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温府(上)
大街上,人声鼎沸,存笑受不住这一巷子的叫唤,自己寻着个清净的小铺瞅过几眼。
摊位上零零碎碎摆了些香粉盒子,有的略微逊色,有的还算秀致。他捡了一盒凑过来闻闻,淡淡的山茶花香沁入鼻内,好不怡人。
“老板,这盒多少钱?”
守着小铺的老头听到声音,忙过来招呼,心下盘算,这小哥清秀斯文,衣着也不像小户人家,怎么着也得宰他一笔,似笑非笑咧着个嘴,
“哎呀,这位少爷您可真识货,我们家可是江夏回头客最多的香粉铺,您手里拿着的那个最近都快缺货了……”
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那么啰嗦,存笑听得头都疼了,他有些厌烦,本想转身换家瞅瞅,没想到老头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苦苦哀声道,
“大少爷,就十吊……十吊铜钱拿走吧,不能再少了,实不相瞒,我们一家老小好久没有吃顿好的了……”
存笑拿过小盒,付过帐径直转身离去,也没管身后的老头究竟要唠叨到什么时候,他还要去趟孙府,帮如玉她二哥捎点东西。
听说如玉二哥为人耿直温厚,是个脾性和善的生意人,此番从南岭回来,却不顾舟车劳顿,直接上江府亲自商议茶叶的续单事项。温家和江府自相交以来,且不说浓情似水,倒也算得芝兰之交。
幸好他是甩掉如玉,独自前来,否则那个玩心四起的调皮丫头还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
不知不觉,就走到江府前门,他很快向侍卫解释完来意,一名侍童领着他穿过几道宅门,行到正堂停顿下来,堂屋里头两道人影分坐两侧,一蓝一紫。绛紫色外袍男子小酌温茶,认真仔细地嗅着空气里因为热气弥散开来的清茶香,而另一个身着蓝白缎印花衫,抬袖提笔写着什么,二人笑谈之余睨到堂外的侍童,扬了扬手,将存笑招进里屋。
“如夜兄,没想到你们温家竟藏有如此聪颖标致的侍童,难怪我父亲三番五次要上你家挑选几个”,
绛紫色锦袍男子搁下手中的茶杯,一边小心谨慎地合上瓷盖,一边侧过身来仔细打量存笑。上扬的眉宇透着几分柔美,狭长的凤尾闪烁着让人窒息的荧光,微扬的唇角闪过一丝阴沉,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
忽然,转过头去,凝望着接过存笑手中册录细细端详的温如夜,久久不曾言语。
“你先回去吧,跟如玉交待一声,我随后就到。”
温如夜吩咐完便将手中的册录递给对面的江御寒,
“名册我已经清点完了,剩下的装运就有劳你多费点心思。”
“那是自然,你我还用客气什么,对了,似锦……怎么还没回来?”
江御寒招来家仆收好册录,朝桌上的契书盖好印章,漫不经心打询道。
“别提那个臭丫头了,我爹一番心思将她带去建康见见世面,谁知道,才刚将铺里的囤货打理妥善,那丫头便牵了我大哥的千里驹直奔了回来,过几天想必也快到家了罢。”
“依我之见,还是别尽怪她,似锦身手敏捷,自幼最为聪慧,且不说她文武俱全,绘画女工样样不落,选婿之事由她自己也不为过……”
江御寒假意咳嗽几声,拿起茶杯送至唇边微抿一口。
“话虽如此,但这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自主一说?”
温如夜莞尔一笑,不禁想起什么,忙起身微行辞礼道,
“家父所托,尚有要事在身,如夜先行告退,待过些时日,府上设宴,再与御寒兄畅饮如何?”
“如夜,这才出了趟远门,你竟同我如此生分,真令小弟心寒,也罢,待叔父一行回来,莫要嫌弃小弟登门叨扰才是。”
江御寒眉尾带笑,嘴角微翘,躬身回礼道。
直到温如夜的马车拐入街角尽头,他才回过神来,从锦袍里掏出一张墨画。青翠葱茏的寻意园内,一名身着紫香云纱的清灵少女,肤色如雪,双唇紧闭,伏在赏心亭内的朱漆栏缘昏眠小憩,直至园内的一树桃瓣飘落满身也不曾苏醒,远远看去,衣带翩跹,姿容静雅,好似云霄仙子遗落凡间。
回到府中,已是将近黄昏,存笑推开房门,一份食盒静静地搁置在方桌上,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小存笑,给你留了几道喜欢的菜肴,还有一盒什锦百花糕,晚饭不用等我,如玉和我去东郊的十里亭接她姐姐回家,苏溪留字。
存笑将纸条小心折好,又重新展开来看,字迹算是勉强进步些许,轻轻摩挲“苏溪”二字,心下紧张又有些欢喜。重新收好字条,揭去盒盖,几盘炒菜腾腾冒着白气儿,一旁的糕点上方大落落印上“存笑”二字,嘴角不经意重新上扬。
窗外秋风“呼呼”啸过,屋外的淑碧园内,几株金桂暗无色泽。一汪浅潭被吹得层漪皱起,云压风低,眼看就要下雨。
存笑从管事婆婆手里拿了几把帛伞便要出门,方到离院门不足五尺,一行侍童便搀着温如夜下了马车。他半躬身子欲要行礼,却被温如夜伸手拉回,只见温二公子墨眉微展,眼角露出几分柔和,温声释言道,
“以后不要再行如此大礼,万一让如玉看到……我岂不是要被她折磨死了,小兄弟,你和苏姑娘既是被舍妹所救,定是有缘,即如此,不如以后就叫我如夜哥哥如何?”
存笑顿时一怔,早闻温二少爷待人和善,秉性温润,看来确实如此。他谦声回应道,“存笑不敢,当日承蒙桓……温姐姐知遇之恩已是感激不尽,小仆身份卑微,万万不敢乱了规矩。”
“怎么会乱规矩?也罢,若是怕直呼名讳有失不敬,那还是唤我温二哥哥如何?”
温如夜见存笑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不禁叹声,
“想必是自小受教严厉,不过以后就当是自家一样,不必拘于礼数。”
他哪里知道,存笑在入这宅府之前,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炸毛,现如今,不过是为了早日让苏溪过上舒服自在的好日子,不必去街上辛苦赚钱,宁肯自己多抄几份手书,多跑几趟活计,多挣几个铜板,也不愿意他日夜守护的苏溪去给别人洗衣做饭。
自从上次在城郊偶遇一个古怪老道,往世记忆便是从那时起一点点恢复,他知道自己非同常人,或者,他本来就不是人,而是一只神兽……
传闻九千九百年前,紫微大帝尚于人间修仙,渡劫,偶遇抚琴山一上古灵兽,见此灵兽既无父母,又无亲族,索性将之带回仙界抚育,后因深得长生大帝喜爱,且那紫微神君素与长生大帝交好,遂将灵兽舍爱赠其门下……
千年过去,幼兽已是长生大帝膝下第一神兽,赐名空灵,追随仙君济度众生,广施仁爱,且那灵兽自来乖顺,聪颖机灵,极通悟性,至此经年终得大帝喜爱,但……
约末三千年后,一只小狐狸得道升仙,不久便师从神帝,学制灵药,也不知为何,一向对门下弟子冷厉严苛的长生大帝,竟让贴身灵护转至小狐门下。想那空灵神兽自是深得大帝喜爱,性情愈发乖戾,高慢自大,轮番几次对那小狐不予理会,直至一天……空灵神兽秉性尽改,忠贞不二……
“你可知……后来如何?”
银发老道拂手轻捋长须,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存笑满心不悦,只不过帮事主来附近跑跑腿,没想到被这胡言老道莫名缠上,额间不禁青筋暴起,双拳紧握道,“老头,你若再不让开,我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罢了罢了……缘即是由,由则有因,因便得果。”
他拂尘微扬,缓缓从袍袖之中抽出一只锦囊,扔置存笑手心,飘然离去,余音久久未能散去,
“小兄弟,切忌覆辙重蹈,悲剧重演,贫道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尔等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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