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我有一只笔猴 > 6.1

6.1


  天时四一五年,春暮。

  飞来峰脚下,两个身穿短褐的脚夫坐在肩舆杆上歇息,其中一个稍年轻的问向身旁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道:“大哥,你说都这会儿了,还有书生要上山吗?”这会儿才登山,等爬上书院估计都得下半夜了。

  汉子抬头看了看暮色,道:“再等等吧,往年都有一两个迟了的。”

  紫荆书院坐落于高而陡的飞来峰山巅,要上书院只有一条路,就是爬盘旋于飞来峰间的通云梯。通云梯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能入紫荆书院的大多都不是寻常人家,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们哪有这个脚力攀爬,是以每次上下山都会乘坐他们的肩舆。

  紫荆书院一年只开两次学,春学和秋学,如今二月底,正是开春学的时候。兄弟二人是附近村子的,一年也就来这飞来峰脚下挣上这么两次银子,不过只一次,也够抵他们农闲时一两个月的月钱了。

  兄弟二人正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渐近的马蹄声,抬头一看,果见一辆平顶马车急驰而来,兄弟二人不由得心生喜意,终于有客到了。

  车夫还没停好车,便见马车里的客人探出了头来,这一露脸,叫兄弟二人吃了一惊,此人虽身着儒袍,却并非中原人,只见其肤色黝黑,浓眉深目,高鼻宽唇,留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也不知是来自何方。

  这人见了他们,笑嘻嘻的,露出两排白皙而整洁的牙齿来,漆黑的眼睛分外明亮。他下了马车,上前来对他们作了一揖,用不太标准的雅言道:“在下是紫荆书院的学生,敢问二位可是脚夫?”

  兄弟二人闻言有些咋舌,心中感慨道:这紫荆书院当真海纳百川,不仅开创了男女同学的先例,如今竟连异域之人也能入学了。

  汉子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是,客官可是要上书院?”

  “正是。”学生看了看二人脚下的山行工具,只见两根长竿中间架着一张竹编的躺椅,知这家伙便是表兄口中的肩舆了,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甘竹,我现在要坐你们的这个肩舆上山,这一趟,要多少银子?”

  汉子稍一寻思,开价道:“三两银子。”

  甘竹一听连连摆手,笑道:“不成,你们这是诓我呢,表兄说,上山只要一到二两银子,超过二两的就是诓我了。”

  兄弟二人一听就笑了,汉子笑道:“这不是天要黑了,夜间山路不好走,这样,看您是远客,我们就收您二两吧。”

  甘竹低头想了一想,道:“那好吧,你们挣钱也是不容易的。虽然我也很不容易,但是比你们容易。”说罢,便掀起长袍,上了肩舆。

  汉子来到前头抓起两根长竿,准备起势的时候好奇问了一句,“客官,我看您不是中原人,不知您是哪里人?”

  甘竹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得汉子喊了一声“起”,肩舆一下子被高抬了起来,身子突然凌空,再加上这躺椅是竹编的,两边长竿又有弹性,一下子虚虚实实,吓得甘竹一声惊呼。

  汉子闻言扭头笑道:“客官你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俩稳着呢!”

  甘竹定下神来后,笑道:“我第一次坐,吓到了,吓到了。”待寻了个稳妥的姿势坐好后,他想起方才脚夫的问话来,答道,“我的父亲是天竺人。”

  前头的汉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天竺远客。”

  甘竹失笑道:“我的母亲是南燕人,我已经在南燕呆了好几年了,此番是从南燕过来的,算不得你们的远客。”这飞来峰位置说来也巧,正好位于北梁、南燕、东昱三国交界处。中原里,只这三国举足轻重,难怪紫荆书院能这般驰名。

  汉子“哦”了一声,心中寻思道:这书生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十成十的外域人,哪里有半点中原人的模样,看来是像足了他的父亲。

  那抬着肩舆走在后头的兄弟年纪小,直言道:“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甘竹听了这话,也不介怀,笑道:“我确实不像我母亲,没有半点南燕人的模样。”顿了顿,他又笑道,“南燕人生得好看。不过,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外甥像舅’,母亲说我小时候长得跟我舅舅很像,只是后来我留了胡子,就不像了。”他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捋了捋自己那一圈浓密的胡子。

  见他性情开朗,小兄弟唠嗑道:“您舅舅是南燕人吧?”

  “是啊,我舅舅是南燕的大官。”甘竹提起舅舅时,脸上笑眯眯的,“他的长子,也就是我表兄,也在紫荆书院就读,如今在读人级了。”紫荆书院共有地人天三级,地为初级,人为中级,天为高级,学生一年升一级,三年时间便能学成下山。

  “真是了不起啊。”小兄弟听了,不由得羡慕道。

  “你若是想读,也可以去试试。”甘竹道,“听表兄说山长是很特别的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唉,我们就算了吧。”小兄弟还没答话,前面的汉子便抢道,“我们是穷苦人家,连普通私塾都上不了,哪里能入这些贵人们的书院,怕是脚踩上去都脏了贵人的地。”这紫荆书院里头的学生,可不止有官宦人家,还有公主和皇子呢。

  “不是,大哥,”那走在后头的小兄弟有些较真道,“牛家村的牛天赐就入了这紫荆书院了,我听说山长一学只收他一文钱的束脩,读完这三年,就只要六文钱呢!”

  紫荆书院是闻名中原的第一书院,也是史上最古怪的书院。紫荆书院之所以古怪,源于山长——山长收学生很是奇怪,不论出身学识,亦不分男女老少,根本就没有半点定论可言。

  不过,私下里却有这么一条传言,就是——只要山长看你顺眼,你就可以入学。可是,这条传言后面又紧跟着一条传言——他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你就得退学了。对此,山长曾出来辟过谣,第一条是真的,第二条不一定,得看心情。

  这谣辟得,令人啼笑皆非。

  山长的奇特之处,不在于他收学生不分皇亲国戚或贩夫走卒,而是在于他开创了收女学生的先例,让男女同学。不仅如此,他收的这些女学生,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妓子寡妇,他皆一视同仁。而且,他对每位学生收的束脩也不尽相同。

  有些学生,他倒贴百两请他们入学;有些学生,他则开出了千金的天价。就这么一间不寻常的古怪书院,每年只收学生一百人,而求学之人,则是个个都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原因只在于,从这间书院出来的学子们,个个都不一般。

  这些年来,从紫荆书院所出的学子,入了官场的,不论文官武官,十年之内有九成以上升至五品之上;从商的,九成九以上,五年内皆成富户;从文的,数年之内都会声名鹊起,余下的,不论各行各业,皆是天下有名,不可谓不出奇。

  肩舆上的甘竹也有些想不通,他自己怎么就入了山长的眼。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山长,只不过是表兄甘留在和同学说起他的时候,山长正好经过,凑过来听了一听,而后山长便说他有趣,让表兄邀他入学了。

  这等殊荣落到他身上,他自是受宠若惊。他也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紫荆书院,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于这三年的书院生活,他十分期待。

  抬肩舆的两兄弟说完了牛天赐之事后,歇了一歇,默默走了一段路后,后边的小兄弟后知后觉问了一句,“这位客官,您怎么没带书僮一起来?”

  学生们在紫荆书院一呆便是四个月,许多日常锁事,诸如洗衣磨墨、打饭跑腿什么的,是非常需要有个“能文善武”的书僮随身伺候着的。因着学生名额有限,就连这随身的书僮都成了抢手之位,在紫荆书院里,那些书僮都不是一般的书僮,极有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甘竹笑道:“我听表兄说,如果不带书僮,学成时书院会添个‘刻苦’的评价。我觉得我是在个刻苦的人,不需要书僮。”他自幼时便随父亲在海上行商,照顾自己是没问题的。

  “原来如此。”小兄弟恍然道,他看许多学生上山都带着书僮,而书僮们个个都锦衣玉带,不同凡响,乘坐肩舆上下山。只有少数学生是只身一人的,他先前还以为他们是像牛天赐那样出身贫寒却有幸被山长看上的人,倒不知其中还有这等缘故。

  兄弟俩见甘竹健谈不避讳,又陆续问了好些问题,直到后面,肩舆渐行,兄弟二人渐感吃力,才停了说话,天色渐黑,他们又将一盏小灯笼挂了出来,用以照明。

  肩舆沿着梯路蜿蜒而上,当中休憩了约莫五六次,从日暮行至夜深,夜色渐浓,雾气渐重。肩舆上的甘竹醒醒睡睡了几次,后面,离山顶越近,周围便越湿冷起来,待到了下半夜,已经冷得甘竹睡不着了,可是抬肩舆的两兄弟却都是汗流浃背,一身短褐尽湿。

  快到山顶时,天色渐亮,周遭迷雾也逐散,甘竹人有些清醒起来,忽见山顶之上,有一棵浓密的高树直指云霄,在接近树尖的枝桠上竟似坐着一人!

  甘竹人顿时精神了起来,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揉了揉眼睛,却依稀能辩出是一少年郎坐在树枝上,其衣带翩翩,好不风流,一轮新月隐在其后,渐从云出,将此少年郎衬得仿若月宫中的仙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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