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太子与简泽背后跪着三殿下五殿下，再往后是老七老九，之后的老十老十一，这些人只有一个老五还是渐渐与太子离心，剩下的，都已在太子不知道的时候靠拢了简泽。
太子从没有过的如芒在背的畏惧。什么时候简泽从只有一个老九支持，到如今的众人相向？他迫切的感觉简泽不能再活着了。
简泽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给太子一个。
祭祖归来时已是黄昏，除夕夜宴在崇明殿，除后妃与简泽一众兄弟外，尚有钧王，兴帝的幼弟，当年唯一没有参与夺储的皇子。他生的瘦削，眼神柔软，只比太子大没几岁，沉默寡言。
席间觥筹交错，已赐婚的皇子与未来王妃同席，兴帝说了几句吉庆话，众人自然恭维，颜若璃与简泽的桌案上，摆着一碗汤，是皇后在栖鸾宫预备的，樊姑姑亲自提来摆在桌上，剩下的菜，颜若璃一口都没动，只小口喝汤。
钧王妃坐在对面，看颜若璃喝汤不免问：
“六王妃吃的什么？倒和咱们不一样。”
颜若璃赧然道：
“叫钧王妃笑话，我害喜没有胃口，母后特叫小厨房给我做了碗汤，酸辣开胃。”
“呦，又酸又辣，倒瞧不出是儿是女了。”
钧王是庶出，与简瑄一般生母位低，当初赐婚的王妃出身也不算多高，但没想到兴帝的兄弟死光了，如今只剩一个反倒显贵了，钧王妃在皇室中的不轻头是出了名的，说话办事总欠些分寸。
三王妃笑了笑：
“儿女不都是咱们皇室的孩子么。”
“哎，这不最好还是男胎的好么。外头传闻圣上才能卓著，咱们大炎才海清河晏，儿子也生的多，这才碍着了孙辈……”
郡王在桌案下狠狠扯了钧王妃一下，钧王妃立刻住口，脸色显见的局促起来。
三王妃差点笑出来，兴帝也听见了，却只能假装沉浸歌舞。颜若璃也心里发笑，低头喝汤。
皇后是存着小心的，才特特预备了汤，提前也叫颜若璃在栖鸾宫吃了几块点心，就怕有人对她下手。好容易夜宴结束，众人退散，太子头重脚轻的回到东宫。
他在黑暗里坐了许久，脑海中一直徘徊那两个并排的蒲团。还有简泽与颜若璃相携离去时二人窃窃私语的笑容。
他们一定在嘲笑他！他忽然又悲凉至极，颜氏一心为老六，可他的太子妃却一心为顾家荣耀。若非她作那些蠢事，老五怎会和他离心？他徒劳的想要挽回什么，唤了人来：
“明日初一，你现在开库房择选礼物，明日一早给各个王府送年礼。”
“殿下，宫里的几位也送么？”
“送。”
“那……六王府呢？”
太子咬牙：
“送！”
六王府也要有孩子了，万一是男胎呢？他却只有简郅一个儿子，不能被追上。他思来想去，吩咐下去：
“叫兰贵嫔今夜来侍寝。”
“殿下，您不去太子妃娘娘那儿了？”
“不去了。”
内侍下去，往太子妃处通报。往常除夕太子是要与太子妃守岁的，可今夜却换了兰贵嫔。顾玥得了消息神色如常，只递了块点心给简郅。夜宴上的菜凉的快，她交代简郅少吃几口，怕闹肚子疼。
“母妃？”
简郅有些担忧，太子妃抚了抚他的头发，与他商量：
“郅儿，你在东宫高兴么？”
简郅七八岁的年纪，他怯怯的咬了咬嘴唇。所有人都敬重他，毕竟他不仅仅是太子的嫡长子，还是大炎如今唯一的皇孙殿下。可那些敬重里，终究缺了温情。而他温情的来源，只有母妃分出的三分之一，父王的，几乎没有。他需要用心的地方太多了，并不会用在已经既定不会改变的地方。
顾玥又抚了抚他的发顶：
“母妃知道了。”
颜若璃自怀胎后渴睡，但还是硬撑着陪简泽守岁到子时就忙忙睡去。年初一六王府热闹至极，宫里的赏赐，各府送来的年礼，幸而有耿妈妈任妈妈帮着，收拾妥当又分派了合适的年礼送出去。
初二简泽陪颜若璃去颜府，颜文丰惶恐至极的等着。
除夕前冯行书也回来了，接了颜若瑾回去小宅子，今日也回娘家，颜文丰与两个女婿在书房叙话，别提的局促。简泽说了外任的事，选在了南边富庶地，刚好就在夏家的地盘上，平级调任，源洲通判。
而那厢褚夫人陪着两个外嫁的女儿，还有颜若瑜作陪。颜若瑜的骄矜之气因亲事的始终不顺被洗脱了许多，她看颜若璃与颜若瑾说话，那个在她面前从来伏低做小连话都不敢说的六妹妹，如今也锦衣玉服，面容娇嫩，又想在门外时遇见的冯行书，就一阵嫉恨。
冯行书和她爹一样的品阶，可冯行书有本事又年轻，还有六殿下提携，只怕前程无量。她坐了半晌，忍不住拽了拽褚夫人的袖子，褚夫人悄悄推开她手，笑着插话：
“娘娘。”
颜若璃看过去，褚夫人忙赔笑：
“娘娘，瞧娘娘和六丫头如今过的好，我也宽心了。只是五丫头尚且没了着落，我也知道娘娘如今身子重，不好分心，可她到四月就要过十八岁的生辰了。”
“夫人这一年相看了不少人家，就没和合心意的么？”
“哎，有是有，只是咱们门第，别人总瞧不上。”
虽有了六王妃，可颜家仍旧只是六品官家。除非像颜若瑾那样，能从王府出嫁。颜若璃看褚夫人这意思，显然是有想法的，遂道：
“夫人只说看上了哪家，我同殿下商议着，看看能不能说上话。”
“哎，能说上，一定能说上。我同老爷商议着，十殿下品性温和，原也不敢肖想，可他到底是殿下们中间出身最低的。倒也不敢想别的，有娘娘在，五丫头总也能做个侧妃吧。”
颜若瑾用帕子掩饰的擦了擦嘴角，褚夫人可真敢想。果然颜若璃道：
“出身再低，也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夫人，十殿下还没大婚呢，府里是不会册封的，且先送五妹过去，你觉着将来对五妹好么？何况论出身论容貌，五妹又凭什么做这个侧妃呢？”
褚夫人与颜若瑜顿时变了脸色，这话与羞辱无异，可颜若璃说的却又是实情。颜若瑜委实相貌平平。
“过了年父亲要外任了，您看，是提前定好亲事叫五妹留京，还是去源洲再说？”
褚夫人顿时又慌神：
“外任？这么快就走么？源洲哪里比得上盛京，你五妹的亲事自然还是定在盛京的好。”
颜若璃看一眼颜若瑾：
“我眼光不大好，还是夫人相看好，再请殿下参详参详吧。”
这是回绝了十王府的提议。
褚夫人心里埋怨颜若璃，颜若瑜却哽着一口气。过了年就外任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迟了。眼看颜若璃依靠不上，她气恼的很，回房抱怨了几句，贴身大丫头便出主意：
“姑娘，您不如与十殿下偶遇？您是六王妃的妹妹，十殿下总要多看您几眼，一来二去的，再去说此事，说不准十殿下自己就愿意了呢？”
说起来还是颜文丰修缮十王府时的事，颜若瑜总想去看看王府是什么样，便央求颜文丰悄悄带她去了，就在十王府后花园看见了简瑄。
皇家子弟相貌均不俗，毕竟得以侍君的妃嫔没有相貌差的。她当时就胆子大现了身，简瑄吓一跳，待得知是颜家姑娘，碍着简泽夫妇的脸面便远远同她笑了笑，这一笑就笑进了颜若瑜心里。
她莫名就觉着简瑄对她有心，否则为什么会对她笑？打听了简瑄的事又从心底对他怜惜，觉他自幼因生母怕吃过不少苦，只想陪在他身边抚慰他。在听说圣上赐婚给了秦家姑娘，只暗恨那将门女只怕粗鲁，又哪里配得上简瑄？
“你说的对，我得自儿想法子，等父亲外任了就什么都迟了。”
颜文丰自科举入仕就一直在京，二十多年也算小有根基，府上人事物什杂乱。初二过后颜文丰便交代褚氏开始打点东西，能带走的人带走，带不走的弄去庄子上，宅子只留几个可靠的人看守即可。
转眼到了复朝时，简瑄骑马上朝，此时天色尚暗街上人烟稀少，他才从王府出来没多久，忽然从转角跑出来个衣衫单薄的姑娘，摇摇晃晃，后头跟着几个浪荡男人。简瑄蹙眉，那姑娘已扑到近前，他忙勒马，人就倒在了他旁边。
“殿下，殿下救命……”
简瑄蹙眉细看，却不认得是谁。颜若瑜快冷死了，暗骂馊主意，但当简瑄下马将大氅给她披在身上时，顿时又觉着真是圆满了。
她嗅着身上有简瑄气息的大氅，甚至内里还有他的温度，顿时裹的又紧了些。
几个浪荡子远远瞧见简瑄气度不俗，也就跑了。简瑄守礼的离颜若瑜两步远：
“姑娘，他们走了。姑娘住在哪里，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身后还跟着人，颜若瑜一双眼睛泪水盈盈：
“殿下，我是，我是颜家人。”
颜？简瑄想了想，顿悟，原来这就是那日混到他王府的颜四姑娘。
颜若瑜看他眉眼间的憔悴，只当他是因为对赐婚的不满。简瑄确实对赐婚不满，却也不是颜若瑜想的那样。他对陆茉幽，委实动了情肠。他喜欢那样淡漠如幽兰的姑娘，又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可惜，他终究是晚了，那姑娘的心里有了人。他曾恶狠狠的想要强迫她，却又舍不得。
他不知多少个夜晚潜入陆家，在花园盯着她的窗子，只想推开进去，坏她名声，叫她无路可走只能投入他的身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
他自问是个心硬的，心肠若不硬，以他的处境也走不到如今。但偏偏的，见了那个姑娘，他的心就硬不起来。
颜若瑜的举动他心知肚明，再看她身上他的大氅，他甚至知道颜若瑜会做什么。但他看了看，终究没有拿回来。反倒眉眼虽冷，却温声交代随从：
“送颜姑娘回去。”
在他羽翼丰满之前，他也需要一个庇护之所。东宫不是良择，之前太子派人打晕他试图嫁祸颜文丰，他得罪了东宫，卖了一个好给六王府，如今或许有了更好的理由可以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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