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呀!
羲和没有开口应一句,服务员送来了侯迪辉点的咖啡,他礼貌的对服务员说了声:“也给这位小姐来杯一样的。”
服务员颌首离开,侯迪辉身体往前倾了倾,扯动了腹部内伤,他轻微拧了下眉:“羲和,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羲和冷笑,“那你愧疚吗?”
“对不起,”侯迪辉并不看她的眼睛,“当初那件事是我做错了,现在跟你说可能并不能弥补什么……”
“只是羲和,s市的这趟浑水不是你能淌的,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羲和垂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动了下,她的声音冰冷:“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我知道当初那件事对不起你,可是羲和,发生的我们都无力改变不是吗?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本已被人淡忘的事情再次给翻出来,徒增的不过是给心口再添道伤。”
羲和垂下头轻轻笑了起来,“这么说,是怪我了?你什么都没做,却还惹得一身的骚?”
侯迪辉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情况严峻,我迫不得已,季瑶他们家在s市有头有脸,她的身份你也知道,自小被接回家,跟她的大哥也不亲……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儿,你让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活?”
“那我呢?”羲和冷冷的质问,事实上压在心头的愤懑并不是以冰冷的态度表达了,就可以得到宣泄。
羲和觉得好笑,季瑶家境显赫,有头有脸,不能蒙屈受辱;那她呢?一身残躯,就因为得了治不好的病,所以活该被顶替,被放弃?
侯迪辉的神色,并无半点愧疚晦色之意,羲和想自己又可笑了,她竟然还在这样的人身上抱有一丝期望!
期望他,借助此次事件爆发,把当时的情况解释清楚?
可能吗?是他亲手撕开她的衣服,将她暴露在媒体面前……她太天真了!
羲和拿上包包倏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走,侯迪辉喊住了她:“羲和……”
羲和放轻了呼吸咬着牙关,她开口说道:“侯迪辉,如果你还有半分歉疚,你就去到媒体面前把话说明白。事实上当时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要再让我看低了你。”
“羲和,好好的待在美国不好吗?”侯迪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低着头,声音轻而又轻的问。
即便咖啡厅里很嘈杂,暖气却似夹带了蒸腾作用,携着他的话语轻飘的传进耳朵。
羲和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侯迪辉抬起了头,那双眼里再次浮现犹如四年前、知道有人要来捉奸毁掉他时,他转念下定决心的决绝。
幽沉的,能将人拖进绝望深渊。
只听他道:“你回美国吧,这里没有你的立身之地,我们就算堵住了媒体的嘴,整个s市,甚至全国,你能止住他们的臆测?他们的悠悠众口?”
“反正事情已经爆发,我们何必要牵连别人?羲和此时风声只是一瞬,过去了,时间久了,就什么都忘了……你看你在美国不也过得很好吗?还跟了那位富豪身边做秘书,听奶奶说,你都有未婚夫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备一份厚礼弥补对你的亏欠。羲和……”
胸口好像有什么即将要喷涌而出,羲和听着侯迪辉那刺耳的言论,她手紧紧攒住了包包铁链,金属铁链因为用力嵌进了掌心都无法压抑住身体的颤抖。
不必要牵连别人,所以这些年她所背负的一切,众口难敌的侮辱,都是她活该了?
在美国尝尽人情冷暖,其中的酸涩与苦楚都白受了?
呵呵,她怎么又忘了,季瑶家世显赫,处境艰难,丢不起那个脸,……侯迪辉处处为她考虑周详,所以才用她于羲和做弃子。可谁还记得她当时患那么重的病,很有可能随时会死去……侯迪辉是真没有给她留一丝的活路!
侯迪辉站起了身,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使她面对着他:“羲和,你不应该卷进这场商斗的,那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往往报复起来是你所不能承受的。你听我的,回美国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羲和用尽全力推开了他,她的眼里光点在一点一点消失,自持镇定冷静迅速瓦解崩塌,她努力平静着声问:“侯迪辉,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是觉得我底你们一等,所以活该被沦为弃子,当你们的踏脚石吗?”
迪辉想到了季瑶,想到了陆衍,他的心坚硬如铁,他必须说服羲和息事宁人,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到瑶瑶。
“羲和,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姑姑他们,这件事已经令他们蒙羞,你难道还忍心让他们一辈子还跟着你受人指指点点?”
他们跟着蒙羞,反倒还怪她的牵连了?
羲和低低笑了起来,胸腔里燃烧着摧毁一切的愤怒,一下子冲进脑海击溃最后一道防线。
侯迪辉还在说:“姑姑他们是无辜的,此次事件只有被淡忘压过去,他们才不会跟着痛苦难过……”
羲和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侯迪辉踉跄了下,待反应过来,只觉身上传来一股剧痛,他愣愣地低垂下头看着肚子上插进去的小匕首。
匕首入进一半,顿时有鲜血涌出、。
一切来的太突然,侯迪辉震惊地睁大了眼。
羲和的手没有松开匕首,她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假装抱着他,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仰着脸,温雅的面孔神情很脆弱:“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呀!”
侯迪辉皱着眉,她脸上的柔弱瞬间被冰凉所替代,眸光里闪过一抹恨意。
羲和用力一推,小匕首尽数没入进去,侯迪辉整个人后退跌倒进椅子里,她也随即半趴在他的身上。
侯迪辉震恐地看着她,视线撞进那双黑沉沉没有一丝光点的眸子里,那里面的沉寂,就好似曼查克的幽森沼泽,能要了人命的。
羲和的手握的紧紧,泄愤般的颤意通过匕首传达进侯迪辉的心里,她轻声开口:“表哥,我是你妹妹,还有血缘关系的……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那从刀柄上渗出的鲜红血液,黏腻腻的触感染上了她的手。
她却异常的平静,好似都无多大感觉一样:“季瑶她是无辜,那是因为你爱着她,你觉得她承受不起,可我又何尝就能承受的起?你害我如此,却没有半分愧疚,你说,我要是杀了你,是不是也算是报仇了?”
侯迪辉身子在发抖,痛的是左胸下方,他好似感觉那把刀已插入了他的心脏……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张着嘴吐不出来一句话。
羲和僵硬的松开了手,她缓缓直起了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身染恶疾的我,独在异国他乡是幸福的?你当时是想让我死的吧?”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的坚强,而是真的从天桥上跳下去,怕是才如了他的愿吧!
毕竟那样,就没人敢把他和季瑶的丑闻公布出去了。
羲和轻笑着后退,她在侯迪辉惊恐的眼神下,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她听到了周围的尖叫声。
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被吓到挑起了躲的远远的,店员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羲和没有任何慌乱,她一直静静站立在原地,直到警察到来。
侯迪辉被抬上了救护车,临上车他的眼睛都没闭着,看着羲和被押送上了警车,她手上的血液是那么的刺目,那是从他身体里流出去沾染上的!
——
混乱只仅仅发生一瞬,待反应过来,马路依旧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警察局里。
羲和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对面办公桌前坐了两个警官,一个做笔录一个审问。
他们问什么羲和说什么,只除了刺伤侯迪辉事件。
她只承认自己玩小匕首失手,不小心扑到侯迪辉怀里才出了那样的意外,不管他们信不信,其他的什么她都拒不开口。
警察了解完情况后,便留下她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桌子上那盏台灯发出光亮。
羲和低着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张着手心,上面血迹已经干枯,沾染严重的地方甚至裂出了痂。
直到现在,她都未后悔刺侯迪辉那一刀,侯迪辉说的每一个字眼就像是被炭火烧红的铁烙,狠狠印在她的身上,火辣辣焦灼的痛,蔓延四肢百骸。
一个人的容量不知道能有多大,才会承受得住来自外界所有人的恶意,侯迪辉是料定了她不能把他怎样,所以才敢那般肆无忌惮,他以为她还是四年前那个可怜巴巴连活命都艰难的小姑娘?
四年前……
真正伤到她的,不是侯迪辉刻意拉扯她顶替季瑶事件!
而是……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她所认为的所有朋友,爱慕对象,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苦笑,连她的亲人当时都是一副唯恐躲避不及模样,更何况别人呢?!
她不想哭,也没有必要哭,都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呢……可只要想到,眼睛还是止不住湿润。
房门被突然推开,有警察进来让她通知家人过来。
羲和声音有丝沙哑的说:“没家人!”
警察皱眉:“那旁的亲戚?”
“也没有!”
“……”对于她的态度,男警官气笑了:“如果没有家人调节,你说不定还得多待几天。”
羲和目光闪烁了下,家人……这个词还不及普通的朋友!
恐怕她这次伤了侯迪辉,舅舅以及她的家人,都不会让她善了的!
“没有。”
随意警察怎么处理,她现在只有她自己,或许等到徐佑白来了,事情才会有转机吧。
她并不感到害怕。
男警官也没办法了,他退了出去。
审讯室犹如是与这个世界隔开的空间,羲和静坐里面心情竟前所未有的放松,没有外面杂乱的压力,她恐怕是第一个把警察局当做致远宁静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
夜幕很快降临,一个值班的实习生警察正在伏案记录资料,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疑惑地抬头静耳去听,在杨队桌子底下放杂物的地方,手机铃声就是从那个女士包包里传出来的。
他放下了笔起身前去拿起包,从里面翻找出手机,在看到那莫名带着喜乐的备注时,他哂笑一声,现在的人都喜欢这么玩儿了吗?
他接听:“喂,您好,这里是xxx市区派出所。”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语气难掩疑惑:“于羲和丢手机了?”
“……你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噢,是这样的……”
年轻小警官给电话那头的人解释了一番,并询问对方是不是于羲和的朋友?因为于羲和没有通知家人,待明天去医院了解情况时,恐怕还得双方家人坐下详谈,看是走法律程序,还是私了?
电话里的人只道了句:“我马上过来。”便挂了电话。
年轻小警官看了看手上手机,给人放回原位,继续回案几工作。
-
陆衍的车居然都没十分钟就到了,同行的还有一早下班回家的杨队。
年轻小警官看到他家杨队,惊讶的站起身:“杨队你怎么来了?”
杨队莫名唉声叹气的,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而在他的身后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如跟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移动的步伐很难让人发现。
小警官属于警察的直觉,很容易感受到这人的危险。
杨队边往他办公室走,边发牢骚的说:“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这件事要是被人大题小做的给我穿小鞋,你说我这个队长还做不做了?”
随着唠叨声,他办公室门被关上,小警官眨着眼,只听到一句什么:“保释……”
。
羲和视线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盏台灯,偶尔只眨动一两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给推开。
这次进来了一位大腹便便穿着便衣的中年人,他手里拿了纸和笔,一巴掌拍子羲和面前。
不耐烦的说道:“写,把你身体情况写清楚,申请保释。”
羲和轻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抬起头无言看他。
杨队“嘿”了一声,心情越加不好了,“有人前来保你,你只要写好这份申请书就能离开了。”
“是谁?”羲和问了一句。
“写了,出去不就知道了。”杨队没好气的,想他好不容易有个时间回家陪老婆孩子,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被陆衍那崽子一通电话给提来了这里。
还胁迫着让他必须通融?他当警察局是他家开的呀?
杨队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因此对羲和也恶言恶语的。
羲和犹豫了几秒钟才拿起了笔,她猜不透是谁会来保她?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面容,又被她给压下,说不定是张益呢?
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但这全是平常好好爱惜调养的缘故,如果真的在这里冻上一晚,之后会怎样她并不敢去想。
申请书不好写,似乎那位杨队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只走个形式就行了。
等羲和放下了笔,他抽走了纸看也不看一眼,就挥手让她赶紧走。
。
离开了关着她的的小房间,走出警察局,外面寒风迎面扑来,羲和护紧了衣服领口,还是有几丝刺骨冷意钻了进去。
她打了一个寒颤,正要走下台阶,却在看到不远处站在路灯下面的萧瑟身影,停住了脚。
陆衍一身皮夹克黑衣,孑然身姿伫立,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指尖夹着烟。寒风吹过,烟的微弱火光一阵明亮一阵黯淡。
侧立容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羲和仅犹豫了一瞬,抬腿走了过去。
等到跟前,才发现在他的脚底下扔了一堆烟头,足足一会儿,他几乎能抽完一盒的烟。
察觉到动静,他转转过了头,那双冷漠的视线里带了一股疏离。
他扔掉手中的烟,抬脚碾灭,转过身淡淡声音说出一句:“走吧!”
羲和站着没动,出声问他:“怎么是你?”
陆衍顿住脚步,他清冽嗓音带了丝寒烈:“你以为是谁?”
羲和低垂下了头,细想这座城市唯一跟她有关联,还会为了她出面的,一只手好像都数不出来一个。
羲和不想去想自己的狼狈,她率先越过了他,朝不远处路边停着的车子走去。
等坐进副驾驶座,她刚刚扣好安全带,他已启动引擎车子如离弦的箭窜了出去。
他开得很快,即便道路平稳。
整整一天,肚子都没怎么进食,车子从高架上下来的时候,羲和再也忍不住胸口涌起的恶心。
她急促的拍打玻璃:“停车……”
陆衍看了她一眼,手速极快极准的打过方向盘,脚踩刹车。
车停靠在了路边,几乎都还没停稳,羲和已经打开了车门奔下去。
“呕……”
她蹲在路边痛苦的干呕,胃里根本没东西,只吐出了些水……那翻涌的感觉,刺激的她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异常狼狈。
“咳咳咳……”
陆衍从车上拿了瓶水过来,递到她面前。
羲和看了眼,抬手接过,可能今天一天的变故,震得神魂都离了体,她竟连瓶盖子都扭不开。
陆衍看到了,他拧着眉,从她手里夺了过去,扭开,又递给她。
羲和却抬着头怔怔看着他,暗橘色路灯照耀下,她的眼睛黑沉的不带半分感情,细看,里面甚至还有一丝戒备。他突然失了耐性把水瓶往她怀里一扔,直接转身离开。
水瓶撞到了怀里,她差点没拿稳,有水洒了出来,弄湿她的衣袖。
羲和只顿了一两秒,她微仰起头漱口。
在这满城霓虹灯光的照耀下,夜幕本不黑暗,只是萧条之中,似乎格外的寒冷了些。
站起身,羲和才看到那双手环胸靠在车头的身影。
她走了过去,喉咙火辣辣的很不舒服,嗓音暗哑着:“谢谢你保我出来,这里距离酒店也不远,我走回去。”
路程不远,她身上没有备姜片,要是贪图便利,恐怕还得再遭一次罪。
陆衍扭过头看她,羲和握着瓶子的指尖微微用了力,她正犹豫着说再见,他突然抬脚朝她走来,在她惊讶的眼神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到路边。
陆衍夺过了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扭开盖子,抓着她的掌心就浇了下去。
羲和才注意到他这是再帮她洗去手上血迹,毫无任何怜香惜玉可言,他甚至都搓疼了她。
羲和没吭一声,任由他给自己洗干净了两只手,抹去最后的血迹,陆衍指骨分明的大掌,紧紧握住了她的柔荑。
那似几乎要把她折断的力度痛苦压抑着,羲和感受得到,她嘴间呼出淡淡白气,她没有看他,两人明明站在一起,她却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任何都不行……
她咽下喉间的悲戚,努力想扯下嘴角,可难得太大:“我刺伤侯迪辉的事,你不要插手,毕竟影响不好。”
陆衍猛地一用力,羲和被他拉的直接转身面对着他。
他暗含隐怒的眼神,冷峭出声问:“在你心里,我陆衍无用至此,会怕影响?”
羲和看着他的眼,脑海里兀自浮现出管家保姆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于小姐,我们少爷不方便见你,你也知道他快要去当兵了,部队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容不得丝毫污点沾身,所以还希望您能懂得!”
她从未这一刻,有这么强烈的冲动,想冲口问他,管家传达的话是他的意思吗?四年前,是他故意避而不见的吗?
马路上有车呼啸而过,强劲的冷风刮着面颊,羲和忽然就清醒了。
她冰凉的手覆上他火热的胳膊,微微用了力从他掌间解脱自己,她后退了步:“是我不想连累你……”
已经过去的,再问还有何疑议?
羲和已不想再知道答案了,她抬脚与他擦身而过,顺着幽暗人行道走向看不到尽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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