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蛰？”
早上起来，意外地发现白猫没赖在拖鞋上向他打招呼，苏夜走出房间找它，得来一声微弱的回应，他循声走过去，看到它趴在大门前。
“你要出去玩？”别人家的猫生拉硬拽出不了门，这猫大清早的就自己要求出门？
白猫伸出两只前爪趴在门上，挠了挠，这动静告诉他，它是想出去。
“等会儿。”
苏夜转身去洗漱，又听到它在他身后发出嘶哑的叫声，他觉得奇怪，回头看它，“你的叫声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猫仍旧趴在门上，一双眼睛眼泪汪汪的。
“别乱叫。”
白猫看着他离开后，又用爪子连续抓挠着，可光滑的铁门不像沙发，丝毫不受尖影响。但它并没放弃，因为停下来就无法抑制心里的恐慌与出门的渴望。
一个多小时前，它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匆匆跑出来，却只能守着大门低声哀叫。
半个小时后，他看到它还在大门前，“走吧。”
门开了，白猫谨慎地走出家门，隔壁的动静呈现在他们眼前。
“哎，你们小心点，不要撞到墙了……”
“认准了东西搬，不要搬错了……”
隔壁家的房东陈云正在一旁高声指挥。
“搬家吗？”苏夜问她。
“哎……”陈云猛然回头，“哎是啊是啊，苏先生准备出门吗……哎，吵到你了吧，不好意思，他们要赶着搬走……”
“他们？不是林雨一个人住吗？”他记得隔壁住户是一个单身女人。
“唉，她……苏先生你还不知道啊？她，她两三个星期前出车祸了呀，没抢救回来，人已经……唉，现在是她家人帮她搬家，今天就搬完，打扰你了……”
“没……”出车祸，死了？苏夜微微皱眉。他想起来了，最后一次见林雨，也就是两三个星期前，他要出差，出门正好和林雨乘同一辆电梯下楼。
林雨看他拖着行李箱，问他：“苏先生，你又出差啊？”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以往她只会问上一句，这次她多问了一句。
“四五天，你有事找我？”
“嗯……我这段时间去花坛喂野猫们，发现一只白猫连续在那里待了很久，我就把它带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它太乖了。我看它好像是一只狮子猫，你不是说过你养过这种猫吗？我就想请你看看……”
“可以，我回来后找你。”
她很开心，“好的，谢谢啦!”
她说她下楼拿快递，猫窝到了。
林雨喜欢猫，隔三差五地去喂野猫们，持续了两年多，但她不养猫，说养不起，也怕养不好。
“现在养得起猫了？”他调侃了她一句。
她又笑，“不是啊，就是觉得白猫太萌了，不忍心留它在那里。我养它还是比放它和一群野猫争夺食物好点吧。”
“嗯。”
他们在楼下分别，他坐上计程车，她去拿快递。
等他到了外地，杂事多了，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回来没看见人，自然想不起这事。现在想起来了，人已经不在了。
白猫的好奇心似乎泛滥了，它一直在逐步往前，靠近那门。
苏夜忽然反应过来，野猫堆里的白猫……？
下一秒，那猫消失在门后。
林雨捡回家的白猫，是它？他往前走了两步，往屋里看了看，没看到猫，看到了泣不成声的两个女人的背影。他猜想，林雨的母亲和姐姐？
“那是林雨的姑妈和表姐，她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她爸爸……他们家没什么钱，全家供她上大学，都想到她出来工作就好了，结果现在……唉，还好有一笔赔偿金，还不少……这样还好点……”陈云看出他的疑惑，主动在一旁解释。
“是么？”他很随意地回了一句。
林雨和他不算熟，只是因为猫会多说几句话，其他时候毫无交集，所以连朋友都不是。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胡乱窜动的白猫忽然出现在屋子里，蹲在两个女人身后，仰头看着她们，“喵……”
它的叫声不大，却很奇怪，像是……极其哀痛？
它又接连叫了几声，引起搬家的男人的注意，“哪来的猫，走开!”他用脚踢了踢它，它躲开了，又换了一个位置继续望着她们。
“我的。”苏夜不愉快地回答，抬脚跨进屋里，向它走去。
：“哎，是你的猫？我说没看到林雨养猫啊。”陈云说。
苏夜将猫抱起来，发现它漂亮的眼眸里积满了泪水。也许天使也会流泪？
“喵……”
“乱跑什么？”他把它抱离屋子。
白猫始终盯着两个女人的背影，无力地发声，“喵……喵……”
他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这猫怎么眼泪汪汪的？一直望着她们，一直叫？”陈云奇怪地问。
“乱跑被吓到了，眼睛进东西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哦哦，不过这猫挺乖的。很贵吧？”
“嗯。”
苏夜没将它抱回家，而是抱着它站在一旁。
白猫始终看着屋里不肯回头，也不眨眼。从它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令他想到人类的“低声呜咽”，一只猫也会吗？
“哎，你们不走吗？”陈云又问他们。
“再等等。”
苏夜耐着性子，陪它看完这场搬家。几乎可以确定，这猫十有八九就是林雨捡回家的那只，而这猫实在不同寻常。
苏夜揉了揉它的脑袋，这会儿已经吸引不了它了。
临近中午，屋子已经搬空。
那两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人也走出屋子。
陈云问：“都搬完了吧？没有落下什么吧？”
“应该没有，没有……她的东西不多……麻烦你们了，打扰，你们了……谢谢，谢谢……”林雨的姑妈语不成句地说着，用的是家乡方言，眼睛已经哭得睁不开了。
“喵……喵……”他怀里的猫始终在哀叫，叫声一声比一声嘶哑。
“真的打扰你们了……我妹妹……之前，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林雨的表姐也哭得满脸通红，不断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让人沉默的感谢。
“节哀顺变。”他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平静地说着无实质性的安慰话。
“喵……喵……”他怀里的猫却因过度嘶叫，最后成了只是张嘴，发不出声音了。
陈云被他们带动了情绪，流着泪安慰，“没有没有，那是一个好姑娘，懂礼貌，没添什么麻烦，你们节哀，互相劝一下，她才走得安心……唉……”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陈云帮着扶着林雨的姑妈。
“喵……!”他怀里的猫这才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好似喉咙都叫破了。
“卧槽!谁家的猫!能不能安静点？!搬家的快点搬!死猫不要叫了!”楼里传来女人的怒吼声。
“苏先生，你注意下你的猫……”陈云回头提醒他。
“嗯。”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时，他怀里的猫将后腿猛然一蹬，跳上地面，发出沉闷的落地声，紧追着她们，却只能颓然地对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一声接一声地哀叫。
“喵!”
“喵!!”
“喵!!!”
电梯里的女人们透过越来越小的缝隙，看见一只白猫蹲在电梯外，眼泪汪汪地冲她们狂叫。
“这是……谁家的猫？我好像在小雨家里，看到了它？”林雨的姑妈问。
“隔壁苏先生养的，刚刚不小心跑进去了。”陈云回答她。
“它怎么……眼泪汪汪的啊？还是我自己的眼睛……”
“苏先生说它眼睛里进东西了。猫怎么会哭呢？”陈云笑。
“喵……”这是最后一道竭尽全力的嘶叫。
电梯门关上。
苏夜来到它身边。
“你在送她们吗？”他问它。
白猫好似全身虚脱，颓然地趴在地上，脑袋埋在前肢里，尾巴无力地垂在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夜蹲下，揉揉它的脑袋，顺顺它的毛。
“喵……”它一动不动地趴了很久，最后一道本该响彻云霄般的嘶叫，此刻却只是沉闷地响在它身子下面。只有它自己听见，只有他听见。
最痛不过生离死别，这话是真的。
猫也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是它明白。
这是一只不寻常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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