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次日早,清挽睡成日上三竿才起。顾南城已上早朝。冬儿进得屋来,伺候她梳洗,看见小姐身上的青青紫紫,俏脸微红。
“小姐,昨日你选中的花花匠们已经种上了,听春花秋菊说,丞相爷这次,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呢。”冬儿细细梳理着清挽的头发,嘴里欢喜的说个不停,“往年那些个地方官想巴结丞相府,送过很多奇珍异宝,都给咱们丞相大人不动声色的退了回去,今年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风声,说丞相大人在收集花卉,于是都差人将本地最好的献来了丞相府。还有那些洒锦,是昨个儿罢朝后丞相大人亲自去皇上寝宫移来的……”
清挽心中一动。去皇上寝宫移的?皇帝的寝宫,岂是外臣可以随随便便入的?顾南城虽是丞相,但毕竟不算皇家,君臣之礼,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的。传闻说,皇帝是极其喜爱洒锦的,使臣相邀,亦不愿割爱半分。而他又是如何,如此便得到了?
权高慑主。
当这四个字浮上清挽心头时,身子一震。
先皇共有三子,嫡长子韶祯,宽厚仁德,做事中庸,资质一般。二皇子韶季,果敢勇断,满腹才学,朝中老臣曾递过废嫡长子立二皇子的折子。三皇子韶宗,未满三岁便不慎失足落水,溺水生亡。因为古训不可违,后来先皇便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二皇子叛乱,将当时支持大皇子的顾相一家满门灭口,,而顾南城,是唯一的遗子。先皇察觉及时,迅速断了韶季后路,御林军出动,将叛子缉拿,这场风波逐渐平息。太子念顾家满门忠义,上位后对顾南城大加提拔,尔后一步一步官至丞相。如今,满朝百官,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南相亲信,权力之大,当今王朝无人能及,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太多人愿为一官半职俯首称臣,成为芸芸众生,那便让我,站在天子脚下,成神。
她想到十年前顾家被满门灭口之时那个少年说的话。稚气未脱的脸,隐隐可见如今的风华,目光无喜无怒,漆黑如墨,宛如地下修罗的冷冽表情,一直清晰如昨。
她曾担心这场家族灭门是否会带来另一个顾南城,仇恨的,冰冷的,不会笑的顾南城。可是自那天之后,什么也没改变,他依旧和熙如春风,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柔和,越发的俊逸随然,越发的沉稳内敛,只是再也看不透他微笑为何。他的才情盛名,也渐渐在朝中凸显出来,,清除二皇子党羽,他全权操办,干得漂亮,连先皇也说“憾不是吾子”。先皇驾崩,新帝即位,朝纲不稳,是顾南城一直站在新帝身边,废旧习,行新政,将白爻国带到如今的地位。所以,他受当今皇上器重,大权在握。
可是,这权,是否太大了点?
午膳准备之时顾南城下朝归来,听说清挽在后花园乘凉,褪了朝服便朝那边走去。洒锦专用一个小莲池种在水塘旁边,菡有四个花苞,一朵正盛放,清挽便叫人专门安了一个软榻子在莲池附近的柳树下,既可以乘凉,亦可以赏花。顾南城到的时候,清挽正闭眼假寐,微风吹拂,裙袂飘扬,香远益清,好一幅美人纳凉图。
“夫人。”
她睁开眼来,男子一如既往嘴角含笑。
“虽说为夫不忍夫人长途跋涉,但更不堪分离之苦。所以,夫人,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华辰了。”
“去华辰?”清挽重复。
“嗯。三国使节来访,为示白爻和平邦交,朝中派了三名大臣分别回使三国,为期三月,秋分之时返程归国。”昳华嘴角笑意加深,“清挽可愿同为夫一起去看那漫山遍野的三色堇花开?”
湛湛天地间,他们盈盈相望,一个温润如水,一个淡如飘云,两心相知,携手天下。
“夫君在哪儿,清挽在哪儿。”
女子清亮秋眸里是男子飘逸的青色衣袂,凉风习习,亭亭孑立。
许府。
“出使中晋?”许樱苏望着把自己叫到书房来一脸严肃的父亲,不懂为何。他才从昆仑山上下来多久?如此关乎两国交往的大事,皇上怎么会想到让他去做出使大臣?况且,两国邦交,岂能儿戏,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国家战争,历来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做的,他一介平民,还未曾想过接下尚书大人的位子,皇上便这般急不可耐的委以重任?
“爹……能不去吗?”许樱苏不满嘀咕道,“……明日我还要去找清儿呢……”
“圣旨明日便下,你觉得可能吗?”许老瞪他一眼,抚须说道。
“为何皇上会特意指派我去?”
“……是南相提议,为的是让你们这些官家子弟出仕磨练,为国培养栋梁之才。”许老略一沉吟,“想来也是用心良苦,京城中贵族纨绔子弟大多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这般下去,白爻定是要毁在你们这一代手里。出使别国,虽任务艰辛,但也能让你们懂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亦学会谦卑,为官之人,切记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南相这次能提到你,让老夫很惊讶。苏儿,你二十年未曾下过昆仑山,为人处世,太过单纯了些,这次的历练,或许能让你快速成长。好好经历,别让爹失望。”
南相?顾昳华?
“那出使另外两国的人都有谁?”
“南相以身作则,出使华辰;兵部狄大尚书之子狄简出使西凉。”
闻言许樱苏神色一萎:“南相也去?……也就是说,清儿会跟他一起去……”
“苏儿!”许老一声厉喝,神色是他从下山来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得他心中一惊,“‘清儿’‘清儿’这般亲昵像什么话!宋清挽的闺名是你叫得的吗?她是丞相夫人,是你我惹不起的人,你可以客气交往,但决不能存上非分想法……”
“好啦好啦!”许樱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他的话,“出使中晋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走了。”说完也不等许老回话,径直跑出去了。
许樱苏出了许府,直直朝丞相府跑去。
不管,他就想见到清儿!
横冲直撞一路,他衣冠不正,稍显狼狈,未等人通传,便跑了进去。
“清儿清儿……”
“清儿清儿……”急急的声音里已带了颤音。
三个月。
三个月看不见她言笑盈盈。
三个月听不到她温声软语……
这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清挽抬起头,一团蓝色的影子就撞了过来,青衣一闪,她被人掠到一边护在怀中,是熟悉的竹香。
“许小公子这是?”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好听舒畅。面上笑容,随之减了三分。
许樱苏眼睛一眨,豆珠儿便落了下来;“清儿……怎么办,我要出使中晋,三个月见不到你……”
清挽闻言先是一愣,尔后又是一笑,安慰道:“三个月而已,转瞬即逝。茱萸花开之时,重阳节至,那时我们便又相逢了。”
会很快吗?
会吗?
可是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在告诉我,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许樱苏无法理解这般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闷,疼,浑身没一处地方轻松自在,好像中了毒针,刺得骨头都感觉到痛了。
见他神色有异,清挽走过去,蹙眉问道:“樱苏,怎么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许樱苏委屈道:“……清儿,我舍不得你……疼……”未说完便又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泪。
清挽一叹,掏出手绢来,细细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樱苏,我虽喜爱你单纯童真的性子,但如今你已不是在昆仑山上,这个世间,除了你自己,除了好人,还有坏人,还有很多会伤害你至亲的人。你是男子,便应当有男子的担当,男儿有泪不轻弹。寻常分离,人生有很多,但正因为有分离,所以才有重聚。樱苏,三月之后我们再相见,我希望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能吗?”
男子低眸半晌,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未说一字便掉头跑开,就这般消失在丞相府。他风风火火来,亦风风火火去。来之时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去之际亦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清挽回过头去望着昳华,表示疑问。
昳华笑,将女子圈在怀中,语道:“由他去吧。”
临行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清挽一时无法分身,想到后日便要离开白爻,怎么说也应该通知白桑桑一声的,便叫冬儿去一趟梦君阁,冬儿回来后却说白桑桑昨晚白莲节后便自己赎身离开了梦君阁,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
清挽有一些发愣。
离开了?
为何连她也没辞行?
“好像是因为白桑桑失散多年的弟弟出现在中晋,她忙着去寻找,所以来不及跟你告别。”昳华进得屋来,将手中的飞鸽传说递给她。
“桑桑有一个弟弟?”
“嗯,她五岁时家中失火,两人失散,自此便音信全无,白桑桑多年来一直在找他,这也是她愿意留在梦君阁的原因。”
“原来如此。”清挽一叹,“转眼便要各奔东西,也不知这一趟出使华辰,是好事还是坏事……”
暮色中,火烧云艳丽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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