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密信
江南一片祥和,然而在遥远的西疆,却是风谲云诡。
周诚走出牢门,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将手中同样染血的纸张递给身旁的孙点,说:“你看看,待会写成折子,叫卫一递去京城。”
孙点接过纸张,并未立刻就看,而是皱着眉头问:“大将军,里面的人怎么办?”
“丢出去喂狼。”周诚言简意赅,眼中满是戾气。
孙点与东郭朗对视一眼,明白大牢里面的人大概是没什么可招的了,于是下令叫身后几个士兵进去,将里头受过刑的人弄走。
那两个犯人被士兵们拖出来,四肢弯折成诡异的角度,连受刑后身上有多少伤都看不清,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东郭朗上前一探鼻息,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有卫二给他们吊着命,不然被大将军亲自审讯这么久,早死了。”孙点对东郭朗说。
“咎由自取。”东郭朗道。
气氛相当凝重,连一向话多的东郭朗也没怎么开口,面色十分难看。
事情要说回五个多月前。
孙点带秦简音的信回银甲军的那一次,觉得海州官员里有不对劲的人,因此得了周诚的命令,暗中调查。
谁知人藏得太隐蔽,孙点花了许多时间,却一直没挖出来什么线索,差点就以为是自己想太多,草木皆兵了。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前的某天。
东郭朗到底没舍得送圆子回荒野,一直养在银甲军里,天寒地冻的,圆子整日乱跑,也不见影。
谁知某天它忽然扯着东郭朗的裤腿往外跑,像是要带他去哪里。东郭朗管不住它,跟着去了,结果发现银甲军中一个名为蔡楼的小队长正在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那男子东郭朗并不认识。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十分可疑。
东郭朗知道孙点在查海州的官员吴光,怀疑有些联系,于是按住圆子,屏气凝神听了几句,尽是些“上封”“副教”之类的黑话。
东郭朗悄悄回去禀报周诚此事,周诚便叫他和孙点配合,盯紧那人和蔡楼,看是否和吴光有关。
于是孙点和东郭朗又循着蔡楼这条线索,暗中调查了一个多月,最后确定下来,蔡楼、吴光都是奸细。
于是他们迅速给张知州递消息,一起制定好计划,趁着蔡楼再和那陌生男子聚头时,将两人一网打尽,海州那边把吴光也抓住了。
周诚勃然大怒。
他生平最恨人背叛,于是也没让东郭朗来审讯,接了东郭朗的工作,亲自下牢审问,把银甲军的刑具都用了个遍。
卫二负责给人犯吊着命。
蔡楼也是银甲军几年的老兵了,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做奸细,问他原因,他只说是自己想升官发财,因此才与人暗中联络,往外传递情报。
蔡楼招的很快,可惜身份低微,问不出多少内情,只知道副教让他盯紧银甲军,有动向都要和那个男子告知,不知男子姓名。
那男子却是个狠人,为了不招供,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周诚审讯了三日,鞭子都抽断了两根,也没问出什么。
还好张知州传来消息,吴光招供了,说自己隶属摸金教,标志是脚底板有铜钱刺青。教内平时单线联系,他和蔡楼靠那个男子沟通,男子代号大山,再问别的就都不知道了。
周诚一看,那男子脚上也有刺青,显然也是摸金教中人,蔡楼却是没有。
往常东郭朗刑讯拷问的活儿做的最多,手段狠辣,当初也是凭这一手在五谷寻得一线生机。因其举止和平日的表现相差极大,有人还在背后偷偷唤他“笑阎王”。
可如今见了周诚审讯的情景,不了解的人才恍悟,煞世魔王终归是煞世魔王。
蔡楼和那男子被拉出去后,孙点担忧地看了周诚一眼,沉思良久。
周诚回到屋内,将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脱掉,跨进早早备好的浴桶中。他泡在热水里长出了一口气,结实的臂膀搭在桶沿,前胸后背的疤痕不计其数。
那些伤疤都是多年打仗留下的,新伤叠旧痕,看着实在可怖。
周诚目光落在枕边的香囊上,又渐渐转向案头的信件,舒缓了神色。
从离开银甲军至今,秦简音就给他写了两封信,还都不填地址,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只顾自己玩的开心。
但是银甲军中藏有奸细,所以当初简音外出的时候,会不会也被奸细暗中盯上了呢?
还好自己一直留了个心眼,没怎么和人说简音的身份。只是自己待他的态度不一般,应当会被有心之人猜出来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周诚再也坐不住,擦干水渍换上衣物,唤道:“卫一!”
“在。”卫一听见召唤,不知从哪钻出来。
“折子我另找人送,你即刻带卫队去找简音,告知他今日之事,暗中跟在他身边好好保护。”周诚道。
卫一为难道:“可是属下并不知小公子在何处啊。”
“不知道就去查,看他寄来的信件样式、转递的邮驿处,若是不好查,便去各州县调流动记录,像那什么壶底城之类,难道还要我教你么?”周诚看卫一的眼神像是看傻子。
“是。”卫一摸摸鼻子,低头回答。
等卫一离开视线,周诚站在门前遥望远方,喃喃自语。
“简音,你一向聪慧,行事千万谨慎,好好保护自己。”
被叫到名字的秦简音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座下的驴长官被他晃了一下,不耐烦地昂首大叫。
都入冬了。
江南没有西疆冷,所以秦简音也没留心,贪凉穿着单衣,谁知前一阵子不小心得了风寒,如今才好。他担心病情反复,想着,看来回去得加件衣裳。
他笑着拍了拍毛驴的脑袋,“偷懒耍滑不想走?这还没出城呢!”
驴长官估计是在县衙被老范喂得太安逸了,近来愈发怠懒,驮个人走路磨磨蹭蹭的。
一语罢了,路旁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驴长官受惊,迈开四只蹄子往前冲,差点儿撞上那人。
秦简音几乎被颠下去,手忙脚乱地制住驴子,欲向那人道歉,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姑娘。
那姑娘作婢女打扮,脸上有些污痕,衣服也沾着灰尘,神情冷淡。
看见驴子冲过来,姑娘不慌不忙地灵活一跳,手拽住笼头,将快要歪倒的秦简音也扶下来,驴长官这才安静。
“抱歉,在下一时疏忽,差点撞到您,没事吧?”秦简音连连道歉。
那姑娘循声看向他,眸中似有深意,片刻后才说:“无妨。”
秦简音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看见她的袖子都被划破了,担忧地问:“有伤到哪里么?要不去医馆看看?在下再赔您一身衣裳吧。”
“不要紧。”
那姑娘摇头,但是见他似乎有坚持的意思,于是左右一瞧,说:“我还有事,请我吃一串糖葫芦就算了。”
秦简音便到旁边的小贩那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
姑娘接过糖葫芦,冲他一笑,道:“有缘再见。”
不知怎的,秦简音看见她手腕上露出来的伤疤,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还是担心那姑娘别伤到了哪里,于是说:“若是回去后发现伤到了哪,可以到青石县县衙寻我,我姓秦。”
“好。”姑娘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直到晚上休息时秦简音才留意到,自己衣襟里多了一封信。
他疑惑地将信拆开看了,读完信件内容,睁大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心跳如擂鼓。
这封信是一个姓波舵的人写的。
“有劳提命侯,新一批矿石已收到,品质尚可,酬金不日抵达。关于白诗、陈意告密一事,副教已经知晓,侯爷无需担心,人已由薛应派出,必定不留破绽。”
后面是他们的计划,包括新知州的接任者,运矿石的方法等等。
落款还有年份:丙午年正月。略微一算,正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的二月,知州白家、致仕官员陈家同一天出事。
当初钟口城的惨案,原因竟是这个么。
波舵这个姓,秦简音记的很清楚,大将军曾经提起过吉可丹国的波舵玉辛,所以此波舵和波舵玉辛有没有什么联系?当初劫走玉辛的神秘势力,会不会就是摸金教?
信上提到的矿石,应当是周念在大杉村私自开采的那一片。原本秦简音只以为周念是倒卖私矿,却不想竟然牵扯到了外邦。
一个不成型的想法在秦简音的心中生成。
周念在青石县圈山采矿,而后卖到吉可丹国去获取利益,而这件事被白知州和陈老大人知晓,周念担心事发,便联合波舵,通过薛应和什么副教,利用摸金教杀害两家的人。
而后薛应前来衮州任职,便于摸金教行事。
而两家当初有人确实幸免于难,蛰伏至今,终于拿到周念害人的证据。
至于前任知县司权,尚不知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但司权不可能不知道周念倒卖私矿的事,既没有被摸金教暗害,说明至少是同谋。
秦简音将信纸慢慢折好。
这封信不似作伪,他仔细回想,也就只会是今日那个姑娘扶自己的时候悄悄放的。
只是她从哪里弄的密信,又为什么会给自己呢?
腕上的伤疤……她是之前在茶馆里见过的姑娘吧。
老狗,白府冤魂,江掌柜对自己屡次暗示,目的究竟是什么?
要是真牵扯到当年那桩陈年往事,密信到了他手上,他也只能掺和进去。
他叹了口气,将信纸塞到床板里藏好。
事关重大,他暂时不敢告诉别人,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周念和摸金教勾结,薛应也是摸金教的人,自己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先前他未曾料到周念胆敢勾结外邦,只怕如今密信被盗,说不定周念会怀疑到自己头上。看来以后必要步步谨慎,万不能被发现端倪。
贸然进京恐怕会引人注意,反正已经过去十数年,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进京赶考时再把密信带上,告知储君殿下此事,借殿下的力量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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