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地牢之中,借着微弱的火光,苏绝才看清楚这地牢就是个长长的甬道,地上潮湿不堪,偶尔会有血白的头骨,刺目不已。墙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鲜红如珊瑚,如同荒野上开出的红色花朵。那血迹瞧着很是新鲜,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苏绝皱了皱眉,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实,按理说她现在是要犯,为何她们能过无人之境一般?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瞧着妙语那沉沉的脸色,苏绝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跟着她亦步亦趋的走出了地牢。
四下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只余他们杂沓的脚步声,急切而匆忙。
妙语很聪明,带着她连续闯过穿墙而过。苏绝完全没有意识自己的方位,只是放心把自己交给了妙语。
最终那地道连接的竟是后山的竹林。
清晨的阳光温热的扑在苏绝的脸色,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竹林幽深,细密的阳光投射下来,却无端显出几分阴森来。
二姐突然停下,她转过身来,唇边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苏绝,这里便是地牢的出口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出百花谷。”
苏绝愣住了,一切太过轻松,反而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我要是走了二姐怎么办?万一父亲察觉是你放我走的,一定会重罚你的,二姐,我总觉得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妙语脸上突然闪现出一抹冷笑,“我乃百花谷的妙语郡主,花君的掌上明珠,父亲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罚我。就算父亲知道我便是那一晚岚水河边的凶手,他老人家也必定舍不得将我就这么交出去。”
苏绝猛然抬起头来,脸“唰”的就白了,阳光温热,斑驳的树影摇曳在她脸上,她却只觉得冷意刺骨。
“二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妙语笑盈盈的看着她,伸出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绝,十指丹蔻,几乎快要陷进她的肉里:“十三,你当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果然始终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之前还担心你会因为害怕而把我供出来,如今想想真是多余。十三向来有情有义,怎么舍得将我这个对她恩重如山的二姐推出去呢?你说是不是?”
苏绝的背后陡然升起阵阵冷意,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穿插而过,却始终无法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二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苏绝听不懂。”
“没关系,十三不用听得懂,只需要知道二姐十分感激你就好。”
苏绝虽然不懂,可是还是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二姐感谢我什么?”
妙语却上前一步,她的手修长玉白,十指尖尖,血红色的丹寇划在苏绝的脸上。她凑近了些,眼底有嗜血的笑意,“当然是要谢谢十三的脸,还有这里……”
妙语的手下沉到苏绝的胸口,“还有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盘旋在竹林上空,无数飞鸟振翅而飞,惊恐窜向天空。树影晃了晃,随即静立不动。
苏绝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紧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从脸上缓缓流下来,滴答滴答在地上开出绝美的花朵。苏绝惨叫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叫声盘旋上云霄,她捂住脸,疼得连连后退几步,却直直倒了下去。
她似乎发出叫喊,却惊觉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啊啊啊”的叫着。那声音凄厉绝望,竟让人不忍再听!
疼,撕心裂肺的疼,像是要将她碾碎了一般。她浑身发抖,身上冷汗直流,嘴唇一片乌青,她倒在地上,手指深深扣进泥土之中,整个手因为疼痛而剧烈的抖动着。
天地一瞬变得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钻心的疼,压在心头如同闷雷滚动。
妙语面色平静,手掌上泛出金色的光芒,苏绝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人完整无缺的剥了下来,正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
妙语满意一笑,还好,没有一点血迹。
苏绝不断打打着滚,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只是发出沉重的“啊”的音节。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黑暗之中,她匍匐在地上,双手胡乱抓着,却拽住了妙语的衣角。
“啊啊啊啊……”苏绝眼泪不断流下,死命的抱住妙语的腿,绝望的哭喊着,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二姐,好疼,苏绝的脸好疼。
二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抱歉了苏绝,都说千年以上的凡胎是最好的,可是我实在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要报答我吗,现在便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待二姐用你的心脏炼成仙丹,食用之后便很快能飞升成上仙。你放心,二姐绝对不亏待你,清明寒食,必定有你一祭,你且安心去地府报到吧。”
苏绝呜咽着,一双手不断朝空中乱舞,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一片迷蒙之中,她只隐约看见了苏妙语的轮廓。
二姐,你以前对苏绝的好都是因为想要至高无上的法力吗?
你甚至不惜杀了岚水河的看守小仙,夺得法器,就为了成仙吗?
可是如果你告诉我,也许我会真的愿为你受三味真火,助你飞仙。正如你所说,你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
面前似乎一暗,妙语身上那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她小时候最眷念的香气,伴着她入眠,伴着她长大,如今却成为催她命的鬼符!
妙语蹲在她面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苏绝像是蝼蚁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苏绝,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妄想攀图太子。我早就提醒过你应该潜心修炼,不要沉迷情爱之事。可你这般不听话……罢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你忍着点,很快便过去了。”
苏绝听见这话,惊骇之下,颤抖着双唇拼命摇头。
唇下一片血红,她生生咬破了嘴唇。喉间一片腥甜,熏得她几欲作呕。
她强忍剧痛,拖着重伤的身子拼命的向后面爬去,那血顺着她的脸颗颗滴在地上,如同开出了一朵朵红梅。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她只能感觉到那一阵带着强烈杀意的罡风将她整个人都卷到了半空之中。
苏绝唇边一抹凄凄然的笑,这是要死了吗?
妙语面无表情,冷漠得像是在捏死一只蚂蚁。她衣袖迎风一扬,光芒乍现,一柄青玉匕首已赫然在手中。
二姐,你真的要杀了苏绝吗?
突然,远处有一声细微的声响突然响起。远远地,似乎有脚步声渐渐朝他们走来。
“我说四姐,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十三怎么可能躲到这么阴深深的竹林里来?要是我,我肯定连夜逃出去,才不在这百花谷里停留。”老六苏夜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玉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乱转,面上却装作很困的样子,连连打了哈欠,“我说四姐,咱们回去吧,干嘛要帮着父亲抓小十三回去。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小十三那点法术能杀掉两个看守小仙吧?”
“六弟,这百花谷里也就你和二姐相信苏绝是无辜的。如果苏绝不是凶手,为何《山河密传》在她的手里?地牢里看守严密,苏绝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这个人心狠手辣,又夺了百花谷三件法器,你就不怕她堕入魔道吗?”
“小十三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敢堕入魔道?你们真是……太不了解十三了。我看你们哪,就是嫉妒十三的一副皮囊,一个个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苏连云冷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苏绝,你要真死了才好。
正说话间,却瞧见不远处的道上躺着一个女子身影。那女子身着一袭蓝色长裙,胸前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如纸,似乎快没了气息。
两个人急忙跑上去,却见正是苏妙语。
苏连云大骇,扶起妙语,问道:“二姐,你怎么了?”
苏妙语咳出一口血来,一双幽深的眼睛雾气蒙蒙,我见犹怜。
“四妹,我刚才遇见了十三妹妹。我劝她回去听候父亲发落,可是她突然发了狂,竟然打伤了我。快去,快追上她,别让她逃了出去。”
“可是二姐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十三妹得了秘籍,练习邪门秘术,隐有坠入魔道之相,你们赶快去将她追回来!”
苏连云犹疑半晌,终是选择将妙语留在原地,自己则和苏夜致赶去追苏绝。
待他们两人离开后,苏妙语眼中冷光一闪,她慢条斯理的起身,用手轻轻拭去唇边的鲜血,却没有半分受伤的迹象。
她转身大概走了几十步,走入那幽深的丛林之中,阳光落在她头顶,细碎如金,让她整个人显得艳丽绝美。
她哼着小曲,步伐甚是欢快。
突然,她的脚步停下。
小曲戛然而止,苏妙语的美目死死瞪大,眼前的荒地上空空如也,哪里有苏绝的半□□影!
苏妙语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她呼吸急促,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苏绝本就法术不高,又受了重伤,想必也躲不到哪里去。
苏妙语唇边一抹冷笑,双手合掌,轻念咒语。
苏绝,不论你在哪里,我的追魂术都能找到你。你无路可逃。
竹林里,没有。
百花谷里,没有。
门房处,没有。
苏妙语有些急了,额上颗颗冷汗直流。当找过了百花谷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苏绝的身影,她终于无法冷静了。
怎么可能?!
自己的追魂术能轻易找到百公里以内的人或物,可为何偏偏这个苏绝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苏妙语眉宇间隐含笼罩,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猛地转身,却刚好撞进一双幽黑的眼睛之中。
苏夜致。
苏妙语身子一僵,却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六弟怎么来了,不是跟四妹一起去追十三了吗?”
苏夜致眼底有不可捉摸的笑意,“四姐不放心,让我送你回房。不过……二姐,在这里干什么呢?”
苏妙语浅笑,“我刚才丢了东西,正在找呢。”
“是吗?”
“当然,你不信二姐吗?”
“二姐,我当然信。”
苏妙语盯着这个六弟的脸,眼底却是变幻莫测。
这个六弟啊,好像比想象中的精明许多。
水碾村坐落在群山怀抱之中,村口一条小河流淌。村里人不多,只住了几十户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
白天里村民们下田种地,孩子们便在村口嬉戏,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村里安静得让人害怕,除了料峭夜风吹得门户哗哗作响外,便只有狗吠之声。
西边老刘家却还没睡。
那茅草屋里燃着一盏油灯,那光线忽明忽暗,照出纸窗上两个人影。
那妇人很是年轻,不过十七八岁,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倒不像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女人。那妇人虽说看着文静,性子却有些泼辣,拧着男人的耳朵,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管,反正你明天去集市上,给我买一些治疗伤口的药来。不准买便宜的,对了,顺便给我带一顶女人用的斗笠回来。”
那男人吃痛,垮着脸,“哎哟我的娘子,我哪儿去找那么多钱嘛?”
“刘助你别想骗我,我昨儿个明明瞧见你在床下面鬼鬼祟祟的藏了个木盒,那里面不是就有好多银钱嘛!”
“哎哟我的姑奶奶,那可是我的私房钱。”
“我可管不着。反正你明天必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带回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我说姑奶奶,你就这么把那个人带回家里,不怕她万一是个什么朝廷钦犯?”
“你胡说什么呢?”那妇人作势又要去打男人,男人一下子笑嘻嘻的躲开了,那妇人不服气道,“她怎么可能是什么朝廷钦犯。你见过哪个朝廷钦犯这么惨的?”
“那倒也是。她那样子倒更像是遭受了什么不测。”
那妇人看了看里屋躺着的那人,压低了声音说:“我当时在山上遇见她时,她浑身是血,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顿了半晌,那妇人声音有些哽咽,“真是可怜,竟然被人把脸皮给活生生的给剥了下来。那该得多疼啊……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被夺去了最珍贵的东西,这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真想不到,这世上会由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你说她也是挺能忍,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几天居然吭都没吭一声。”
那男子笑眯眯的一把抱住了妇人,“青青你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的。”
妇人红了脸,“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娘子我只对你油嘴滑舌。”那男子指天发誓,模样诚恳。
屋子里适时的响起了婴儿的啼哭之声,那妇人进屋去抱起孩子哄起来。却感觉屋里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冷冷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才发觉在床上躺了几日的女子坐了起来。她蜷在床的一脚,头发披散着,一张脸看不出原本模样,只是红彤彤的血肉一片,脉络经理清晰可见。在阴影之中,好像是鬼一样。
那妇人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你你……你醒了?”
那人就坐在床角,背靠着墙壁,冷冷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见她没有反应,妇人才敢麻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你是不是想喝水?我给你倒水。”
妇人抱着孩子出去了,过了半刻,她端着一杯热水进来。
走到大概离苏绝几米的距离停下,那妇人似乎有些怕她,却还是好奇的打量着她,“水给你放在这里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她放下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那杯水一直放在原地。似乎过了许久,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才见一只青葱白玉的修长手臂伸来端起了水杯。
苏绝一直睡得不安稳,梦里面总是出现苏妙语那张冷漠狠毒的脸。
梦里的苏妙语一如记忆中温柔,她冲着自己温柔的笑,然后下一秒用刀割开了她的脸。
她疼得惨叫起来,瞬间惊坐而起,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缕月光投了进来,照得茅草屋里影影绰绰。那对小夫妻似乎睡熟了,隔壁房里传来均匀的鼾声。
她忍不住望他们房间的方向望去,却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那对夫妻的床边赫然有一道血红色的人影。一个打着纸伞的女人站在床边望着她,伞面上绣着血红的桃花,那伞压得很低,瞧不见女人的样子。明明还是三月份的天气,可是苏绝背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伞面轻动,女人的脸缓缓出现在苏绝的视野里。
苏绝吓得呼吸一窒,却见那是个绝美的女子,脸色惨白惨白,双眼通红,血泪横流。
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女鬼突然身形一动,整个人飘荡在空中,和睡在床上的妇人平行。她舔了舔舌头,口水滴答落在妇人脸上,不住的喃喃自语:“好香啊美人……”
说罢,那女鬼狠吸一口气,正要吸入那女子的元神。却见床下的人儿似乎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突然半睁开了眼,。过只一眼,那双圆碌碌的眼睛陡然瞪得老大,嘴巴像是被人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眼前竟然有个人脸近在眼前,张大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将她吞了进去。
只一秒,那女鬼便化作青烟消失在眼前。快得让她以为是幻觉。
青青惊得一下子坐起,浑身上下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影出眼前苏绝的模样。
是那个女人!
刚才是鬼压床了吗?
青青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差点没瘫坐下床。
对面的女子披头散发,一张脸隐在黑暗之中,唯有那身白衣如雪,冷漠沉寂,好似万年化不开的冰雪。
青青正要开口,却见对面那人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空气里有半晌的安静。
果然孩子又开始哭了起来。
那白色的人影慢慢退后,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个凄清的背影。似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么令人害怕。
可是她除了那张脸,并没有什么让人害怕啊。
青青突然鬼使神差的叫了一声:“姑娘,既然醒了,就帮我看看孩子吧。”
那身影明显一下顿住了。
不过也仅半晌,她又慢腾腾的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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