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阳
出发去阴山的前一天,上神青阳挤出时间回了趟昆仑墟。
他的不请自来似乎早已在纯狐意料之中,昆吾宫里早已燃起了苏合香。
招待来宾,纯狐从来只用兜末,只有青阳喜欢苏合。
细细一数,连青阳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与纯狐竟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两百多年里,他一直四处征战,打了这场还有下一场,他从甘渊走到虞谷,从北荒走到南海,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变成了如今的疲惫不堪,但他并不会后悔,平定四海本就是他一生所向,唯一对不起的是他的师父纯狐,她养了他三万年,育了他三万年而他却连一天都不曾回报过。
山门前,早已有人等候。
纯狐还是偏爱雪青色,淡淡的紫里萦绕着飘渺的雾气,黑眸孤寒,剑气夺人。
“师尊!”
他冲过去扑进纯狐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沉榆香,里面比平时多加了一味海棠。
纯狐眸子里的寒冰早已消融,她的指腹爱怜似的拂过他的面颊,“回来了,看你,都瘦了,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青阳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亲昵的摩挲着,她的手还是那么冰,“没有我在身边照料,师尊可还安好?”
纯狐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你离开的时候种下的海棠已经开花了,由最初的两株变成了如今的两千株,我整日侍弄它们,倒也不觉得无趣。”
青阳痴痴的看着她,撒娇似的说:“师尊,我好想你。”
纯狐的唇边缓缓的绽放出一抹微笑,虽然很淡,但其中的感情却是真的。
天边明月高悬,两人对坐海棠下,一片岁月静好。
青阳拿出一坛酒,“这是并海盛产的蓝桥风月,徒儿觉得不错,特意拿了一坛回来给师尊尝一尝。”
“蓝桥风月?”纯狐来了兴致,“名字别具一格,可是有什么典故?”
青阳缓缓吟道:“一凡人名唤尾生,与一女子相约蓝桥,女子没有按时赶到,大雨忽至,尾生为了守约,抱着柱子不肯离去,最后溺死在河中。故而在人间,蓝桥也做断魂桥,是男女殉情之地。”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
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纯狐璀璨孤傲的眸子竟也带着些许怅然,“那尾生还真是一痴情人,遇到他是那女子的福气。”
“师尊......”
纯狐垂眸一笑,如春风吹化了冰河,柔美动人。
伤感只是昙花一现,纯狐还是那个纯狐,即便是最亲近的徒儿,也不能窥探她的心。
“给我讲讲这些年你在外面的事吧。”
“嗯,好。”
这些年,青阳确实去过不少地方,北至芙蓉极,南到云梦泽,西达虞谷,东至甘渊。凡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他都走了个遍。
有的精彩,有的狼狈,一颗心被四海八荒洗去铅华,走的越远就越觉得孤独,纵使是有万千风景,无人与之共赏都算不得真正开心。
青阳把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和自身经历一一讲述给纯狐,时而垂眸,时而浅笑,纯狐静静的听着,在青阳酒杯空的时候会为他再添酒。
酒过三巡,青阳的视线有些模糊,这大约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而纯狐的双目却越发明亮,就像她此生从未醉过。
“师尊,你有心事?”
纯狐立在露风台上,夜风微凉,她瞧着山下的万千世界。
“今日来时常做梦,梦到你师祖离开后的那段时日,那真是一段糟糕的日子,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难过。”
青阳沉默,甚至有些伤心。
昆仑虚从来都是一师一徒,一阴一阳,讲究的是阴阳定乾坤,以前是荒衍和纯狐,后来便是纯狐和青阳,无论哪一个先离开,另一个都会变得孤单。
“昆仑墟得天独厚,占尽天时地利,自古便是灵力所钟之地,在这里,能困住你的早已不是修行,而是执念。”纯狐望着天上的明月,“距今已经过去了八万年,我的境界依然停滞不前,我依然忘不了你师祖。”
青阳心如刀绞。
“青阳,你离开我是对的,万不可再步我后尘。”
青阳垂眸,唇角裂开一抹笑,苦笑。
纯狐伸出了手,青阳满怀期待,但很快就落空了,那只素手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召唤他,而是压住被山风撩拨的鬓发,“你明日要出征冰域?”
“冰域向天君递了战帖,约战阴山红海。”
“阴山?红海?”纯狐冷锐的眸子闪过一丝忧色,“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青阳的双目被那抹忧色点亮,他说:“师尊放心,这次有皇兄与徒儿同行,长海水君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师尊不用担心。”
纯狐沉吟片刻,伸手招呼她他,“你过来。”
青阳急切的上前,委屈的像个孩子。
纯狐拉过他的手,将一颗宝珠放进他的手心,“这是元牝珠,你收好,必要时可以保你性命。”
青阳眼巴巴的看着她,“师尊,师父,你会在昆仑墟等我回来吗?”
纯狐捋平徒儿的鬓发,难得展颜一笑,“为师等你凯旋。”
青阳只在昆仑墟逗留了短短两个时辰,便又奔赴军营。
纯狐一个人在海棠树下独坐到天亮,将青阳喝过的酒樽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心底的情绪翻滚不休。
荒衍,五万年了,你可安好?
看着青阳慢慢长大,纯狐也终于体会到了荒衍的苦心,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说爱已是施舍,唯一渴求的不过是对坐明月下,老去天涯。
“我竟不知玄心洞绝的纯狐上君竟也是多情种。”
那声音十足的轻佻,也十足的傲慢,这世上,也只有这个声音敢这样对纯狐讲话。
纯狐收起酒樽,斜睨着来人。
燎原正立在路口的海棠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头上、肩上都落了许多海棠花。
纯狐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剑灵持剑追了进来,樱花色的衣袍上布满剑痕,脸上和手上亦有些许伤痕,颇为狼狈。
纯狐缓缓起身,“下去吧。”
后启和无极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纯狐质问:“你先动的手?”
燎原分花拂柳而来,言笑晏晏道:“这你可冤枉我了,今次可是无极先动的手。”
纯狐冷冷道:“无极是四剑灵中脾气最好的,若你不言语相激,他又何必出手?”
燎原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纯狐,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吗?”
纯狐不语。
燎原自嘲一声,“这次来只是想问一句:上次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哪句话?”
“你说:只要我放弃残月宫,你就放下昆仑墟,同我一起隐退寰宇,不再过问此间中事。”
“不错,我是说过。”纯狐没有否认。
燎原面色一喜,星眸不由的扩张,“昨日我已传位于道戈,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管魔族之事,那你......”
堂堂魔君,六界第一凶神,挥一挥衣袖就离开亲手所建的残血宫,什么万人之上,什么称霸四海,都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点点缀,这样的他,面对着纯狐那双冰心玉魄的眼眸,竟也变得犹豫不决。
纯狐轻拂冷袖,沉声道:“这话是不假,我说过的话一向作数,但我需要一些时间。”
燎原面色微变,“是为了青阳?”
纯狐略显忧虑,“少昊与他一同领兵与冰域在阴山红海交战,他年幼时我就曾为他卜命,他命中大劫便在今年......”
燎原面色变换几许,终究无法拒绝,“好,我等你。”
其实,今天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只是没想到……
纯狐没有看他,淡淡道:“多谢。”
燎原的笑僵在了唇边,心里针扎似的疼。
后启指着一间荒废的庭院,“以前是放置杂物的,没怎么打扫,你自己动手吧。”
“你确定?”燎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想住你可以回去。”后启报复性的回答,“没人请你来,主人没有把你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敢嫌弃?”
燎原不依不饶道:“纯狐寝殿旁边不是有干净的空屋吗?我要住那儿。”
后启白他一眼,“那是公子的屋子,怎能让你入住?”
燎原微微的笑,狐狸眼泛着冷光,“青阳住的又如何?难道我燎原还不配住别人住过的屋子?你最好对我客气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忍到几时。”
后启毫不示弱的怼回去,“就算主人跟你在一起了,也一定不是因为喜欢你。”
燎原被戳中痛点,面色阴寒,“你说什么?”
后启的面色忽的白了,但他没有退让,“你看到昆吾宫后面的海棠林了吗?”
燎原不答。
后启缓缓道:“那是青阳公子两百年前离开昆吾宫的时候赠送给主人的,主人每天都亲自照看,从不假以他人之手,海棠从一开始的两株变成了如今的两千株,这才有了如今的海棠林......你扪心自问,主人对你,何尝有过这样的心思?”
燎原仍是没有说话,抬手便朝后启的天灵盖劈下,气势如虹,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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