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今晨, 陶沐贤在姐姐处受了开导。
陶心荷听罢他们夫妇争抢着说出的顾虑,明白弟媳担忧之事傻弟弟完全没听懂,不过亲人豁出前程的维护之心让她更加动容。
她慢慢解释:“顾凝熙脸盲, 沐贤领教过不止一次了吧?若是下次进士试, 真就还是他巡考,满院子考生,在他看来都是平板模糊的瓦片脸, 并无差别。他才认不出你呢, 更谈何为难。只要你规矩答卷, 便不成问题。”
不知怎地,眼前闪过她当时细细思索顾凝熙关在贡院一月要相处的同僚特征,然后一笔一划写下的场景, 紧接着便是那人回房, 带着自己床帐内胡闹的细节。
陶心荷微蹙细眉,再次对自己暗暗喊话, 赶紧忘掉, 通通抹掉!旧时不可追, 来日方可期!
她掩饰性低头, 啜饮一口手边姜汤, 徐徐呼出被辣到的这口气息,随意想着下次要像吉昌伯府那样多加糖粉才好, 总算平稳了情绪。
扫视过眉飞色舞的弟弟和低头沉思的洪氏, 陶心荷继续慢条斯理说:“至于评卷, 不止他一人说了算, 他也要对得起那支朱砂笔。我自认, 算是了解顾凝熙的。公允来说,他对待学问一向端方认真, 对于后进英才的文章很是欣赏,不至于假公济私。”
洪氏咬唇看着大姑姐,轻声质疑:“万一的万一呢?”
“他真要敢借机黜落沐贤,挟私报复的话……”陶心荷顺着弟妹的话,喃喃道,心中千头万绪。
本因顾凝熙不守私德,毁坏夫妇约定,提出纳妾,自己才执意和离,并没有对此人其他方面品性生出什么非议。
即使不再眷恋了,谁也不希望曾经全身心寄托情谊的对象是个渣滓吧。
若顾凝熙连官员秉公职责都违背的话,陶心荷会更恨自己瞎了眼。几年之后,若当真影响了陶沐贤,又如何?
沉默一瞬,陶心荷郑重提出应对之策:“呵。爹是三品高官,沐贤出身官宦,我们绝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我熟识张尚书夫人、贡举司司正夫人,其夫都是顾凝熙上司,走夫人路线伸张公正,不至于惧他一介司丞。大不了,还能告御状,求圣上主持公道。抡才大典是国之大事,顾凝熙还不能只手遮天。”
陶沐贤越发佩服姐姐虑事周全,听得全身畅快,连连应和陶心荷“沐贤安心求学备考”的叮嘱。
长女刚归家,陶成勉为其难露面,与子女媳三人一道用早膳。
“荷娘,你还是瘦了,多吃几筷子。”陶成眯着眼打量了长女一番,想表达下关怀,忽出惊人之语。
陶心荷哭笑不得,对于听令上前、想为自己添粥布菜的丫鬟,挥手婉拒,回应道:“爹~~您三四日前,刚说了我近日丰腴三分,让我不要做个懒妇!”
陶成捻着胡须,费力回想,然后打哈哈带过。
洪氏自认发现了真相,公爹公是根据大姑姐婚姻情况来判断其人胖瘦的吧。
陶成先行吃罢,正要离桌,就见下人送来拜帖。
打开阅后,他一脸疑惑,对着大家说:“吉昌伯投帖,即将过府赔罪,这是怎么回事?”
陶沐贤没注意近旁姐姐骤然停住的筷箸,自顾自搭话:“吉昌伯不就是程嘉的义父么?爹,程嘉啊,就是昨晚登门致歉、教蔷娘拳脚结果害她拐到脚的那位。”
陶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这父子俩,真是客气!没想到吉昌伯这么谦和,我万万不及。陶沐贤,你若是在外闯祸,就自己担着,知不知道?”
陶心荷见弟弟委屈地撇父亲一眼便低下头去,连忙打圆场。心里却想着,真是巧,初六、初七连续两日见了吉昌伯,今日初八,自己在娘家,吉昌伯又上门来了。
自己要不要露面招呼一声?
她肯定不能再作顾如宁的女方话事人了,“和离后的前堂嫂”,身份就不对。然而陶心荷本是计划,与顾凝熙撕掳清楚后,亲自向顾二婶这位托付者请辞,再觑机告知吉昌伯的。
今日若是见到吉昌伯,他提及小儿女婚事,自己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好。所以,干脆不见了吧。
陶心荷没有向家人透露自己认识吉昌伯,只是悄悄叮嘱了陶沐贤一句:“你好好陪父亲招待贵客,我如今妾身未明,别提及我在家。”
陶沐贤茫然点头,目送姐姐优雅放筷、转身回院,一时没想明白她这番话所指为何。昨晚来客,姐姐没露面,也没特地嘱咐啊。
和煦阳光下,程士诚带着一身暖意登门造访。
他颇会寒暄,几句话就搔到人痒处,令有着“榆木疙瘩”恶名的陶成,直追着他问:“伯爷府上真收藏了《奇闻录》记载的那些工具?”
“陶兄,不妨改日莅临敝府,亲察可知。”程士诚不动声色,将“陶员外郎”的称呼替换掉,显得更加亲热。
陶沐贤带些羡慕地端详眼前的壮年武勋,多有男子气概,威武铮铮,雄壮纠纠,真希望自己也能练就这样一副身板。
自觉铺垫得差不多了,程士诚提及女眷:“小儿程嘉鲁莽,伤及陶兄幼女,实在不该,我已经责罚了他,赔礼单子方才送上,还望陶兄恕罪。听闻陶兄颇有儿女福气,长女是顾司丞夫人,贤内助之名人尽皆知,所到之处一片赞誉,是不是?”
陶沐贤心中的弦绷了起来,吉昌伯貌似随口寒暄,可是打探之意被他嗅到了。
品头论足已婚妇人,这人不太地道!
可惜他还没出言,一无所觉的陶成笑呵呵接话:“伯爷如此郑重,下官受宠若惊。说到我家荷娘,绝对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巧了,她正在府中呢,若是知道伯爷一介外人,这般过誉她,想必也会开怀。”
爹!姐姐不是你新制成的零件机关,不是这么拿来显摆的!
你也知道伯爷是外人,怎么就一句话把姐姐闺名吐出来了?
陶沐贤在心中对亲爹待客应对之道疯狂摇头,面上却一丝不敢显露,这两位,他谁都得罪不起。
意外听闻佳人在府,程士诚嘴角豁然扯开,笑声爽朗,觉得简直是天公做媒,有心撮合。
“相请不如偶遇,鄙人可有这荣幸,见陶兄长女一面?我猜,姐妹情深,她对于幼妹受伤应是耿耿于怀,鄙人想再向顾夫人致歉一回。”吉昌伯舌灿莲花,坚信自己会如愿。
果然,陶成顺着他划下的思路自语起来:“嗯,荷娘今早还念叨蔷娘,怕她在别人家住不惯呢。说不定愿意听听伯爷有什么说法。再者闷在自己院子里有什么趣儿,多见见人有益心情舒畅。”
不待陶沐贤用话岔开,陶成便吩咐下人去问问荷娘有无见客的意思。
陶心荷为人甚是周全,听罢传话,顾念着伯爷昨日撑伞赠毯的温柔,想想,伯爷不知道自己在府也就罢了,他既然相请,便断没有拒而不见的道理。
换去家常衣衫,陶心荷穿上了石榴红旧时裙,步步生莲走到待客花厅外。
挂上得宜笑容,她跨过门槛,向吉昌伯行礼问候。
待蹲身站直后,迎上程士诚毫无掩饰的晶亮眼神和灿烂笑容,陶心荷一怔,心底浮起一个念头,伯爷真是热情,看到初识之人都像是如遇挚友。
被感染到,陶心荷唇边弧度更大,笑得更真诚几分。
察言观色,程士诚一点儿没提程嘉和顾如宁亲事,让陶心荷放下心中顾虑。
明辨场合,程士诚与陶心荷恍如初见,客套几句便罢,恪守男女分际,大多时间还是与陶家父子交谈,陶沐贤暗暗自嘲方才太过紧张。
佳人在侧,程士诚感觉他能在此坐到天荒地老,但是越聊越干巴,毕竟之前并无交往,话题有限。
他探知到“荷娘”还会在陶府住一阵子,虽然大家对缘由讳莫如深,但已婚妇人突然独自回娘家,无非是与夫君闹脾气了。
这样一来就有隙可乘,他眼下需见好就收,以待来日。
轻咳一声,程士诚正欲告辞,就见陶府下人面有难色进来,附耳对陶沐贤说了什么。
军中练出来的耳力,让他捕捉到了“司丞”字样。
陶沐贤边听禀报,边偷瞄他长姐,动作幅度虽然不大,皆被程士诚收入眼中。
莫非,是顾凝熙来追妻了?
心中掂量着犹在静听男人们议论的陶心荷,高谈阔论自己创造作品的陶成,匆匆找了如厕借口离去的陶沐贤,程士诚感觉,好戏在后头。
陶沐贤一走,程士诚其实放松了许多。但凡他看向陶心荷,与她说话,这孩子就紧盯着自己,护姐之意一目了然,防他如同防狼一般。想必这孩子没听过自己不能人道的传闻,真是单纯。
总之,程士诚打消去意,等着看,顾凝熙和陶心荷这对夫妻,今日会怎样。
陶心荷不太明白,弟弟出恭一走,程士诚的目光就直接热辣三分,定在自己身上,还提出让自己陪同他参观陶府,用意何在。
父亲没有多加思量就答应了吉昌伯,陶心荷却深知,孤男寡女漫步府内十分不妥。
瓜田李下的嫌疑,不在父亲心中,却在无处不在的下人眼里嘴里?
即使这男子在她眼中,是张尚书夫人的另类年轻版本,那也不行。
等了陶沐贤半晌都不见人影,陶心荷头疼地想怎么婉拒,程士诚自己转移话题:“罢了,下回再来叨扰,游览贵府不迟。幸得陶兄和子女不见怪,鄙人今日心满意足。现今日上三竿,我也该告辞了。劳烦顾夫人,送我出府登车,不知可有此份荣幸?”
虽说文臣不与武将比,吉昌伯的品级比父亲还是高的。贵客没有架子,降格以求,从参观主人家自行退让到请人送行,再推拒就显得主人家无礼了。
陶心荷想想各位亲人,好像也就自己是合宜人选,瞥父亲一眼,见他还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便从善如流,轻轻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聊聊本章末尾,吉昌伯程士诚不自觉间用到的心理学知识吧。
人物呢,是小作者虚构的,程士诚步步为营,拐带荷娘同意送自己出府,倒是符合心理学逻辑的。
小作者来来在这里和宝贝天使读者们来假装科普一下,欢迎留评讨论。
咳咳,敲黑板——“拆屋效应”。先提出不合理的“大要求”后,再提出小要求,比直接提出小要求更容易被他人接受。(搬运自360百科)
程士诚正是个中好手,对应文中,“不合理的大要求”是让荷娘带他参观陶府,小要求就是送他到府外马车处啦。
宝贝天使读者们,设身处地想想,要是程士诚直接对荷娘说:“送我走”,荷娘会怎样?
还有,下一章,你们猜,荷娘和顾凝熙在府门口狭路相逢,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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