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温家（下）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瞬已是冬月，听似锦说，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大雪纷纷，今年却只是飘了几天小雨，实在没什么意思。
苏溪将屋里的印花围脖拿给如玉，小姑娘不喜欢穿过于厚重的衣物，这么冷的天也只是裹着一件小薄襦，苏溪看不下去便将坊里新裁的印花绒布截了一些，按着似锦教过的针法缝上一些花样，倒是跟现代的围脖有些相似，如玉笑着拿出存笑的那条，仔细瞅了几眼，打趣道，“苏姐姐偏心，为什么存笑的上面多绣几只小兽？”
“哪有……”苏溪眼疾手快捞过来一瞅，回头却见如玉躲得老远，嬉笑道，“骗你的”，
“好你个如玉，净跟存笑学了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苏溪转身便朝如玉藏身的柱子扑腾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嘴角一勾，压低嗓音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只是看你好久没有笑过了，逗你开心呢”如玉一边挣扎，一边睁大水汪汪的秋瞳，嘟着小嘴喃喃道。
看她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苏溪不禁松了些手中的力度，一时之间，如玉抢过那条围脖朝她飞快地做了个鬼脸，转身拐进长廊，银铃似的笑声传遍宅院，“哈哈哈……苏姐姐……你又上当咯……”
“……”苏溪朝淅淅沥沥的雨丝无奈笑笑，转而撑一把帛伞沿着青石小道循迹而去，沿途的树木除了香樟和水杉依旧葱绿，其他的枝叶都已经相继凋蔽，寒风拂过面颊，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袖口和脖项处悄悄爬至全身，忽然一个趔趄险些让她栽倒在地，幸亏方才几个小姑娘刚从寻意园那边过来，及时将她拉住，然后继续熙攘着往中厅走去，苏溪将雨伞收放一侧，索性留在赏心亭内，忽然想起刚刚遇到的那群小姑娘，不由得起身往前追去。
“……哎，莺儿，你看看我头上的扁簪戴好没有？”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人家江少爷是来陪我们公子聊正事的呢”
“就是，你以为他是来看你啊？”
“……”小丫头低垂下头，满脸通红地支支吾吾半天。
“快走吧，一会儿去晚了可不好”不知是谁扔下这么一句，然后刚刚还在走廊尽头闲闹的小姑娘一哄而散。
江少爷？苏溪拉住落在后面的一个小丫头，温柔地问道，“别怕，一会儿去晚了我帮你挡着，你只需回答我一些问题即可。”
小丫头衣衫单薄，冻得有些瑟瑟发抖，苏溪将她拉进里屋，找出一件刚做的披风帮她系好，然后细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似乎还是有些害怕，面色灰白地看着苏溪涩涩开口，“奴家叫璎珞，璎珞的璎，璎珞的珞……”
苏溪“噗嗤”笑出声，转而望向呆住的小丫头，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了，小璎珞，今天府上可来了什么人？”
“糟了，公子的东西”璎珞怯怯地望向苏溪，眼泪在眶中直打着转，“我还要给公子……送白毫银针……要是去晚了……丁婆婆又该骂我了”璎珞急切地从桌上抱起那堆方盒，准备往门外跑去。
“等一下，璎珞，我和你一块儿去”苏溪拉上自己的房门，接过小璎珞怀里的方盒，笑得一脸轻柔和煦，“怎么啦？不是说好要帮你挡着的吗？对了，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哪位贵客来访？”
“是……一个凶凶的少爷……他是公子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家老爷和江家老爷是同窗，公子从小就喜欢和他来往，我听厨房的姨娘说的”小璎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我……我不喜欢那个江少爷……他笑起来很凶”
“……”笑起来很凶？！苏溪眉头皱得老高，差点捧腹大笑，“是不是他以前凶过你？”
“没……没有，就是，笑起来像坏人”璎珞加快脚步，“噔噔噔”爬上二楼，苏溪差点没跟上她的步子。
中厅二楼东侧的一间屋子，听说一直作为温家招待贵客的私人房间，旁人不得随意靠近，看来是涉及商业秘密，不然也不会让这些丫环婆子都在外边伺候，苏溪随璎珞来到门边，早早候在那里的丁婆婆一行人等，见小璎珞姗姗来迟，纷纷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一眼，苏溪走上前将身子一挡，顿时回瞪过去，丁婆婆悻悻然低垂着头，不敢再往这边使什么眼色。
苏溪探身，窥到里侧竟无半点动静，不禁纳闷，眼下正是饭点，走廊上站了一排丫环婆子，再等下去怕是饭菜都得重新热过，她壮了胆轻轻叩了叩房门，见无人应答便擅自推开，才发现里屋竟然还有一道木门，屋外的众人皆是一惊，生怕苏溪脚下动静再大些惹来公子的不快。
可苏溪竟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走了过去，毫无觉察自己已经身置门外，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熟悉的女音，嗓音纤细却不自然，可以说像是在装病。而紧随其后的男子声音低哑，带着几丝惑人般的磁性，语调透渗几分傲然却又像是一再附和之前的女子，接下来，是一声略微沧桑的咳嗽，还有老人不时的喟叹，令人费解的是，竟然还有一名嗓音如此遒劲的老人不时打趣着氛围，倒真有些奇怪了，苏溪记得那群丫头只说什么江少爷来访，可这屋内分明有四个人呢。
“苏姑娘”外屋门口，一名面露慈色的老婆婆轻轻朝苏溪方向唤道，“苏姑娘，这菜可要重新热过，屋外实在太凉，这几个食盒怕是都得……”
“拿过来我看看”苏溪朝老婆婆招招手，示意将食盒拿进屋，她伸手往木盒旁贴了贴，确实有些凉，于是吩咐道，“别去重做了，一会儿他们该饿了，直接拿到厨房蒸糕点的大柜里热一热。”
“老奴这就去……”
“老婆婆，我随你们一块儿去吧”
“不不……苏姑娘，有老奴和这班丫头就够了，这屋冷，您还是去侧房歇歇吧”言下之意，窥伺主家机密断然是不礼貌的，苏溪意会便歉笑着将门轻轻掩上，然后转身回房去等如玉。早间存笑出门去了趟郡南的封府，虽然他没有知会她，苏溪也能猜到，十之八九是去帮温二公子捎信去了，眼看天色渐晚，外面雨大风寒，不免让她有些担心，加上如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似锦不在，这个家里，她多少都要帮着担待一些。
想到这里，苏溪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既担心那些丫头婆子会欺负璎珞，又担心食盒能不能及时热好，急急忙忙地披了件衣服便往厨房走去。
不过，事情倒没有想象中的不顺，饭菜食盒都已经重新弄好，只是这些个送东西的丫头里面没有见到璎珞，她拉着其中一个问道，“有见到璎珞吗？”
“……她，她被丁婆婆关起来了”小丫头支吾半天应声道，然后眼见大伙儿都要走了急忙端了食盒正要离去，“管事姐姐，您大人有大量，我要是去晚了也得跟璎珞一样受罚”
“她关在哪里？”苏溪见她瘪着嘴角就是不肯说，厉声喝道，“难道你也想跟她一起受罚不成？”
“厨……房往右……拐角的小柴房”小丫头将眼泪努力回咽，可是没能成功，竟是在低声哽咽，苏溪皱眉，刚才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怎么现在倒是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随即，转身往柴房奔去，身后的小丫头拿手帕揩拭完泪痕，阴沉着双眸，似要将愤恨全数发泄到璎珞身上，那位天天在温家混吃混喝的苏姓女子仗着自己是小姐的朋友，便到处替人做保护伞，小丫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她姿色本就出众，尚且年纪还小，这出头之日便是指日可待，区区一个小姐的朋友，岂能奈她如何？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溪对这个小璎珞竟然会有如此深的偏袒之情，现在回想起来，她确实不该凶人家小姑娘的，同样是丫环命，璎珞却毫无缘由被人照顾，确实容易惹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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