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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撤藩


  众人默默沉思,所谓藩地,便是从前周武王颁布的封邦建国制度,把王畿以外的领土分封给诸王侯,他们在藩地自行管理,并拥有赋税和士兵。

  这种制度在秦始皇时期完全废弃,当时廷尉李斯认为分封制是诸侯战乱的根源,遂建议始皇实行郡县制。

  但仅仅二十多年后,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之后建立汉朝,他认为秦朝覆灭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整个国家没有封国对中央政权的保卫。

  但他也认同李斯的话,所以从汉朝开始,便同时实行郡县制和分封制,称之为‘郡国并行制’。

  这种制度一直持续了数百年,直到世宗时期,全国分为十道,下设州县,太宗时期增加为十五道,各道置采访使,直接受天子统辖。

  然而当今天子继位后,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要搞复古,实行道制同时,还要为诸皇子划地分封。

  但也由于朝臣的激烈反对,天子虽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但诸皇子年长的几个并没有去就蕃,一直都呆在京城。

  不过在天应三年,齐王生下嫡长子之后,天子就把齐州的治理权交给了齐王。

  这自然又引来了朝臣的口诛笔伐,但齐王还算争气,齐州这几年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再加上天子不断的为他说好话,朝中反对的声音也弱了下去。

  皇太子李晖不论作为未来的天子,还是现在处于下风的储君,他都不可能容忍分封这种事情,但他却是最不能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让朝臣再次上表撤藩,是东宫要做的重中之重的大事...

  李晖呷了口水,道:“郑卿言之有理,不过咱们也不宜动作太大,这件事你们先别管,外边于先生若是需要支援,你们派可靠的人去接触,千万别露出痕迹来!”

  于三眼自从被楚王长子平山王推荐给东宫后,从未与东宫位高权重者亲自联系过,他一直都是通过一个花匠跟东宫保持联络。

  而他这样做的理由是,彼此不见面才是最保险的,所以于三眼为东宫做探子做了好几年,都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甚至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不过无论天子还是齐王的眼线,也都没发现过他...

  关于撤藩一事的大小细节问题,李晖与幕僚们商议了大半日才散去。

  回到丽正殿,已是申时初刻,他洗了把脸,倚在隐囊上闭目歇息了片刻,对正在指挥宫人点灯的吴敏道:“去请良娣来服侍晚膳...”

  一个宇文良娣,一个高良娣,但一般这个时候,请来的良娣只会是宇文氏,吴敏心中早有分寸,应了声是。

  宇文氏进了室内,李晖正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一株茶花,她面容淡然的走了过去,行了个礼,道:“今年这株茶花好像开的特别好!”

  李晖侧头看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拢在自己手里,微微笑道:“是开的很好。”

  宇文氏与他并肩站立看向茶花,“这花是阿郎在蜃子出生时,亲手栽下的,如今蜃子都满十二岁了,恰好就是一轮...”

  李晖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嗯’了一声,眉眼间却有一丝思念。

  宇文氏知道他想起了韦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露出笑脸道:“蜃子也是大姑娘了,阿郎也要为挑女婿这事操心了!”

  李晖回过神,蹙着眉颇有些不赞同,“我不想她嫁那么早!”

  宇文氏轻笑:“就是你不愿意,那总要挑几个合适的郎君观察几年吧!难道非等到蜃子要出嫁了,才急急忙忙去相看?”

  “娘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女儿的事,李晖像大多数父亲一样,从来只关心她的健康,其余大小事都交给了妻子,对此他也很放心。

  这事他没有经验,但觉得宇文氏说的挺有道理,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宇文氏道:“今日阿郎和少詹事他们议事,可议出结果没?”

  李晖点头,向她大致叙述了一番,接着他道:“皇后那边,太子妃照旧去应付皇后,徐才人这件事,你再跟张氏联络一下,我不希望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

  “最好把父亲的火气给拔高一些,皇后也该受些冷落了!”说这话的时候李晖的脸色有些冰冷。

  宇文氏淡然一笑,“让陛下和皇后生嫌隙可不容易,不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外边宫人进来准备摆饭,李晖看了眼西宫的方向,对她道:“交给你,我很放心!”

  太阳渐渐西沉,留下了黑沉沉的一片云,冷风一阵阵的灌进来,宇文氏微微‘嘶’了一声,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呢...

  至十一月,天子都拒绝昆山县主入宫拜见,并且命她在府内好生反省,没事不准到处跑!

  昆山县主被御史参了好几本,皇后虽然没有再求情了,可时不时就唉声叹气,天子被弄得心烦,索性召了张婕妤来伴驾。

  张婕妤如今在西宫里风头无两,她正是碧玉年华,容貌冶丽,但性子颇古怪为人不喜。

  对于她,一向视其为对手的何美人曾对众人嘲讽道:“她在咱们跟前冷的像块冰似得,在陛下面前还不知有多风sao呢!”

  想起那些旖旎传闻,众人都捂嘴讥笑,亏张氏还是名门出身呢!

  竟似平康坊的娘子一般放dang,也不知她家人好不好意思出门...

  坐上装饰着无数满珠翠华丽的羊车,张氏在宫人的簇拥下去往甘露殿,这车是天子特意命人为她打造的,这份殊荣自然也成为后廷妇人的眼中刺。

  入了书房,天子坐在书案前,面前摆了数块未雕刻的石头,张氏淡淡的行了个礼,天子笑呵呵的让她到身边来,“这是今日薛嵘呈上来的几块石头,你选一块让人做成印章吧!”

  周太妃曾举办过一次赏花宴,也正是那次宴席,张氏所作的丹青无人不惊叹,天子十分欣赏她的才华,早前就赏了几块印章,上面的字都是他为张氏亲自拟的。

  案上不过是些青田石、寿山石和昌化石,都没什么稀奇的,张氏眼皮子也没动一下,声音十分清冷,兴趣缺缺道:“他怎么会给陛下送这个?”

  天子早已习惯了她的性子,并不生气,随意拿起一块摩挲道:“这也是他先祖流传下来的,他说自己不善字画,这些石头留在他手里倒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索性献给了我...”

  张氏接过天子手里的石头,瞟了他一眼,“陛下的库房里还差这些东西?”

  天子被她的眼神弄得哈哈笑:“我的好东西是不少,可做臣子的给主君献礼,这也是他的一份敬意,我岂可拒绝!”

  张氏不看他,轻轻‘哼’了一声,道:“妾已有不少印章了,陛下还是把这些赏给其他人吧!”

  她放下石头,收回手微微甩了下袖子,纤细莹白的手指无聊的搓着天子的衣角,天子捉住她的手,轻轻咬了口指尖,故意做低伏小奉承道:“是谁惹我们婕妤不开心了?”

  “你说出来,小的去给婕妤出气!”

  “陛下...”张氏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抽回手指,“有陛下护着,谁还敢欺负妾呢!”

  天子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闷笑出声,“那怎么都不肯笑一个呢?跟我说说看!”

  “妾没有说笑!”张氏微微蹙眉低声道:“妾从不为无关紧要的人置气...”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天子搂住她的纤腰,咬着耳朵呢喃道。

  “上午我去探望徐才人,她很不好……”张氏不动声色说道,看着天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又继续道:“虽然孩子没了,也是她自己不小心,不舒服也不敢告诉自己的嬷嬷,还硬撑着到处走动。”

  “可她也才十七岁,第一次有孕心里难免紧张,出了事她也十分自责,我去看她时,她眼睛红红的,侍女说,她这几日眼泪就没停过,陛下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安慰安慰她吧!”

  自那日出事后,没人敢在天子的面前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皇后也禁止后廷宫人妃妾谈论这件事,就是怕天子心里生气。

  然而张氏这样担忧的话一出,天子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带了些火气道:“徐氏再不小心,主要还是元娘太过跋扈,徐氏出身低微,可也是她的庶母,就是要责罚,也该由她母亲责罚!”

  “别说她已经出嫁了,就是没出嫁,她也不该这样在后廷越俎代庖指手画脚,因着她是长女,从小比她兄弟们更受我跟皇后的宠爱,可却把她养成了这个性子!”

  “责骂庶母不说,还敢仗毙侍女,羞辱驸马,这次若不给她点教训,她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张氏见天子越说越生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轻抚天子的手背,柔声劝和道:“陛下已经降了公主的爵位,公主应该知道自己错了。”

  “不过她生气也是事出有因,与驸马成亲都快有十年了,膝下还无子息,换做是任何人,心里都不好受吧!”

  她叹了口气,天子再次拾起案上的石头,他何尝不知道女儿心里不舒服,皇后为此也焦虑过,但因为自己的不舒服就迁怒于他人,这岂是一个公主的所作所为!

  天子烦闷起来,挥挥手不耐道:“不说这些了!说起来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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