳售。”
周老爷和周大夫人也赶到庆阳来了,听祁璐提这一点时,第一反应还是惊讶,不过夫妇二人旋即便不期而然地点头答应。
表面上,她总是求名不求利。而实际,名就是利,是更大的利。
祁璐没有过多解释,别人如何想那就任他们想,她清楚自己要做的事。
这一日,祁璐也抱回一小盅山竹酒。清冷月光洒满小院,她坐在巴掌大的小凳上,一个人将二两酒喝光。
沈鸿禹回来时,祁璐已经喝醉。
被他抱着往屋里走时,她枕靠在他肩头,絮絮叨叨喃喃,“我其实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你看出来了吗?”
“即便如此,也不是过错。”沈鸿禹坚定道。
醉了的祁璐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怕分离,特别是这种永远的分离。我和陆子方虽然不熟,但因为阿霏喜欢他,他又是沈笛的好友,所以我也觉得很难过。就算我安慰自己,这只是死了一个游戏npc而已,也没有用。难过就是难过,是这儿疼。”
她指了指自己心房的位置。
沈鸿禹踏着清凉的夜色,缓步走上台阶。又两场雨下来,天儿似乎没有那么热了。很快就要迎来秋老虎,然后入冬,过年。
春去秋来说慢很慢,说快也快。再过一秋,那些难过与不舍就会减淡很多。
陆子方尸骨未寒,他这么着急就想着把人忘了,似乎很残忍。可沈鸿禹更加不希望看到自家夫人难过。
“不要想了。”他抱她回床上躺好,替她脱掉鞋子和外衣。
祁璐任性地朝床的最里边滚去,猛地撞上墙,闷咚一声,沈鸿禹着恼又心疼。
他半跪在床边,要把祁璐给拎回来,却忽然听见女孩子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刚刚不是还嚷嚷说难过吗?怎么转瞬间笑了?
算了,跟酒鬼没什么道理可讲……
“但是难过是没什么用的。”祁璐穿着白袜子的脚丫忽然蹬在沈鸿禹腹部处,双腿在用力,激得沈鸿禹腹部肌肉猝然收紧。
他抓住她的脚丫,厉色道,“躺好睡觉别捣蛋,否则给你按没醉装醉处理。”
祁璐继续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嘴里还在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胡话,“会哭的孩子是有奶吃,但是成年人想要的东西都得靠自己打拼。陆子方走了,没有机会再打拼,但我们活着的人还有机会。你等着!——不对,是陆子方要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快睡吧,小疯子。”沈鸿禹轻而易举地捉着她的脚,替她规规矩矩地摆正睡姿。
才睡好,祁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瞪着眼睛问道,“你要去哪!”
沈鸿禹原想说天都黑了我能去哪?可因为难得见到她如此紧张兮兮,一时兴起,冷下脸道,“为夫这些日子奔前忙后,劳累吃苦,你却不曾看在眼里,也不知心疼心疼为夫。”
“你坐过来一点。”祁璐面无表情道。
沈鸿禹巍然不动,没明白她想干什么。
“让你坐过来点就坐过来点啊,别扭什么嘛。沈笛你有时候真是太娇气了,还爱吃醋。来,我亲一下你就不准生气了。”祁璐话还没说完已经抱上了他的脸。
就在两人鼻尖贴着鼻尖的时候,思绪漫天乱飞的女醉鬼祁璐忽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啊?哦,天黑了,你回来睡觉吗?睡吧睡吧我也好困呀……”她松开沈鸿禹,自己朝后躺去。
“起来!”沈鸿禹怒道。
躺下的祁璐蜷得像一只虾,“没力气了不能起来了……”
“起来!”
祁璐咬唇,“你今天怎么凶巴巴的……呜呜……”
“不许哭,起来。”沈鸿禹缓和了语气,但没有放弃坚持。
祁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副乖乖待宰的模样。
“快点。”沈鸿禹严肃命令道。
“快点什么?”祁璐歪着脑袋看他,嘟起的嘴巴呼出淡淡果酒气味……有些馋人。
沈鸿禹要揍人了。
他深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伸手揽住祁璐,主动吻下。
“唔唔……”被吻得猝不及防的小人儿在他怀里溺水般地挣扎。
沈鸿禹深情地噙住她的红唇,半晌后才肯放开,“你说了亲一下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耍赖?”
……
……
山竹酒送入宫中后不出三日,皇帝又收到了一幅画。
隔日早朝,皇帝命人将此画带到了金銮殿上。
“诸卿听说了吗——原来太平酒也不是为庆阳百姓而酿。”
伴随皇帝这句话说出口,准备多时的三名太监小心翼翼地当众展开了那幅《庆阳送魂图》。
一个个庆阳百姓好似要从画卷里走出来似的,他们或端或捧着手里的酒碗,要去同一个地方……
画上的人物通通没有神态细节,可是他们静止的动作里又带着莫名的沉重和哀伤……
诸正耗费心血画成此画,还没画到梭子河时,身体就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他肆意下去。祁璐收走这幅画后,也曾再三斟酌是否要加上梭子河,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让这个目的地在画上留白。
于是,此时欣赏到这幅画作的百官都关心他们如此伤心是要去哪,要去见谁,为何都带着酒……
“他们去祭英烈——陆子方。”
陆子方?
陆这个姓氏在大魏倒是不少见,朝中也有不止一个陆姓官员。
“陆子方?陆子华陆子方……该不会是菁州刺史大人的亲戚吧?”一名大臣低声揣测道。
“正是,正是啊。”皇帝痛心疾首地捶胸,“我大魏如此好儿郎,却被那无情的洪水给吞噬了!这是上苍在责罚朕哪!”
“陛下保重龙体啊!”一众大臣们疾呼劝道。
罗相爷适时上前提议道,“陛下,我大魏儿郎不仅有勇敢忠义的,还才情过人的。为国捐躯者,按照规制奖赏追封;作此画者,也应得赏。此等良才之所以能出现,是因为五谷丰登、人寿年丰,百姓安居乐业。而百姓之所以安居乐业,全因为陛下对江山社稷的英明统治——因而陛下无罪,是陛下成就和培育了此等良才,良才方可兴我大魏啊!”
“陛下万岁万万岁!”金銮殿内山呼迭起,震撼人心。
靠在龙椅一侧而坐的皇帝长长地吸一口气,“赏,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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