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这天夜里，祁璐躺在床上，看着床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要结婚了呀。
本来她对这件事没有多大感觉，因为知道沈鸿禹是被胁迫，而她是想报恩。
可是这几天，周围的人全都因为他们要成亲的事情忙得成了一个个小陀罗，她想不受影响都难。
同一时刻，沈鸿禹也还未休息。
他已经沐浴更衣坐在房间里，只是还有几桩事放心不下，这才又拿起堆放在桌上的簿子翻两眼。
“沈兄，我适才寻着一壶佳酿，特意带来与你分享，你开开门。”陆子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精神。
“进来吧。”
陆子方果然拎了一个青玉酒壶进来，“都忙了几天了，还余下这么多？”他看着桌面上堆砌的书簿卷轴笑道，“沈兄从前几次也都是这样操劳辛苦？”
沈鸿禹手上动作一滞。
“沈兄别见怪，我这人快言快语，但绝无坏心。”陆子方翻过两个倒扣在桌上的茶杯，斟起酒来，“听家兄说，沈兄原先曾娶过三位夫人。子方好奇——不知她们都是因何故要与沈兄和离？”
“外界所传如何便是如何，就算你来问我，我也还是会这样说。”不等和陆子方碰杯，沈鸿禹先端起一杯，小酌一口。
“外界所传的最不可信，所以我才斗胆来问的。”陆子方轻摇杯中酒，“沈兄顾全了几个前任的面子，却让自己落了一个薄情寡义、甚至是克妻的名声——是假薄情、真深情，还是虽无情但仁慈？”
沈鸿禹垂眼看杯子，“果真好酒。”
陆子方眉梢挑起，清俊一笑，“其实沈兄不跟我说也没关系，但不该瞒着祁姑娘吧。”
沈鸿禹忽地面露不快，“你不是一心只有郑家小姐吗？怎么——”
“沈兄误会！”陆子方紧忙摆手，“我并非要在你和祁姑娘之间作梗，今日来找你谈及此事，全因霏儿挂心于此事……她笃信沈兄是磊落之人，但又知道祁姑娘对你过往之事知之甚少，才托我多了解些。要是我不问清楚……她要罚我的。”
一说到郑芷霏，陆子方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引得沈鸿禹朗声大笑。
“你二人尚未成亲，她就如此管束你，你可担心过自己以后的日子？”
“哪敢想。”陆子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要是真有那么好的福气娶到她，被她管一辈子又何妨？”
“哦？那你这杯谢媒酒我是喝定了。”沈鸿禹将空杯推至陆子方面前，“至于过去往事何时说、如何说，我自有打算，不会隐瞒阿璐。”
——
周大夫人琢磨了一夜，除了考虑要给祁璐准备些什么嫁妆外，还思索了另外一个她很看重的问题。
晨间理完了家中繁杂事务后，周大夫人闲坐下来，吩咐身边人道：“你把我准备给璐小姐那箱子里头的嫁妆画拿出来。”
“夫人的意思是……”
“不必放这东西。以色侍人者，色驰而爱衰。”周大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今后既是我的女儿，掌家的能力必然不能差。你去通知一声，就说我下午带璐小姐、霏小姐去酒坊。”
周氏酒坊在莨县一共三间，周大夫人带祁璐来的是老店，也是周家起家的地方。
周氏酒坊酿的乃是黄酒，祁璐还是第一次亲见酿酒的过程。
酒坊里的伙计围着陶鼎、木桶、酒缸各司其职，祁璐不大懂他们具体在做哪项工序，只闻着浓浓的酒味，感觉自己快要醉倒。
周大夫人明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姑娘啥也看不懂，却不解释。她本就不是带她们来看这种热闹的。
过不一会儿，酒坊掌事前来见周大夫人，说了一个伙计旧伤复发，不能做工的事；又汇报了新伙计的招纳事宜。周大夫人一一做了详细安排，过后来给祁璐和郑芷霏提问。
祁璐这才渐渐明白周大夫人今日带她们过来的用意。
回府的路上，郑芷霏揶揄道，“姑姑还说侄女儿也是女儿呢，要不是今天沾了你的光，我哪里有福气来周家的酒坊啊。各家的生意就是各家的命根子，像我这样的外人，先前可是想打听点酒坊趣事都打听不到的！”
祁璐笑，“干娘是知道你能干，心思又都放在家里的镖局上，以为你对酒坊没兴趣才不带你来的吧。我看得出，她想教我为人处事、持家理财的本事，不过……这些东西要学还得下苦功夫，我倒是想一口气吃成胖子呢，可惜难以一蹴而就。”
二人回到周府，稍事歇息了会儿，便有人来传她们去前头用晚饭。
周三爷因为要为今年的秋闱做准备，带着妻子从家里搬去了周家在莨县乡下的小宅。所以眼下周府里只有周大爷和周二爷两兄弟在。
昨天，祁璐和郑芷霏过来时，他们两兄弟刚好去参加堂亲设的宴，没有回家一同吃饭。中午，周大夫人又是带着祁璐和郑芷霏在外头吃的，因而，这顿晚饭上，祁璐才正式和两位兄长打照面。
周家几个兄弟的性子都随了他们的和气爹，家中大小事全听娘的安排，娘说认了个女儿，他们就自然认这个妹妹，一点异议都没有。
祁璐见着两位哥哥，仿如就见到了去外地酒坊督工的干爹，心中更生温暖。
“都别傻坐着了，忙了一日，都饿了吧。”周大夫人张罗着开饭，佣人们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饭桌上，周大爷之妻，周雷氏挨着祁璐坐。她天生一对小眼睛，只要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道弯月，模样很是喜人。
“听说妹妹今日去酒坊啦？可觉得好玩？”
祁璐诚实答道，“顾着看娘亲张罗安排事情去了，心思没放在酿酒工艺上边，所以说不出好玩还是不好玩。大嫂别见怪。”
“妹妹这样体贴母亲，真是讨人喜欢。”周雷氏亲热地拉住祁璐的手，“我娘家也有妹子，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待天儿再热些就会来莨县这山抱山的地方避暑，到时候嫂子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二人能成为知交好友呢。”
“嫂子偏心了吧？我一个大活人还坐在这儿呢。有伙伴为什么不介绍给我？”郑芷霏永远是一副吃醋吃不够的样子。
在座众人都大笑起来。
吃完晚饭回屋，祁璐又要纸笔。
素锦给她拿过来时，祁璐见她双颊透红，下意识地伸手握了握素锦的手。
“素锦你发烧啦！快别忙了。”祁璐忙摁着素锦坐下。
这两日，素锦虽然人在周府，可沈府那头要经她手的事情一点没落下，这便累得病倒。
“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安排人给你煎服药，阿璐这头有我照顾呢，你安心养病，快去快去。”郑芷霏把素锦赶回耳房。
祁璐落得清静，一个人仔仔细细地作起画来。
她回想着白日里在周记酒坊看到的种种酿酒细节，绘了一幅《酿酒图》。
“但这有什么用呢？”祁璐扶起纸，认真端看，苦思冥想片刻后，展开愁眉，“有了！”
画一幅图怕不起效果，画个四宫格连环画，画明起承转合，这样就很安心了。
隔日一早又和头日一样，周大夫人和祁璐郑芷霏三人一早便出了府，及至日落时方归。
祁璐在酒坊里等了一天，没等到自己画中的人，有些迷惘。
马车载三人到家，守门的家丁一见周大夫人，忙上前相迎，说是有人求见璐小姐。
“谁呀？”周大夫人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朝他们家旁边的宽巷看去。只见一辆垂着蓝布帘的马车正靠边停着，地上马粪不少，看样子依旧等候多时了。
“谷生！”祁璐跳下马车，见到赶车的小厮便开心地喊道。
周大夫人笑笑，“原来是我们家未来姑爷。”
“呀，那小的这就去请——”
“请不到的。”周大夫人摆摆手，“他们筑县的规矩是：大婚前三日，新人不得碰面。别说我请不到，璐儿去了也是见不到人的。”
这个婚嫁风俗，祁璐也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入乡随俗，她并无异议，隔着蓝布帘接过沈鸿禹递来的两个装有颜料新色的铜盒子，欢欢喜喜地道谢。
“什么送颜料嘛，分明是想来督促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好好替你照顾了人。”郑芷霏撇嘴，“子方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同来？”
“他把我婚宴要用来待客的酒都尝了一遭，发现其中一坛有问题，去替我找老板讨说法了。”
“如若差遣子方哥哥的人不是沈大哥你，肯定早就被我打断腿了！竟敢对我的人呼来喝去……算了，不打扰你们，我去旁边等你哦，阿璐。”
祁璐颔首一笑。
郑芷霏才走远些，帘后的沈鸿禹便张口嘱咐道，“素锦病了，你离她远些。病来如山倒，要是耽误……不大好。”
“是，我一定小心。”祁璐莫名笑了出来，“一定让你娶个健健康康的小姑娘。”
“我今日来，除了送新颜料给你，还有一事要说。本该更早告诉你的，是我自以为是，觉得我不在意的，便无足轻重，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话说到这里，祁璐已经猜到他要说的事情。
“我曾娶过——”
“我也不在意。”
“嗯？”被无故打断的沈鸿禹几分错愕，回过神后，帘布后的他哑然失笑。
从前行军打仗浴血沙场时都不曾这么紧张，怎么如今跟他玲珑小巧的未来夫人说话，他却时常为了只言片语的措辞而被难得张口就一阵局促。
帘外的祁璐不以为意地解释说，“我说，我也不在意。既然是过去的事情，且又不会影响到将来，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那提来做什么？日后要是我想知道，你再慢慢跟我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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