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年后，苏夜回到C市，着手辞职、搬家。
搬家那天，林澈和陈妗都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天”。两年多以前，也是他们见证他搬来这儿。
林澈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将这公寓打量遍了，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哥们，住这破公寓？你受什么刺激了？体验活受罪？”
一旁的陈妗只想捂住他的嘴。
“闭嘴。”
正巧隔壁的邻居回来了，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摸出钥匙打开家门。
忽然有一个人走到她面前。
“你好，我是苏夜。”
女人惊讶地抬头，“哎，你好，我叫林雨。”
“林小姐，抱歉，我是你隔壁的新住户，正在装修，很吵。”
“没事没事，这是不能避免的事，不用客气。”
“谢谢。”
林雨微笑，进屋，关上门。
“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女，不就是一路人姿色？”林澈嗤笑，“好了，可以排除隔壁是你搬家的理由。”
“那你是不是忘了楼上楼下，其他单元楼？”陈妗没好气地拿话堵他。
“那我挨家挨户去看？”
“闭嘴!”
“看戏看够了就快点走。”苏先生索性直接下逐客令。
林澈想了想，没意思，“走呗。”牵着陈妗的手，路过苏夜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何必呢？”
有时候，林先生堪称“大智若愚”的典范。
两年多后，林澈再次带着陈妗旁观苏夜搬家，这一次，他始终保持安静。
陈妗还不习惯，推推他的手臂，“你竟然不说点什么？”
林澈故作姿态：“一切尽在不言中。”
“切，就是词穷呗。”
“喵!”她怀里的白猫出声附和。
林澈拿眼瞪它，恐吓它，“你主人搬家，把你留在这里，让你又和那群野猫玩去!”颇像小时候坏叔叔哄骗小孩子说“你爸妈不要你了”。
“嘶……”白猫探头，瞪圆眼睛，全身绷紧。
“瞧你这小样儿，吓唬得了谁？”林澈大手一伸，用力揉揉白猫的脑袋，见他这么不知轻重，陈妗赶紧抱着白猫脱离魔爪。
“喵……喵……”白猫顶着乱糟糟的长毛委屈地叫。
“没事没事，我帮你顺。”陈妗赶紧替它顺毛，瞪自家男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和猫过不去？”
“就凭它现在赖在你怀里。”林澈扬扬下巴。
“幼稚。”
白猫只想翻一个白眼送他，可惜猫没有这个技能。他以为它愿意和他抢女人？这不是跟着自家男主人走了几圈，被他讥笑，男主人回头看它，“你先出去。”
“喵……”白猫委屈，扭头“瞪”罪魁祸首，然后小跑出去，正要摆出常有的姿态，被陈妗伸手抱进怀里，林澈又挑高了眉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也不知道谁不懂事。白猫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扭头专心致志地看搬家。
“搬得差不多了？”林澈对走出来的苏夜说。
“嗯。我们先去吃饭。”苏夜说，“陈妗，这几天，猫放你那边，麻烦你照看一下。”
“好啊!”陈妗十分惊喜，“小猫咪，终于能把你抱回家养几天了!”
“喵……”猫却看着自家男主人迟疑地叫。
“听话。”苏夜一拿这两字压它，它就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得了，家里两只猫，我抢得过谁？”
“过来。”苏夜微微张开手。
陈妗怀里的白猫站起来，双腿一蹬，扑进他怀里。
“让人羡慕的对话。”陈妗虽然习以为常，但每次都要感叹一下。
“走吧，去吃饭。”苏夜抱着白猫往外走。
陈妗跟上。
林澈回头看了一眼。他不说话，便谁也不知道，他为何松了一口气。其实他非常想感叹一句，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说出来只会被嘲笑，他只能忍。
天知道，不对，是他爸说，苏夜厚积薄发之日，就是林澈大展宏图之时。简单地说，他太习惯甚至依赖苏夜这种“神队友”，以至于忍受不了一群自作聪明的“猪队友”。
林澈曾是一名刑警，心怀大义，最后受不了糟糕的氛围，走人。
辞职后，他心里还是郁结，主动找自家老爷子求开导。他说：“爸，我真不明白，怎么一个个吃着人血馒头就那么心安理得？”
林韫知道，很好，他儿子一进社会，直面黑暗，这是很重要的一课。
林韫回答他：“这本来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你应该庆幸，你不用‘吃人’，不用踩着‘人骨’往上爬。你要做的，是去抓这些在过程中破坏了规则的人。你别想救谁，你只是在维护秩序。”
“……说得好听，老子真TM受不了一群猪队友……”林澈喝了点酒，有些醉了，胡乱说了一通。
林韫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三个字，“等苏夜。”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X……你们就是抱错儿子了对不对？!”林澈笑骂。
林韫回答他：“表面上的确如此。”
“……”
“可谁能解决基因突变这事？”
“……您可真是我亲生父亲!”
可他亲爸小事坑他，大事从不敷衍他。那时林澈也有点心灰意冷，想着等就等呗，先去玩几年，再一心一意地拯救世界……哦不，维护秩序。
“老爸你也说服不了他吗？”那会儿正是苏夜说他回国当老师，人还没回来，消息已经震惊两家人。
林澈最初找的原因是“老爸你果然把他带歪了!受你这‘人生导师’影响太深，一心要做人民教师培育祖国花朵？”
“闭嘴!”林韫难得露出愠怒的神色，摸出手机给苏夜打电话，说了一句金句，“别叫我老师!”
“老师”一词，一度成了两家人的敏感词。林澈幸灾乐祸了好久，最后却叹气，“别说这人是我好哥们。”
林韫不认为他说服得了苏夜。他是影响，将苏夜心里本就有的观点放大，最终让他恍然大悟，以为是“原来这点上老师和我想得一致”。然而这件事上，林韫无法发挥他的能力。
苏夜回答为什么非要当老师时，理由是“假期多”。他是连敷衍的理由都懒得编，可谁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我不是非要当老师，但我一定不入“那行”，至少目前不会。
林韫不信他教出的学生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但那会儿，谁也无能为力。
他让林澈等，也是让他自己等，让所有人都等。等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但等的过程都是憋屈的。
“苏夜厚积薄发之日，是你大展宏图之时。”林韫拍拍儿子肩膀，转身离开。
林澈独自在夜风中肆意地笑，“我这辈子怎么就跟和这哥们绑在一起了似的？行吧，我等，我又不吃亏。”
“你刚刚……说啥？”
“啊？我说啥了？”林澈被吓了一跳，茫然地问，却发现苏夜扫了他一眼，这眼神，极其熟悉又欠揍。他怀里的白猫微微瞪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呢？”陈妗犹豫地看着他说，重复了他刚才情不自禁吐出来的一句话。
林澈脑袋发懵，“台词!最近看过一部印象深刻的电影，回想的时候说来听听。”
“呃……电影主角是你和苏先生吗？”
“……”
“喵……？”白猫扭头看自己男主人。
苏夜垂眼看它，眼神平静，看得白猫赶紧把脑袋藏在他臂弯里，但小眼睛一直关注一旁。
“我X，赶紧把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删除!”林澈慌了。
“不要慌，苏先生看不上你的，你也并不值得怀疑。”陈妗淡定地说。
白猫专心致志地看着，听着，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你是我女人吗？”林澈简直头晕眼花，“不是，我跟你说过没有，老子读初中的时候，一直被怀疑我跟他有事？”
“木有!求深扒……”
“……”它也好想叫啊。可它只能摇摇尾巴。
林澈望着天，勉强控制好表情，三言两语、极其快速地说了一遍，“听着，我要是对他有半点不干净心思，自戳双目!”
“哎，青春期的孩子果然戏多。”陈妗感慨。
林澈狐疑，“就这样？”
“不然呢？”陈妗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你是表里如一、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而苏先生，看看他宁愿宠一只猫，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我从来不觉得你们能有什么。”陈妗说，“你那小女朋友啊，当时嘛，太稚嫩，别强求。”
林澈猛然抱住陈妗，在她脸上狠亲一口，发出豪言壮语，“我这辈子不娶到你老子就不叫林澈!”
陈妗整个人都懵了，“怎么……这么激动？”
“因为你很聪明，值得。”苏夜说。
白猫在看到这一幕后，默默地扭头不看了，听到男主人说话，抬眼看他，却见他低头，“你也是。”
“……喵。”怎么听着是警告呢？白猫缩在他怀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澈抱着陈妗不想松手，被苏夜看一眼也大大方方地说，“哥们，你也赶紧的，别每次都在一旁看着，我也会不好意思……”
“呵。”苏夜动了动眉头，“你们继续。”大步向前。
男主人居然还被嫌弃当电灯泡？不可思议。白猫动了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安慰我？”
“喵!”绝对不是!这种时候安慰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可惜……它只会一个音，男主人也不是神仙。
“呵。”俊秀的苏先生也送给自家的猫这样一记冷笑。
“……喵……”白猫简直欲哭无泪。
“阿妗，我终于等到这天了!”苏先生身后，还在上演缠绵的戏。
“什么啊？”见苏夜大步离开，陈妗也很不好意思。有一个不着调的男票真是处处有惊喜。
“我以前当刑警当得憋屈，辞了，老爷子指点我干脆玩几年，等苏夜。”
陈妗歪头看他，再远望离开的男人的背影，“林伯父是让你们，互补？”
“聪明。”林澈说，“从小我们就被凑到一起，至今没一拍两散也是奇迹。”
“你也知道啊？”陈妗白他一眼，这不着调的性子时常让她替他着急。
“我以前只觉得苏夜除了脑子好，长相还行，其他就算了。后来遇见太多猪队友，我宁愿和一百个苏夜待一块儿。”
这生动形象的形容立刻把陈妗带入其中，而吸引她的只能是被一百个苏夜嫌弃的林澈。他怎么这么逗呢？
“他要一鸣惊人，我当然也要大展拳脚。”
“这样很好，我很期待。”陈妗认识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形象，但接触多了，了解多了，他却越来越吸引她。到如今，无法自拔。
林澈一笑，一扬下巴，“你男人帅吧？”
“……憋说话!”帅不过三秒。
饭后，林澈开车送陈妗回安城，陈妗的怀里是白猫。
“路上小心。”苏夜站在路边，对车里的他们说。
“当然。”林澈回答，“放心，你这猫交给我们了。”
“我也是养猫的人，我和它的感情也这么好，对吧？”陈妗低头看白猫。
“喵……”白猫始终看着它的男主人，一双眼睛秋水汪汪。
“我不担心。”苏夜回答，“你要听话。”
“喵……”
“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去接你。”苏夜说，“走吧。”
“再不走它是不是得哭了？演戏呢？”林澈调侃，“哥们，一个星期后见。”
“嗯。”
“喵……!!”它是真舍不得。
车子绝尘而去，白猫还从窗户探头看他。所幸，俊秀的男主人并不生气，歪着头，送给它一个迷人的笑容。
“行了。”即使太远已经听不见，它也知道，他应该说的是这句话。
“喵……!!”
陈妗还怕它跳窗而去，但走远了，它主动收回头，乖乖地缩在她怀里。
“苏先生怎么养的这猫啊？”陈妗已经多次被一人一猫之间的互动刷新眼界，但这一次还是感动不已，“小七都没这样舍不得我。”
“不是苏夜怎么养，是这猫本来就很特别。”林澈说。
“好啦，别伤心!苏先生说了一个星期后就来接你，他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陈妗抬起它的爪子逗它。
“喵……”它不怀疑这一点，它只是舍不得。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美好如梦，生怕离开他，梦碎了。
苏夜送走友人与猫，独自往回走。
猫从窗户探头出来冲他大叫的情景，让他难忘。记起老师对它说：“听说是你选择了他？”
是的，是它选择了他，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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