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林溯雨, 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等等,阿溯,再怎么样这也太过了,你不能迁怒到别人身上啊,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嗡嗡嗡。
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狂乱地飞舞, 伴随着身体上几乎难以继续忍受的疼痛感一同袭来。
别说了, 溯雨, 他不上舞台就是了……
都是他不好,所以不要再说了……
连好友单薄的背脊此时在他眼中都模糊成了重影, 疼得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即昏厥过去的罗筱努力了好几次, 喉咙中依然半点动静也没有, 只有仿佛真空一般令人崩溃的沉寂。
连意识都开始涣散的罗筱甚至连伸手拉一把好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状态让那些萦绕在周身的争吵都显得缥缈遥远起来,仿佛接收不良的电波一般, 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林!溯!雨!你不要逼我把你绑在这里绑到公演结束!弋哥去拿麻绳过来,我来绑,出问题算我的!”
“好了不要吵了,大家各退一步行不行?老柯现在没过来是吧,让他去问问节目组能不能把我们组的顺序往后调,让后面组的先上。如果等最后一个节目阿筱还是没法上台,我架着他上去跳舞,行不行?你说行不行?”
“调演出顺序真的是极限了……!阿筱这个状态我看着都害怕, 小雨你真的要逼他上去跳?”
被朱玄祯这么一提醒, 林溯雨才恢复了些许清醒, 下意识回身去看罗筱——
好友此时虚弱的神色极为可怜,本就泛着青的嘴唇现在有了向紫发展的趋势,无力地阖着眼皮靠墙轻微地喘着气,仿佛一根枯萎的稻草,随时都可能被寒风吹走,然后消失不见。
这种不妙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有些崩坏的理智迅速归位。
他蹲下身,罗筱极为吃力地伸手,指尖揪住他的衣角,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林溯雨自然是清楚的。
他眼圈顿时红了,一把抱紧罗筱,轻柔地拍着好友被墙砖映得冰凉的背,语气温柔道:“没事的,筱筱,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觉得内疚……一定可以上舞台的,我答应过你的……没事的,没事的,筱筱冷静下来,别害怕……”
被林溯雨这么紧紧地抱着,罗筱自然感受得到好友此时身体正在发抖,仿佛绝望边缘、已经等不到明天太阳的垂死之人在用尽最后的气力拥抱着注定盛开不了的花朵。
明明上不了舞台的人是罗筱,林溯雨却恐慌得仿佛即将溺水身亡的人死死地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刚才以一对三的气势在此刻碎裂得近似一地玻璃碎块,被罗筱眼中的放弃与释然碾压成再也无法拼合的齑粉。
“别放弃啊,还有希望的……”他的语气既痛苦又绝望,一向淡定得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放在心上的少年红着眼哽咽道,“为什么要去考虑其他的人的想法啊,为什么啊……上舞台是你的心愿啊,不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把事情解决掉给你铺好路的啊……求求你自私一点……”
“我都已经答应你不买水军也不去营销了,也做好这场舞台结束就跟你一起回家见小姨的打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上舞台这种心愿我都没办法帮上一点忙……”
“我只想要你开心啊,如果连让你觉得开心都做不到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少年悲恸的痛号在室内来回震荡着,眼眶干涩得流不出泪来,眼睛却赤红一片,仿佛要渗出血泪一般。
很想摸着林溯雨的头发安慰安慰他,但光是刚才摇头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罗筱的全部精力,本就已在断崖边缘的意识再度模糊了起来。
不是的,你不用非要让我觉得开心。
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所以,不用再替我做别的事了。
溯雨,别哭……
——别哭。
“我没哭。”
尚且年幼的好友垂下头,手指碰在一起软软地蹭了蹭,怯怯道。
散落在地上的小学课本中,一张被撕成两片残纸的满分试卷格外清晰。
脸颊上明显被掌掴出的红肿还没消散,好友却仿若未觉,琉璃一般的眼睛中盛满了不安,小心翼翼道:“其实是哭了,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他想回答没有,但嗓子却依然像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半点声音也说不出来。
因为害怕,他的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发抖,脚下被摔在地上的水杯四分五裂地凝固在清水上,像是镌刻在石碑上化为永恒的悲剧。
林溯雨看到他的眼神落在考卷上,下意识用脚把那还鲜红的100踩住:“这次考得比你好,他打我也是应该的……我、我下次不会再考这么高的分数了……”
不,那个人只是找借口打你而已。
下次你算了分刚好卡在60,也会用“养你这种只能考及格分数的废物有什么用”的理由再打你一顿的。
“别……别抛弃我,好吗?”
手被这么轻轻地拉住了,还带着软糯包子脸的林溯雨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仰起脸,以讨好的模样乞求道:“我不会抢小姨和姨爹的,所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到底是为的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啊……
“有筱筱在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把你扔掉的。有自己的亲儿子在,还有什么必要养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白眼狼啊~”
“筱筱不要跟他玩了,他是来抢你爸妈的,把你爸妈抢走了,你爸妈就不要你咯~哎,怎么哭了啊,哎哟哟,哭得好伤心喔……啧啧,现在小孩子真娇气,一点都经不起逗……”
啊,是了,这种话好像那个时候听到的并不少,过年回亲戚家串门拜年之时尤为属于重灾区。
因为实在是厌恶到了骨子里,所以连带着把它们一起和人生中最讨厌的人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直到自以为遗忘了为止。
只是他刻意逼着自己去清空记忆,林溯雨却仿佛是记在了心上,连着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一起在心头一笔一划地刻下了痕迹。
十六岁的林溯雨可以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尚且还是小小一个软团子的林溯雨却是不可能把所有心情都死死捂在心底的。
正如同现在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罗筱一样,那时候面对林溯雨的哀求,年幼的罗筱也迷茫得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
实在是太小了,他不明白寄人篱下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在风雨飘摇中孤身一人,因为怕黑一晚上不敢入睡的小孩子在终于等到第一只愿意对他伸出的手时,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去牢牢抓紧。
他只依稀记得,从那一天开始,林溯雨就没有了喜欢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了讨厌的东西。
但,为什么会再想起来这一天呢?
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他的神经蓦地绷紧了。
听到母亲罗芷的声音时,罗筱只觉得尖叫声在喉咙里压抑着,仿佛在土中拱动的幼苗,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
别,妈,别进来……!
在他满是惊惧的瞳孔中,门把被缓缓地按下——
…………
咔哒咔哒,传来了门被锁上的声音。
“你们在搞什么啊?”
门外的少年抱怨道,听声音是刚结束了舞台的岑星光。
几个人才想起来自己是占着公共洗手间吵架,虽然这个洗手间位置偏远,但偶尔也是会有人过来的。
朱玄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看到罗筱这状态以后,下意识锁了门——他知道罗筱要强又脸皮薄,想起来自家老幺章栖濂也是这个性格,觉得罗筱一定不希望自己这样子被太多人看到,没多想就把门给锁上了。
结果现在就把无关的吃瓜群众关在外头了。
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朱玄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不好意思,人满了。”
门外的少年“喔”了一声。
门内几个人屏住了呼吸,清晰地听到岑星光的小声嘀咕:“啥玩意儿啊,上个厕所还把厕所门给锁上,这么偏的地方还能人满了?哎哟我的妈,不会是在厕所里不可描述吧?”
陆正霖:“……”
游弋:“……”
朱玄祯:“……”
“咦,不对啊?”岑星光突然提高了嗓门,“里头的是朱玄祯不?”
此时也由不得朱玄祯否认了,他的声音很有特色,着实好认,只能一脸憋屈地应下来:“对,我是。”
“大哥,你不晓得柴姐找你找疯了吗?等等,跟你在一起的不会是游弋和陆正霖吧?我的天,你们不看手机的吗,柴姐都快把电话给砸了,没剩几个组就要轮到你们了,你们在搞啥啊?”
几个人一愣,陆正霖举起空空的两只手表示自己没带手机出来,朱玄祯则是看着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开始流汗。
刚才的气氛太紧张了,他竟然连柯顾宁都忘了通知,估计柯顾宁现在一个人无助地坐在后场,面对着队友集体消失的现状,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知道了……可以麻烦你回去跟柴姐说一声,把我们的节目顺序往后调吗?”
“……哈?”
不知道岑星光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在让人心慌的长久沉默以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哎,我说你们,舞台前都这么激烈的吗……小心身体啊。厕所不干净,你们自己注意卫生吧……需要我送点酒精洗手液过来吗?”
哭笑不得地把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岑星光送走了,游弋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怎么感觉阿溯是魔怔了?”
林溯雨从刚才开始就跟傻了一样,一直抱着罗筱连声哀求着,那样子不像鼓励罗筱,反而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撑下去的理由——仿佛一旦罗筱坚持不下去了,他就也随之垮了,如同离开蒲公英的飞絮在等不到风的绝望中被泥土彻底吞没。
那面如死灰连声音都在发抖的模样,连他看得都觉得心要碎了。
虽然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看林溯雨现在的样子,他心虚得厉害,甚至还觉得很愧疚。
明明无理取闹的人是林溯雨,他在内疚个什么劲啊……!
忍不住这么吐槽了一下自己,游弋的喉咙中溢出哀叹:“我他妈是做错了什么要遇上这种事……如果到我们的舞台了,阿筱还好转不起来,我们怎么办?”
陆正霖冷嘲热讽道:“当然是由你架着他上去跳舞啊。”
——这确实是游弋刚才怒火攻心时自己说的。
本想骂两句的游弋想到这里,立刻不吭声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林溯雨真发疯了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在场的三个人自然是豁不出去——虽然他们不相信林溯雨真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但到底是投鼠忌器,况且林溯雨现在状态任谁看都会觉得不对劲,良心一过不去,被道德一束缚,游弋只觉得这下是真的要完。
救命,他们只是一个平时踩蟑螂都要先念一段大悲咒、普普通通的五好青年,混娱乐圈还得碰上这种风险,他们上辈子是欠林溯雨的吗!?
“这么一直拖下去的话,我们大概会成为第一个集体躺过舞台的小组吧,那是真要出名了。”陆正霖抄起手,大概是在场的都是熟人,他也懒得摆出人前温柔含笑的面具了,一副等死的模样。
罗筱这样子,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起来。老实说陆正霖甚至都怀疑林溯雨是恨透了罗筱,不然罗筱这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昏迷的糟糕模样,林溯雨凭什么来的自信,觉得对方还能上舞台?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游弋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绝对是先送游弋去医院好吗?
因为刚才情绪太过激烈,陆正霖现在只觉得脑壳里头在翻江倒海地乱搅,疼得他觉得有些缺氧,一会儿想起罗筱之前满怀期待的眼神,一会儿又窜出待会儿舞台上空无一人、台下遍地群嘲的画面。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居然还想到了自己老年时期一个人孤独凄惨地坐在路边卖菜的场面,还有自己顶着满头花白银发,伛偻蹒跚地推着三轮车和城管斗智斗勇,最后跌倒在地上,周围人惊恐地望着自己,以为是碰瓷纷纷散开的凄楚老年生活。
这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看到林溯雨这不争气的、一副随时要崩溃的丧气模样时,终于爆发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摆出这种受害者的模样?我他妈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在这里听你扯犊子,你……”
“阿霖,阿霖,冷静!”一听好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游弋便知道好友真的快要崩溃了,慌忙拉住他,“别管那么多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阿筱上不了台,我抬他上去跳,真的!你放心,不会出现没人上舞台的情况的!”
结果当然是……
没劝住。
“我就应该当初找根绳子把你绑在食堂那个泔水桶上头,让货车把你拉出去,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说到这里,陆正霖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我当初到底是想的什么,觉得讨厌你那就不跟你接触好了,不理你不就行了……我就应该找个理由找你茬,让节目组把你扫地出门的!什么善解人意的大哥哥,我不干了,我今天就要当恶毒后妈!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大家回去一起在路边推三轮车啊!一起扑在地上用身体护着自己辛辛苦苦摘下来的小白菜啊!啊!谁怕谁!”
游弋:“……”
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好友在刚才短短的沉默时间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谈话节奏。
陆正霖差点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妆,刚抬起袖子想擦,摸到眼角的眼影粉又给放下来了,足足深呼吸了一分钟有余,才用相当冷静的态度道:“你要死我不拦着,我还不想死,罗筱今天上的了舞台最好,上不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过错和责任需要替他一起承担一起面对一起放弃舞台。”
看林溯雨终于抬起头看他了,陆正霖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话放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想着要让罗筱不上舞台,但事已至此,我总得准备二手方案。朱大哥,喊顾宁哥过来重新排队形。”
“你可以试试。”林溯雨以同样冰冷的神色冷淡道,“你要诚心这么干,上了这个舞台,小心就没有下次上舞台的机会了。”
陆正霖怒极反笑:“你这是威胁我?论营销你拿不出钱,论后台你又没有什么背景,你交的那些朋友不见得就愿意为了你这么点事跟我正面对上……”
“我没指望别人来帮我,我只信我自己。”林溯雨平静道,“虽然我什么也没有,至少我还有这条命。拿这个来威胁你,陆正霖,我觉得还是够的吧?”
陆正霖真的要气疯了:“你神经病啊?就为了罗筱你用自杀威胁我?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这不明摆着就是被驴踢了吗,这还需要问吗……”在这种关头,游弋竟然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罗筱只是你兄弟,你有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吗?林溯雨你清醒一点可以吗?”如果不是游弋一直抓着他的肩膀,陆正霖简直想冲上去对着林溯雨噼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要是对你自己能做到这地步,我看你怕是直接能c位出道了!人罗筱根本就不稀罕你替他做这么多,你管过罗筱在想什么吗!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你自己根本才是自私到骨子里了,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就一个劲把你自己觉得他会喜欢的东西堆给他,你就是个比我还过分的自私狂,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种样子来教训我!?”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了:“你以为你懂我什么啊,只不过认识一个月不到而已,就来我面前摆出很了解我的样子,对我评头论足……”
游弋慌慌张张地扶着已经快要说不出话的陆正霖,看到好友的眼中涌出泪来。
“明明、罗筱上不了舞台,我才是最难过的人啊——!”陆正霖忍得声音都快变调了,“我手把手教他的啊,从走位到舞蹈动作,发声技巧,全都是我教的啊……发生这种事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最想看到他在舞台上把我教的东西原模原样地发挥出来啊……”
“出事之后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把舞台事故的影响降低到最低难道不是第一反应吗,谁会在队友生病的时候想到去制造会场断电啊……到现在反而我像个坏人,你林溯雨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他妈才委屈呢,我委屈炸了,呜……”
“好了阿霖……天哪你妆都要哭花了,你今天情绪怎么这么脆啊?”游弋赶紧拿出手帕纸给他擦脸。
陆正霖死死地攥着拳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呜咽道:“我之前怕你担心,撒谎了……其实我**没带过来,根本就睡不着,昨天一晚上都醒着,闭着眼熬过去的……不行我要崩了,我现在就想把我自己塞进烟花筒发射到空中炸成一朵烟花……”
游弋差点没背过气去。
怪不得今天陆正霖显得这么奇怪,原来根本就是没睡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陆正霖丝毫没注意到游弋的眼神,一边拿着手帕纸在脸上胡乱地拍,一边对朱玄祯道:“顾宁哥还有多久能过来?”
朱玄祯这才把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大哥一向温润的脸上浮现出苦意:“……来不及了,柴姐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停顿了会儿,他补充道:“大概是岑星光回去跟她说的吧。”
想着在事情闹大以前把它解决掉的陆正霖此时是真的傻眼了。
他知道林溯雨既然说得出要拉他们下水的话,那就肯定做得到——他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但节目组的人不知道啊!
柴菲要是来了,第一个反应肯定也是让罗筱别上舞台赶紧去看医生,这想都不用想。
大家都是正常人,这脑回路思考模式肯定是一样的啊!
而且他在这里的话,林溯雨还愿意跟他们谈谈条件,如果节目组的人来了,那根本不用谈了,直接就是一锤定音——那他那时候只能考虑到底是要帮着节目组先干掉林溯雨,还是赶紧退赛保全自己了!
朱玄祯补充道:“她在短信里说,已经过来了,我猜应该三分钟内就能到吧。”
三分钟!
陆正霖的眼前一黑。
游弋并不知道柴菲来了会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觉得没准节目组的人能劝动林溯雨。
听到这个消息,林溯雨的态度堪称冷漠,还弯唇笑了下:“挺好的。”
——挺好的,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陆正霖的脑子嗡了一下,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在那个阳光还算明媚的下午,收到公司通知说要出道的消息时,满怀着希望以为就此可以迎接美好未来的他。
希望之后毫不留情将人踩到谷底的破灭,尤为致命。
而现在,便是第二次,在即将触摸到那遥远的星星时,突然有人抽走了他脚下的梯子。
“林溯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陆正霖卷起袖子,在微笑时浅浅带柔的眼眸此刻冷得像淬刀的寒水,“我哪怕对不起所有人,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和罗筱……你没资格让我对你让步!”
“这是要打架?”林溯雨笑了一声,“打架的后果就是直接退赛,您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说你癔症发作把你绑起来,然后再劝节目组让你自行退赛还是没问题的。”陆正霖一把扯下洗手间挂着的窗帘,这样子竟然是真的打算要把林溯雨绑起来了,吓得游弋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摁住了陆正霖的手。
“阿霖,你冷静……”
“我冷静,我冷静得很!弋哥你闪开,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够了——!”
震天的巨响伴随着碎裂声轰鸣而起,叮叮当当的碎片落地声如玉珠坠地一般清脆地刺入人的耳中。
所有人皆是一怔。
朱玄祯喘着气,将指面通红的拳收了回来。
在他的身后,如同蜘蛛网一般碎开的镜子迅速塌陷,锐利的断片砸在洗手台和地面上,撞击出刺耳的声响。
大哥疲惫地扶住头,刚想说点什么,恢复了寂静的室内,却突兀至极地响起了罗筱含糊而费劲的哭喊声:“你放开我妈……”
陆正霖先是一呆,猛然回头望向罗筱——
黑发少年满脸是泪地抬起头,在神情恍惚中,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哭着以坚定的语气又再次重复道:“放开我妈……!”
…………
长期经受突然而至、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消失的毒打,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突然听到玻璃和金属物坠地的声音,他是下意识会浑身一颤的。
哪怕过了好几年,其他人无意间打碎水杯的声音依然会在猝不及防间让他惊得大脑停止运转,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剧痛从一个他无法预想的方向袭来。
但这一次并不一样。
在房间中听到仿佛有东西坠落砸碎在地的声音,罗筱一边发抖着,一边拉开了房门,在泪水朦胧中,他冲着那满是血的地面冲去,声嘶力竭地喊出了那句哪怕在梦中也不敢喊出的话——
“放开我妈……!”
那天,他在房间里捂着林溯雨的耳朵,自己却听完了整个过程,从母亲怎么哀嚎到发不出声音,他就仿佛全身被冻住了一般,想要冲出去保护她,但却害怕得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连腿都动不了一下。
被送到医院抢救回来的罗芷,被打得听力受损,一只耳朵失聪了。
即使他知道,以他当时还年幼的状况,即使跑出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在后悔。
如果,当时跑出去的话,会不会就不一样?
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保护好弟弟和妈妈?
但事实上,即使是做梦,他在梦里也只能不知所措地抱着林溯雨,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那扇仿佛永远也推不开的门不住地懊悔。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友的喊声——
“筱筱,别放弃啊,还有希望……”
时隔几年,他终于踏出了那扇紧闭了他多年的房门,喊出了那句深埋在他心底的话。
尽管,现实并不如他想的那么惊天动地。
他只是倒在满是狼藉的洗手间,一群人面色呆滞地看他泪流满面,声音细得像是刚出生的猫崽伸出还带着羊水的爪子,对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哭喊。
朱玄祯吸了口气,脸上疲惫的笑容转为日常的温柔如水,拉开门,对门外还在拼命敲门一副要来兴师问罪模样的柴菲柔和道:“我们没什么事,对不起,很快就能上舞台。”
似乎没有注意到柴菲那一脸被满地玻璃渣和那块被拽下来的窗帘惊吓到的表情,朱玄祯温和道:“很快,不用担心。”
在他身后,林溯雨如同脱力一般坐到了地上。
罗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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