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对不起,我不能害了瑶瑶!
“雨下大了,有没有淋着?”他问。
身上湿冷的衣服已经换掉,可不知为何,冷意开始直窜四肢。
羲和说道:“没有,到酒店没下雨。”
她睁眼说瞎话,陆衍却没有挑破。
手机里一阵沉默,羲和混乱的脑海暂时理不清思绪,她呆呆地举着手机,这么靠近耳朵,仿佛就能听到他的呼吸。
她突然湿了眼眶,鼻头酸涩的厉害,她却无声的不泄露丝毫。
陆衍没有表明的去问,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但心底那隐隐的抽痛,压抑,呼吸不过来的感受是这般的艰涩难耐。
她放下手机,快速挂断了电话。
随着通话截断,一滴晶莹到底没控制住的冲破眼睑落下,滴在手背上,溅起水花,随即那丝丝凉意一直蔓延进心底深处。
-
位于s市中心黄金阶段的一家娱乐场所,昏暗的球室内,白色球杆瞄准桌面上的球,计算着击球落差。
“砰”的一声响,球杆出击,台球互相碰撞,最终有一枚精准无误地滚落进洞里,击球人直起了身,其他人都很给面子的鼓起了掌。
“不错啊,姓侯的,几日不见,长进不少啊。”一位年轻人上前来拍着他的背,赞扬道。
侯迪辉脸上扬起一抹傲慢的笑,那不羁的姿态对于这样的赞扬已司空见惯,他擦着枪头,开口说:“待会儿你们先回去。”
“别啊,还打算邀你去迷醉呢。”有人道。
他笑:“迷醉我就不去了,你们过去好好玩,账记在我头上。”
刚才拍他肩的年轻人打趣儿:“呵,我们煤老板是不是挖到金矿了?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
金矿倒没有挖到,不过想到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侯迪辉心情说不上来的舒畅:“如果你们不乐意的话,到可以给我省下了一笔。”
“谁说不乐意,难得我们阿辉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正说着笑,侍者领来了一个人。
到门口,侍者站住脚步微微弯腰邀请她入内。
侯迪辉放下了球杆,如果说跟朋友相处时,有着他高傲放不下的身份;那么面对季瑶,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显出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年轻人该有的一面。只是再见到季瑶身上湿透的衣服,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的那几个朋友最爱开玩笑,看到季瑶的样子,有人起哄地吹了口口哨,调笑道:“我说呢拒了兄弟的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美女呐!”
他的死党兼好友,撞了下他胳膊:“哎,我说淋着雨找来了,这不会又是你在哪儿的一笔糊涂账吧?”
侯迪辉心里苦笑,他到希望季瑶是他的糊涂账,可是像她这样站在太阳顶上的女子,他却是可望不可即的。
季瑶来到侯迪辉面前,跟羲和在雨中纠缠一番后,她直接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然后一路找了过来。
雨水已经侵透衣服,头发上还滴着雨滴,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她却浑不在意,不理会周围的调笑声,在侯迪辉面前停下了脚步,季瑶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第一句话就说:“羲和回来了。”
侯迪辉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隐去,只仅仅一瞬,变化过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嗯,我知道,她上电视了……”他还像四年前,那个莽莽撞撞的男孩子一样,随口应到。
季瑶隐忍着浑身的冷意,她想到羲和对她的态度,只是在侯迪辉脸上她看不出什么来,她直接明问:“四年前同学聚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迪辉脸上笑容彻底淡了去,“怎么突然这样问?”
“跟我有什么关系?”季瑶赶在他的话尾上开口。
侯迪辉那双浪荡不羁的眸子里浮出莫名深意:“她找你了?”
季瑶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你身上衣服湿了,这里有我的休息室,我们先过去,你换件衣服。”
季瑶根本不及开口,手腕就被他给攒住,他拉着她抬脚就走。
四周再次响起调侃的口哨声,季瑶忍了忍,跟上他的脚步。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休息室在三楼,两人一路乘电梯往上,到了房门前,侯迪辉刷卡打开门。
进去后,他打电话吩咐侍者拿一套衣服送上来,却被季瑶给打断。
“不用了,问完话我就走。”
侯迪辉指使侍者的话卡在喉咙,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最终放下手机挂了电话。
季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当初那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团解不开,若非什么大恨,羲和见到她不会反应那么激烈,明明她们曾经那么的要好?!
还是说,她其实一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可……不可能的,她心里下意识否认这一点。
以羲和的性情,就算她当时看出来,那么她也只会知难而退!完全不是四年后的今天,那双幽沉沉眼睛里,毫无掩饰对她的恨意!
“为什么这样问?羲和她找你了?”侯迪辉的声音很轻,轻的褪去往日傲慢,完全没有暴富子弟的气势。
“我们遇到了,为什么她那么恨我?还说什么不要让我出现在她面前,她看见我恶心,我做了什么?”季瑶质问,说到后面她的语调难掩激动。
她只是歉疚那天晚上喝多了酒,没有顾及到羲和,才会让羲和被曝出那样的丑闻。可她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羲和的事儿,除了……
季瑶眨着眼,转开了头,她明问侯迪辉:“你们四年前那天晚上做了没有?是不是真如报纸上登的那样?”
侯迪辉狭长的眼看着眼前女孩儿娇艳的脸孔,他面上什么都没显,只是心底那丝从未被翻起来的愧疚提醒着他,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的镇定。
“她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什么?季瑶冷笑着,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那么的羞辱过呢!
她对上侯迪辉的眼,问:“是不是真如报纸上写的那样?”
侯迪辉喉结微动,他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说出一个字:“……是!”
“你们睡过了?”
“……没有!”
季瑶不管这些结果,她只好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侯迪辉道:“……大概是嫉妒你。你们同岁,又是同班,还可以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她嫉妒你优越家庭,嫉妒你起点比她高,有父母疼爱,有哥哥保护……”
侯迪辉绞尽脑汁的去想羲和的情况,然后用以反面教材来衬托季瑶,他编的很顺口,编的他差点点也那样以为。
可无端的,脑海里闪过少女羸弱地站在他的面前,那双半月牙眸子里面透出的绝望,可以扼住人的呼吸。
她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短暂的犹豫,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告诉她:“羲和,对不起,我不能害了瑶瑶!”
——
雨越下越大,就像羲和说的,不管遇到什么,时间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
木易先生要外出,是去第一次政府招待安排的红叶山开会,羲和紧随而去,不过她没有跟木易先生坐在同一辆车上。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点子,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有那么一瞬间还会生出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想法出来。
前方车子忽然停了下来,羲和透过玻璃看去,前面并不是红灯区。
她正疑惑着,就见路易斯下了车,来到后面,不知道说着什么。
应该是木易先生有事了,还挺急,向来严谨肃穆的路易斯脸上头次出现焦虑,他抬头打量四周,在寻找着什么。
羲和出手打开车门,雨下的很大,夹杂着寒风刮着脸颊。
她一手遮挡着眼睛,跑到跟前,隐隐地从路易斯嘴里听到,什么晕车,不舒服?
“路易斯,怎么了?”她声调微微提高,雨水敲打着车厢遮盖了一切声音。
路易斯刻板的声音解释了句:“先生突然晕车。”他顿了下才想起羲和是本地的,就问起:“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药店?”
旁边也有人下来,听闻抬起胳膊看了眼腕上的时间,提醒道:“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木易先生他……”
“刘经理,先生不舒服,我认为一切事宜都应以先生身体为主要。”路易斯不悦打断说话之人,声音透着一丝严厉。
羲和看向车里的木易先生,他紧紧地闭着眼,睫毛遮住了那双碧蓝色眼睛,脸色煞白,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她想了想跟路易斯说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哪儿有缓解的东西。”
路易斯挑眉,还不及询问什么,羲和已经转身跑回到她乘坐的那辆车。
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包,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
羲和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她为自己所准备的姜片,她的身体孱弱,白血病治好后身体各个机能都不似常人那样。就连有时坐个短途车,也会犯晕恶心到吐。
所以每次出门后,姜片都是她备不可少的东西!
这一小小习惯没人知道,木易先生睁开了眼,羲和小声解释着,给他在鼻子下面擦了了擦。
然后直起身,她有点为难,路易斯到时立刻看了出来,直接安排道:“羲和,你就和先生坐在一起,方便照顾他。”
“刘经理,我们去后面。”
他不容置疑的做了安排,其他人也不好反驳什么。
等坐进了车里,羲和手机响了起来,每次跟木易先生外出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调成静音,身为秘书,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电子设备打搅到老板。
拿出来,看到来电名字她有些意外。
不过还是接听。
陆衍的声音清冷的听不出其他,他直接问她:“木易先生如何了?是不是真的晕车?”
羲和莫名,转瞬心里微微跳动:“是晕车,在闭着眼睛休息。”
“注意若有陌生人接近,及时告诉我。”他吩咐。
羲和看了眼身旁的木易先生,她垂下眼眸,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她以为,越往后期保护的便不似刚开始那么紧密,他们都不在的……却原来他们一直都在。
-
隐秘在车辆中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内,电话被挂掉,陆衍盯着手中手机,清冷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但那自他身上所散发的沉默的气息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韩翼不自在地扭着身子,问他:“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晕车?”
陆衍收了手机,再抬头他淡淡应了声,墨色眸子看着前方叮嘱:“别跟丢了。”
“放心吧,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韩翼自信心十足。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红叶山,这次前来开会的人有很多,形式上看上去并不是一场普通的会议。
依照往常习惯,羲和提前为木易先生泡了杯茶,放在他的座位前。
那些大佬们依次进来,她借机退了出去。
这样的会议不用她进去记录什么,张益会安排好一切。
走在空荡的走廊上,羲和朝着尽头的窗户哪儿走去,短高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音,人大概寂寥到了一定程度,竟也觉得这样的声音美妙无比。
来到了窗户前,她站定住脚步,隔着一层玻璃,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满山红叶已经稀疏飘落,光秃秃的树干上不复上次看到的美景,凄凉感伤的说不出的感觉。
四季变迁,羲和有时常常感叹什么都变得好快,她想到了物是人非的人,却从未静下心来感受大自然的四季变化。
看,秋季快完了,马上就到冬天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由雨转换成雪!
羲和想到了记忆里s市的冬天,那是真真的冷啊,小区里常常不见一场雪就不会给提前供暖,最冷的时候管子里的水都结了冰。
羲和最痛苦的就是每天早上洗起来洗脸……
想到了那纠结又不得不去做的画面,她嘴角上扬起抹淡淡的笑,心里的凄苦却滋滋发酵越来越旺盛。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羲和快速垂下了头,一双皮靴在她身边站定。
迷彩裤,笔直的双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压下心里涌起的伤怀,再抬起头脸上笑容温婉恬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不用去那边守着吗?”
陆衍沉默侧头看她,那张脸上的笑容很迷人,鹅蛋脸型肉不多不少,给人的感觉很舒适,弯弯的眼睛像是融汇了秋季的和风,很难想像之前在大街上见到的黑沉无光的一幕,会在这双眼睛里出现。
清雅淡丽的气质不过是外表,她一直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就像一只刺猬,遇到了危险便可以缩起来用身上的利刺还击回去。
陆衍移开了眼,淡漠的嗓音回答她:“韩翼在那儿。”
羲和抬起胳膊手搭在了窗台上,外面雨滴落得有些急,她看到一篇红叶终于不堪重负晃晃荡荡的离开了树枝往下掉,她询问身边的男人:“陆衍,这满山红枫树什么时候栽植的?”
“四年前。”
羲和笑道:“难怪我都不知道s市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被惊艳了。”
第一次,她见到他只有躲避……
陆衍双手背在身后,他脊梁挺得很直,这是多年来的训练养成的习惯,他声音清冷,从里面辨别不出其他的情绪,问出存在心里一直想问,不能问的问题。
“你很怕我吗?”
“什么?”羲和转头看他。
那张冷峻的侧脸五官分明,双目坚韧,属于军人散发出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他淡漠而坦然,眉目间的倨傲透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盖过了所有怕被看出来的情绪:“第一次见到我,你好像很怕我。”
第一次见面……
她在木易先生的套房,他一身军装凛然不可靠近的气质,仅单单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击退她所有的防线。
羲和也不知道自己的傲骨是从哪里来的,名声一片狼藉的她,本就应该躲进自己的壳里,永远也不要出来,不要来面对这些时时刻刻提醒她过去的人和事。羞辱,嘲笑……一个人她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气度才能承受得住那些?
可她回来了,以工作之名……尽管竖起全身外壳来抵挡外界给予的伤害,面对他还是不自觉的自卑。
没错,自卑令她有时候都不敢直视他的眼!
这些当然不能如实的告诉他,她笑了笑说道:“是啊,怕死了,你们背了枪,而且站在我面前不苟言笑的……”顿了下,她不好意思的说:“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阵仗。”
事实真是如此?
陆衍沉默下来,墨色瞳仁有点凉,有一个禁区所有人都触碰不得,也包括他!
就像雨幕里,季瑶所说的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们谁都不在她的身边!
那么多年以后,也没资格带有怜悯的姿态,去询问她,当初发生了什么?!
羲和轻吸了一口气,她抬脚后退了一小步,看着面前的男人:“木易先生应该快出来了,我先回去了。”
陆衍没什么表示,她冲他笑笑,礼貌中带着的疏离,她已经学会了理性的克制。
克制自己已抓到手的温暖,足以她慰藉余生这就够了,接下来他们应当保持距离,直至她返回美国!
低高跟踩在地上的声音空荡寂寥,每一道声音敲击着耳膜,隐隐发痛,陆衍眉头紧紧皱着,眸中一闪而逝的暴戾,令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承认,羲和冲他礼貌微笑的那个表情,真的很刺眼。
——
羲和只不过是借着会议结束的由头当借口,从陆衍身边撤开,她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会议还真提早结束了。
木易先生率先从里面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散发着低气压的气势,仿佛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跟路易斯交流着什么,语速很快,羲和听不真切。
她默默跟在身后,直到来到车子旁,木易先生去旁边打电话,张益才从里面姗姗赶了出来。
他来到羲和跟前,一同等候的时间,压低声跟羲和八卦:“里面简直吵得不可开交,你是没见那个场景。”
直到现在提起,张益还心有余悸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老板发那么大的火。
羲和微微瞠眼:“怎么回事?”
“投资谈不拢,开发商要加码,木易先生不同意。”张益道。
身后那一腔流利的英语,口气带着掩饰不掉的怒意,羲和听的也有点心惊胆颤。
。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压抑的让人都不敢重重呼吸,羲和眼观鼻鼻观耳,她总是很容易的能缩小自己的存在价值,默不作声的时候几乎让人很难注意到她。
车子抵达酒店,木易先生下车,因为生气都让他忘记了说中文,直接吩咐,他们不用跟着了,可以下班了!
羲和重重松了口气,张益的激动却溢于言表,等木易先生跟路易斯的身影消失,他回过头来邀请她:“怎么样羲和小姐,现在不用到时差了吧?今晚跟我去迷醉?”
羲和适应不了酒吧里的嘈杂,也不喜欢那样的氛围,她直接拒绝:“不了你去吧,你的那个小女朋友没跟过来吗?”
听说就是上次在酒吧邂逅的那名黑人小妞,张益回美国的时候也跟着带了回去,然后两人就交往了。
张益为了那位小女朋友,给人直接交够了两年的房租,这一事迹飘进羲和耳朵里,羲和只觉很不可思议。
谁知她问起,张益反倒脸红的不大好意思起来,一米七八的壮硕小伙子,在她心里一只是能干,精英般的存在,此时这番表情,羲和还真有些不适应。
张益说道:“她呀,在美国那边只要负责美美滴就行了,等着我回去召唤。”
“噗。”羲和被他的言语给逗笑了,不是她种族歧视,黑人还能怎么美起来?
张益拍了拍她的肩,也不回酒店了,他直接搭车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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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回到自己的房间,远离尘嚣,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
出来后,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静静充实自己。
有时候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心里的郁气反倒在渐渐消散,只除了她偶尔翻动书页时,那不经意的叹气声。
一夜很快过去,羲和第二天是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张益的声音隔着门板清晰穿透进来:“羲和,你醒了没?快点起来,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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