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经过两三天的磨合，她和八婆已经能够很好的遵守约定了。一人一天，不该自己的那天非召唤不许干涉对方。
八婆性格比较强势，但是为了照顾沈小鱼的情绪，她除了嘴巴上不饶人之外，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与同事之间也还相处地不错。她情商其实非常高，总能恰到好处的拍好领导的马屁，也能让那些拜高踩低的同事不敢欺负她。
前天她上班，街道办主任陈亮居然破天荒地叫她去了办公室，让她参与景阳公园的拆迁协调工作。这当然和八婆的主动争取分不开，只是想到自己能够参与中心工作，有机会多和林蔚然见面，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八婆对工作的专注也让她大吃一惊，很多事情，她以前只想着领导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就不去主动思考，给领导提意见。可是八婆就不一样了，她会通盘考虑问题，给领导建议，给同事出主意，一时之间，她变得不那么边缘了。
昨天八婆和杨文一组去景阳野菜馆例行走访，他们还遇到了林蔚然。八婆完全就没把林蔚然放在眼里，全程都在认真谈工作，她注意到林蔚然偷偷看了自己好几次。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还主动问起什么时候去复诊，他可以陪着一起去。
结果八婆礼貌地拒绝了。
她说：“倒追不是让你真去追，女人永远要高傲一点，让男人主动开口。太容易得到的，男人不会珍惜的。”
这种一人一天的模式，似乎还不赖。
星期天，沈小鱼一大早就起床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条大潜鱼，到蛋糕房取了前两天就定下的蛋糕。院长妈妈的生日，他们慈心孤儿院的那些小伙伴们应该都会赶回来的吧。
自从工作了之后，大家来往就少了，很难有机会聚在一起。于是，大家都提议，每年院长妈妈生日这天，无论如何、无论在哪里，都要回来团聚一下。毕竟，这是他们这群孤儿唯一的家。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次聚，内心特别期待。
慈心孤儿院建在景城西面的城乡结合部，从红山子街道办坐公交车要转两路，沈小鱼提着大包小包的在一群老大爷老大娘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熬到下车。
下车之后还要走一段才能到，他们中间的老大何爱民已经在路口等她了。何爱民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衣，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看到沈小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热情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早就跟你讲了不要带东西，你这是回家又不是走亲戚，非要弄得这么生分。”他这么责备着，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有退去。
何爱民比她大五岁，也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学习很好，大学念的心理学，毕业之后主动要求回到孤儿院工作，现在是这里的副院长。
从公交车站到孤儿院要走十几分钟，两人一路说笑着走着。这条路过去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改变，除了路两旁的银杏树更大了之外，还是那么坑坑洼洼。
天气太热，在树荫下还是酷热难忍，沈小鱼忍不住问道：“爱民哥，这里怎么还不通公交车呢？好歹这里也是一个公益机构，这么多年连一个公交站都没有。”
何爱民空出一只手给她扇了扇，道：“去年给市政府提了几次，说是城市规划问题，这边以后要大建设，建早了还得拆。说不定以后孤儿院也要拆了呢。其实我倒觉得没多大问题，孤儿院交通太方便了也不是好事。”
沈小鱼苦笑：“那些要抛弃小孩的人又不会因为没有直达公交就改变主意。”
何爱民说：“走这一路还是会给他们一些冷静思考的时间，前几天我就遇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路上走，走到一半又哭着回去了。小鱼，一会儿见了院长妈妈多说些开心的事情，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就盼着过生日的时候见你们开心一下呢！”
沈小鱼点点头：“知道，我积攒了好多笑话，就等着今天讲给院长妈妈听呢！今天中午有多少人回来呢？”
何爱民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就只有我俩。毛子兄弟在广州遇到广交会，买不到票，姗姗在北京考试回不来，小梅加班。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很正常的。”
孤儿院的铁门虚掩着，一只中华田园犬远远看到沈小鱼，兴奋地冲过来在她身边跳上跳下。
“好了！臭蛋，你腿上全是泥巴。”沈小鱼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躲，搂着臭蛋的脖子开心地笑起来。
臭蛋是她上高中时捡回来的流浪狗，算一算也有五岁多了。
“你不在，它不知道有多想你，每天晚上都在你住过的房间外守着。”
沈小鱼看着臭蛋乌黑闪亮的眼睛，只觉得眼睛涩涩的。似乎是因为眼中饱含着泪水，眼前的孤儿院变着不一样了。
小时候，她总觉得这个铁门很大、很高，孤儿院的楼房很高，可是现在看着，铁门已经生了陈锈，上面攀援着的蔷薇不过一人高。主楼也不过就是一个两层小矮楼，爬山虎占了整整一面墙，房子显得更加低矮破旧了。
孤儿院的孩子不多，几个小孩子在操场上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大一点的在后院的菜畦里和义工一起给菜施肥。
既然人少，他们就在小花园的凉亭里摆了一张桌子，何爱民把院长妈妈推出房间，小花园里鸟语花香，院长妈妈饱受癌症摧残的脸上也显得格外亮堂。
沈小鱼给她绘声绘色讲了自己单位上发生的趣事，逗得院长妈妈和何爱民笑声不断，臭蛋在一旁不明所以急得围着桌子转圈。
院长妈妈慈爱地摸着沈小鱼的手，道：“被雷劈还真是够搞笑的，我们老一辈人都说，做了坏事就会被天打雷劈，这个人可能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一起上班，要小心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小鱼连忙点头称是，院长妈妈的关心让她忍不住落泪，仿佛真的在旁观别人的故事。就在之前布菜的时候，何爱民告诉自己，院长妈妈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估计可能过不了这个夏天了。
沈小鱼回握住院长妈妈消瘦的手，努力笑着，真希望这样温馨的画面可以停下来，让这一刻的幸福多留存一会儿。
夜晚，沈小鱼撒娇不睡自己的房间，偏要陪院长妈妈睡。院长妈妈的房间里有股刺鼻的药味，她偎依在院长妈妈的怀里，听着窗外的蛙鸣，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就像她被那对怀双胞胎的父母退回的时候一样，她整天想念爸爸妈妈不愿意吃饭，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以泪洗面，院长妈妈怕她想不开，就把她叫到自己房间，搂着她度过了被抛弃后的日日夜夜。
“小鱼，妈妈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有些话，藏在心里很多年，现在不得不说出来了。你自小心眼实，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有事情也是报喜不报忧，我这个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唯一就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亲人，好好保护你、照顾你，我才放心啊！”
“你的亲身父母，我其实见过。他们那时候还是学生，没有收入，养不活你，得知你被送到孤儿院，还过来看过你。你一直说不想知道他们的事，可是小鱼，血浓于水，这么多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希望你能摈弃前嫌，去找到他们，在至亲那里得到应有的爱和关怀。”
提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沈小鱼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抱紧院长妈妈：“他们已经抛弃过我一次，难道还会再给我爱？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我的存在只是他们屈辱的历史，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我只要院长妈妈就够了。”
“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决定吧。还有一件事。”院长咳了两声，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哥哥吗？”
院长说的应该是第二次领养她的那户人家，因为一场大火，领养她的那对夫妻葬身火海，只留下一个儿子，被他的叔叔领回家了。
那场大火给沈小鱼造成的伤害是毁灭性的，那对温和慈爱的夫妻，她叫了两年的爸爸妈妈，连着那栋别墅永远消失在火海中。
那天过后，沈小鱼忘了他们的样貌、忘了他们的姓名，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天的大火。她被送回孤儿院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长大之后，她曾经想过去寻找自己唯一的哥哥，可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甚至都记不起他的样子，茫茫人海，无处可寻。
那个少言寡语的哥哥，他还好吗？如果能再见到他，她只想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是我的霉运连累你失去父母。真的非常对不起。
“前一阵子，院里接到一个男生的电话，他问起十五年前送回来的妹妹。我说你这周日会过来，也请他一起来。昨天他说他临时有工作要忙，实在抽不开身，我就告诉他，我会让你亲自跟他联系。”
沈小鱼有些紧张，十五年前，哥哥和她昏迷被送去了医院，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会是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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