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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述职


秦简音在明光堂看折子,还挺凄惨的。

        休沐日,其他官员都不在,只有明光堂里坐着个人,桌上的文书折子摞得比他人还高。

        安原唤了一声,秦简音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抬起头,幽幽的目光落在安原身上。

        “何事?”秦简音问,声音也是木然的。

        “没事儿,来看看你。啧啧啧,你看着好憔悴。”

        安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伸手拿过茶壶,往他的杯子里续了点水。

        秦简音深以为然地点头。

        何止是憔悴,他觉得自己当初科举日夜苦读都没这么累,也难怪李绘文一心想辞官,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住。

        他长吁一口气,道:“平川兄,你知道我如今想干什么吗?”

        “不知道。”安原先是摇摇头,又想到李绘文,问道:“不会也想出家吧?你还那么年轻,看破红尘可划不来啊。”

        “……”秦简音累得都要坐不住了,往桌上一趴,“我想上书,请求陛下立个官,替我分点儿活,要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都有丞相了,为什么不能再添个副丞相呢?

        “应该也不是不行。”安原若有所思地回答,“朝上那些官员难免忧心你独揽大权,正好,再添个官员分权,也免得他们作些幺蛾子。”

        秦简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走,“我明天就上奏。”

        安原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那你现在去哪儿?”

        “先找陛下商议一下呀!”秦简音的郁闷一扫而空,脸上哪还有一点疲惫的神色。

        他迫不及待地搓搓手,“不过我要提前问一问陛下的意见,省的明天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话不好当面说。”

        看他这架势,说是去威胁皇帝,安原都信。

        作为一个(自诩为)忠君爱国体察上意的好臣子,威胁人的事情秦简音当然不会做。

        但是安原也不知他和陛下说了什么,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也没去多问。

        再听到消息,是陛下任命高关良为二品参知政事,与秦简音同担一职,佐丞相事,果不其然,朝上反对的声音微乎其微。

        高家与李家、柳家一样,是朝堂上不多的中立派,跟其他世家牵扯甚少。高关良在刑部任职时,还是周谨的得力助手。

        秦简音与高关良磨合了几天,甚为满意。

        或许是因为秦简音过于年轻的缘故,朝中百官会对其有几分不满意,但是高关良在朝为官已有十数年,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得到,因此官员们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就跟安原说的一样,从某些方面来看,高关良这个参政还起到一定的分权作用。

        虽然秦简音也爱惜羽毛,并不与京中哪个世家过从甚密,看似也没有威胁,可是相较于将权力全部交付在不熟悉的他身上,起码高关良知根知底。

        有高关良在,秦简音轻松了些,而且朝堂上针对他的声音也少了些。

        牵扯到其他官员,有什么他不好出面的事情,便直接交予高关良去办,一些因各方利益牵扯不清的事务,也与高关良商议。

        他在明光堂里的日子充实而忙碌,西疆那头的银甲军也是一片欢欣。

        无他,只因待来年银甲军镇守旧辰五州的任务就要结束,五年之期近在眼前,大部队之后可以准备奔赴关内了。

        虽然此后银甲军仍需驻扎在海州一带,但是好在没有战争,而且军中许多兵士服徭役的时间也到了,他们也很期待能够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的那一刻。

        皇帝对驻守边疆的兵士们格外体谅,一纸诏书将本该来年三月开拔的日期提前,如果赶得巧,不少服役期满的士兵还能在元月之前回到家乡,与家人过个好年。

        周诚收到的不只有诏书,还有兄长的信,信里提到了秦简音,使他久无波澜的内心又活泛起来。

        秦简音老是不搭理他,每次都要他先寄信过去才肯回几句话,还都干干巴巴的。

        唯一一次内容多了些,还是说自己不再在衮州任职了,但是信里还想着跟他耍心眼儿,都不说是回京。

        之前秦简音自请任知州,刚到衮州那会儿还好,至少还记着给他报一下近况,后来也不知道是忙碌还是太开心,再也没主动写过信。

        周诚郁闷至极,就数着日子看什么时候能回京,到时候必得抓着人问个明白。

        骗钱可以,骗感情不行,虽然秦简音也没骗钱吧。

        总之气煞人也。

        周诚估摸着,自己此次回京,要么是留在朝中,要么就是陛下记起之前给他的那块封地,叫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当然他更偏向于回京,虽然上朝就得看见不喜欢的官员们。

        京中有好友,京中有亲人,京中还有秦简音。

        就这么一天天的,算着回京的时候到了,他与孙点、东郭朗交接好军中机务,先一步赶回郜京。

        赵蕈作为银甲军内的察查使,也是要一道回京述职的,可是周诚才不愿意等他,带上卫队摸黑就溜了,给赵蕈气的,差点没忍住回京前再告他一状。

        孙点和稀泥道:“赵大人,路途遥远,您不如乘车慢慢回去。何必要跟着大将军受罪,舟车劳顿,风餐露宿的,多不好。”

        周·风餐露宿·诚算算自己都快五年没回京城了,又从大哥那听到秦简音在京任职的消息,可谓是抓心挠肺,一路上星夜兼程,马不停蹄。

        要不是座下的马匹需要休息,他大概能把随行的卫队也甩到身后去。

        卫一带领着卫队,跟在周诚后头吃了一路的扬灰,心中是有苦难言。

        大将军光顾着埋怨他们速度慢,赶路拖拉,也不看看坐骑的差距,是他不想跑快点嘛。

        卫一垂涎的目光落在周诚的坐骑上——那是匹好马,是周诚在景州练兵时偶然得的,性子烈,但是神速。

        当初军队里的人训了好久,才让这匹马变得听话一些。

        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依依不舍地转向卫二。

        卫二跟他不同,似乎一点都不急着赶路,放空了眼神,嘴里还在默念什么。

        他道:“卫二,你快一点儿呗,我们要被大将军甩没影了。”

        卫二回看他一眼,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急什么?”

        这回卫一听出来了,卫二在背《伤寒论》。

        他一想也是,反正大将军跑得再快,也得耐下心等他们。

        但是他高估周诚了。

        周诚只是一开始的几天肯等一等他们,后来干脆自己先走了,害得他们马不停蹄地追。

        在宛如赶着去投胎一样的速度下,周诚和卫队一前一后,只用了二十余日的工夫便到了天佑关附近,彼时腊八刚过,郜地草市上还有卖糖粥的。

        待到郜京城外已是酉时,天都黑了。

        周诚先人一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卫一卫二得顾着卫队,不幸被关在了城外。

        好在城外也不是没有客栈,卫队避免了露宿街头的命运。

        客栈名为悦来。悦来老店,全国驰名。

        店主人知道他们是从西疆来的银甲军的人,还一人送了一碗糖粥。

        卫一端着糖粥,美滋滋地对卫二说:“大将军的凶名太好用了。”

        想也知道,要不是看在大将军的份上,银甲军的人只不过跟其他军队一样,才不会有这待遇。

        卫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卫一,道:“这话你去和大将军讲。”

        说着皱了皱眉,将糖粥推给卫一,“给你。”

        卫一一笑,“嘿嘿,那我不客气啦。”

        他心里明白,卫二是知道自己喜欢这糖粥,特意给的,于是心满意足地将碗接过来,吸溜了一口。

        医者仁心嘛,他这个弟弟哪都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卫二看着他哥的傻样,无奈地别开了目光。

        郜京的夜晚,灯火如昼,街市上热热闹闹。

        家家户户都在张罗过年的事,街道上人来人往,也没几个人留意旁边官道上骑马飞奔而过的周诚。

        周诚也不在意卫队现今在哪。

        他想着,既进了京城,就得先进宫见陛下,而后才能去其他地方,因此急着赶路。

        速度快的话,面见完陛下,还能去找简音说话。

        这个时辰皇帝都在皇后宫里歇下了,却又听内官报告说大将军回京求见。

        皇帝忍不住对皇后笑骂道:“这愣头巴脑的周诚,他没有家室,大晚上的就去别人那里闹。”

        皇后岑霜黛为他系好衣带,温声细语地劝慰:“陛下也知他秉性,他一向利落耿直的。算算从西疆到这儿的时间,想必是归心似箭,一进城就忙着赶过来了。”

        “他呀,就是个愣头青。”皇帝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个混小子,看着浓眉大眼,却长了一身的犟筋,肚子里装了一堆鬼主意。

        此时的周诚正在正殿前背着手踱步。

        他心里还嫌皇帝太慢,净耽误时间,甚至都在盘算着和宫人说,要不我明天来算了。

        再晚秦简音都该睡下了,总不能把人叫起来吧。

        才有这个念头,还没张口,就看见一列宫女手提灯笼,后面侍卫抬着驾辇过来,皇帝坐在上头昏昏欲睡。

        他上前行礼,中气十足道:“陛下安好,臣回来了!”

        皇帝刚招手叫他起来,还没说什么,只听他下一句说:“既然陛下已经见过臣,那我回去了?您看着怪累的,不如好好休息。”

        皇帝:“……”

        “不准!周诚,你大晚上来这,不是要进宫述职的么?今晚给朕待在这,不交代完不准走!”

        皇帝本来的确还有点困,现在是被气清醒了。

        “遵旨。”周诚应了一声。

        行吧,那明天再见大哥和简音也一样。

        其实在周诚看来,西疆也没什么大事,自己整日不过是练兵、巡视、平叛。

        旧辰五州有过两三回叛乱,但那是前几年的事了,折子里都写过,只能算小打小闹,随便派个亲信去就行,根本用不着他费心。

        于是周诚挑了几件觉得要紧的事说了,又说:“陛下,您要是想知道详细的,回头等赵蕈回来了,您叫他来,他可存了一车的记仇帐子,就等着参我呢。”

        所谓的记仇帐子,其实是赵蕈给周诚弄的类似起居注的记事簿,攒了厚厚几本,“一车”纯粹是周诚夸大其词。

        这些记事簿,小到周诚吃饭骂娘,大到其未经报备,隔三差五偷溜出去带小队巡逻,可谓十分丰富。

        皇帝哪能不了解周诚的脾性?不搭他的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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