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皎娘兮兮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此为霜降。此乃《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所言。北京城的霜降也是在萧索的秋风之中，如期而至。若是在东城区，王吉贞便是可以看到，那早间从东直门之中进来的农民。

　　灰衣披霜，黑发染雪。古铜色的脸庞，更是在这如刀如剑的秋风之中变得坎坷不平，一如他们的人生一般。早间，西直门的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便见到了一列长长的车队，从西城深处驶了出来。

　　这列车队，足足有着三十多辆马车组成，前面十辆马车，皆有方形车舆，用以载人。后面其余的马车，则都是敞篷而开，上面有一个可以收拉的雨帘。雨帘下面则是放满了一个个桐油浸泡过的巨大木箱，防雨防火，只不过造价昂贵。

　　而车队的当前两辆车则是遍体玄灰，但是车厢都造的非常大，京城的西直道，可以供十六马并行，这两辆马车，每一辆便是已经占据了近乎三分之一的路面。

　　每辆马车都是由四匹马所拉，虽然主人家已经可以的低调了，马车之上都没有雕花纹饰，也没有珠玉檐帘。只有为首马车的边角处，挂着一面黑旗，三角旗上写着一个暗金色的“王”字。

　　但是能有驷马而拉的马车，又岂能是普通人家的马车。更何况车队，又有近百名英武高大，带刀骑马的家丁护卫。这些家丁虽然普遍年纪稍微的大了一点，但是各个双目凶光，脸上多少都有些疤痕，隐隐之间便是有着一股杀伐之意。

　　只不过在这天子脚下，他们刻意的收敛了下来。杀意滔天，收敛之后更是让这些人显的有些深不可测，若是有宿将在此定然是可以认出这些人都是军中的老兵了。

　　清初，因为害怕民众造反，所以对于刀具管制非常的严格。王家府邸的这支护卫能够带刀，自然是因为出远门的缘故，而且已经提前去有司，登记备注过了。

　　车队远行之后，王吉贞从车厢之内，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朝着远处望了过去。外城城墙在蒙蒙亮的晨光之中，显出了暗色。这份暗色更是在朦胧的雾气之中，渐渐的远去，也渐渐的凝聚在了一起。最终，化作了一头玄黑凶兽，消失在了雾色之中。

　　王吉贞打了一个哈欠，又拉下了车帘，钻进了林家奶娘奶娘的怀中，呼呼大睡了起来。不过早间已经忙碌了很久，所以此时的睡意并不浓烈。介乎于半睡半醒之间，过了没有多久，车子便是再次的停了下来。

　　王吉贞有些迷惑的睁开了双眼，又想起了前日，钱管家絮絮叨叨和他说过的行程，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写着给玄烨的信件，商讨开春过去之后，要不要给玄烨带什么书过去。所以听的不仔细。他问道林家奶娘，“是不是到了外面的庄子啊？”

　　林家奶娘“嗯”了一声，然后对王吉贞解释道：“哥儿，我们已经到了外面的田庄了。只不过你不用下去，他们只是在这里拉上一批野货，蔬菜还有粮食。好在路上吃，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下人们忙碌就行了。”

　　他点了点头，但是林家奶娘却走了下去。王吉贞还没问奶娘怎么下去的。便被车厢外面，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吸引过去了。他打开了车帘，北边车帘朝向了庄子，而他打开的则是南边的车帘。

　　刚刚一打开，东南方向刚刚升起的太阳，便是发出了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穿过了云雾直刺而至。让王吉贞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用双手遮掩了一下。不过等他适应之后，朝着窗外看了过去，也不禁的“哇”的一声惊讶。

　　庄子坐北朝南，南边则是广袤无边，沃野千里。而此时在这开阔平旷的田野之上，白霜尽染，一片银白色的晶芒，在金黄色的朝阳之下，熠熠生辉，发出了炫丽的光芒。仿佛着千百琉璃晶玉，溢出了金黄色的光亮一般。

　　秋季多寂寥，人生多苦难。若是没有着这朝阳，千里沃野之上的白霜，定然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苍凉。不过此时的，王吉贞却在阳光之下，看到了白霜似乎升起一缕缕的水雾，水雾升天，让人不自觉地便是想起一只只金衣精灵，在天高云淡的天空之下舞动。

　　天空之中，忽然又传来了一阵雁鸣，迎着阳光看了过去。天高云淡，碧洗如海。然是一群灰色的大雁，它们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在朵朵白云之下，绵延有着到了天边，却根本看不到尽头，最终消失在了湛蓝色的天空之中。这么多的大雁，便是在前世王吉贞也没有看过。

　　辽阔无边的晶莹沃野，绵延不断的雁群。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怎么的，王吉贞胸中便是升起了一股生气，不吐不快。是唱歌呢，还是读上一首北国冰封，千里雪飘呢。不过太祖的词似乎还是有点不合适现在，正在想着。

　　忽然马车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萝莉音，只听那个萝莉音读道：“枯草霜花白，鸿雁金光明。”接着便是传来了林家奶娘的声音，“皎儿又将大家的诗给改去了。”这番对话，便让王吉贞对萝莉的身份确认了下来，必然就是奶娘的女儿，林皎娘。

　　似乎只比自己大上月份，说起来，小时候自己抢下的那口奶，应该就是这个女娃娃的。只不过，奶娘一直没有让皎娘进府，怕照顾她而照顾不过来王吉贞，反而是寄养在了城外的庄子内，这庄子便是奶娘的哥哥所管着。

　　王吉贞自上次在福佑院，察觉到了曹寅缺失的母爱之后，就愈发的对这个没有见过的小姐姐愧疚起来。尤其是林皎娘刚刚出世不久，他爹就出世了。他爹早年也是王辅臣的亲兵，受过重伤，鸟统的铜弹打进了他的胃内，所以活着的时候就很痛苦。

　　他放下了车帘，然后蹑手蹑脚的跑道了车帘旁边，接着轻轻的拉开了车帘的一个小角，小眼睛偷偷的看了出去。果然见到了奶娘牵着一个可人的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百褶裙，踏着一双乌黑色鹿皮小靴，头上扎着两个朝天的小辫子，辫子乌黑。

　　皎娘的肤色很好的继承了奶娘的皮肤，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相比之下皎娘的皮肤比奶娘的肤色多了一丝水色，倒是一种晶白。只不过身高这点，倒是还和王吉贞差不多，看不出以后能不能长到奶娘那么高。

　　因为有些远，加之奶娘身体的遮掩，倒是对萝莉的脸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不过王吉贞的嘴角还是洋溢出了一丝笑意。因为难得发现小萝莉也胖乎乎的，瞅着能和曹寅差不多。比自己还要胖上了一分。

　　正打量着皎娘，只听那小萝莉听到了奶娘责怪之后，脆生生“哎呀”了一声，然后问道：“娘亲，你在城里也背诗嘛？可是舅舅明明管着我，你被谁管着背诗啊？”

　　在皎娘的眼中，除非被管着，不然大概没有会去背诗。奶娘笑着道：“我可不背诗。只不过你舅舅来信说你，喜欢改着别人的诗。这是对先贤的不敬。”

　　小萝莉委屈巴巴的道：“这诗原是‘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但是这明明是白天。我改一下诗，才能诗以寄情。我改诗怎么就不敬先贤了。”王氏（林家奶娘改称王氏，后文统一）许久没见女儿，自然是疼爱有加。女儿这般说，她便是不再怪罪。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见哥儿吧。”林氏转移了皎娘的注意力。

　　不过林皎娘的好奇心果然厉害，立刻便问道：“哥儿，是顺哥哥嘛？”她口中的顺哥哥就是王顺，王顺便是王氏二哥的孩子，管着田庄这个则是她大哥。

　　“不是，是少爷。”王氏解释道。

　　想不到小萝莉语出惊人，“切，少爷，少爷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小妮子。”王氏怪罪了一句。此时马车就在眼前，王氏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语出惊人。她心中祈祷着，可不要被少爷听到了。刚刚走的时候，少爷还在看着外面的景物，希望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否则到时候，闹着不愉快可就好了。不过少爷懂事，即便听到了，自己解释两句，少爷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她一边想着，一边赶紧的拉开了车帘，想看一看情况。

　　而在车帘后面偷看的王吉贞，被皎娘呛了一下，心中却是觉得好笑，童言无忌，更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他自然是不会怪罪的。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氏的反应如此过激。这会儿过来掀开了车帘，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车帘“哗”的一下被掀开，王氏和王吉贞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王氏心中担忧变成了现实，心中想着，完了完了，少爷肯定听到了。而王吉贞偷窥被抓，也是尴尬不知道怎么办。场面陷入了如水的宁静。

　　ps三更走起。今天得了好几张推荐票，都是熟悉读者的。灰常感谢，书友151101130700467，宋九难，玉时的多次推荐票支持，爆更一次，略表谢意。二号女主位出场，一号女主已经出场，前面忘记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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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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