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二月二十清晨, 京城新顾府。
莫七七总是醒得极早,据她自己说是以前乡下养成的习惯,进京来照顾病人时常昼夜连轴转, 已经算懒散不少了。
在管家忙碌安排一日事务之时, 她没什么眼色地去询问流光回府没有。
管家没好声气,应答尚未见人。
莫七七就自言自语,流光昨晚告假说去见熙哥哥, 却能在酒肆过夜, 她为什么不可以?熙哥哥说那里鱼龙混杂, 不许她去,那么流光为什么可以?
说着,莫七七也要抬脚去向阳酒肆寻熙哥哥玩耍。
管家自然百般劝拦, 翻来覆去说主子爷身担要务, 在酒肆图个不被打扰、清清静静赶工忙皇差,也扭转不了莫七七的念头。
碍于主子爷交代的照顾好这位娇客的命令, 管家不情愿地为她备好车马, 令追云陪着莫七七前去, 不断叮嘱她们速去速回。管家心底的话语其实是:“主子爷明明是为了避开你才去了酒肆, 你却要上赶着, 主子爷还能躲到哪里去。”
因为吉昌伯突然让人带走她,吓破了莫七七的胆子, 令她在顾府躲了这么多天, 觉得自己都要闷出病来了。今日天气晴好, 她打定主意要到酒肆使出各种撒娇放痴手段, 央求熙哥哥陪她转转街市, 玩乐一天。
然而她扑了个空,只有一夜没敢睡的流光, 打着呵欠迎上来,告诉莫七七:“爷昨晚带着识书、识画出去了,至今未归。”
莫七七问不出去向,气得大骂:“熙哥哥是骗子!说什么在酒肆里写书理文,实则自己出去玩,也不想着点我。坏蛋,欺负我孤苦伶仃,将我孤零零撇在他府中就不见人影了,像是避瘟疫,我都心知肚明得很!”
流光和追云见怪不怪,纷纷叹气后,手脚麻利地为她擦泪、洗脸,绕着她忙活了半晌。
莫七七想起来,顾家二夫人昨夜到访,提及吉昌伯还在京外小住游玩,一时间觉得京城安全了,咬牙切齿地说:“他不在,你们陪我去逛,熙哥哥不是说过么?我要是用钱,可以找管家要,对不对?”
看到追云点头,莫七七赌气放下豪言:“我今日要不停地买,买各种好东西,花钱花到熙哥哥肉疼!走!”
流光婉拒,说要守在此处等候主子,说不定下一瞬顾凝熙就回来了,得到了莫七七一声冷哼。
莫七七带着好玩好闹的追云,果然大摇大摆地走进热热闹闹的街市,左看右看,流连忘返。说起来,前后两辈子,她都没怎么逛过京城的商铺,今日可要抓住良机尽情尽兴了。
好多精巧艳丽的东西她都喜欢,只是听伙计报出价格,莫七七就惊呼:“抢钱么?”迅速将手上物件摔回去,被伙伴给个不明显的白眼,莫七七又慢半拍地想起自己算是靠着顾凝熙的有钱人,熟练地与伙计讨价还价,得到伙伴明显嘲笑意味的回答:“本店一口价。”
慢慢走几圈下来,莫七七还是有所斩获。
到了午间时分,顶着大太阳,饿得肚子咕咕叫,又被车夫催得厉害,莫七七才意犹未尽地按着肚腹,完全没想到去饭馆吃一顿,拉着追云的手坐车回到顾府。
她径直找到管家,请他将自己今日花的钱财,贴补给垫付了的追云。管家一滴冷汗悄悄渗出鬓角,抖着嗓子问莫七七花了多少。
莫七七心虚起来,半低着头,伸出三根手指快速在管家眼前晃了一圈。
“三百两?”管家声调都变了。
“不不不,我怎么敢花这么多钱?我哥哥若知道,只怕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莫七七被管家的猜测吓了一大跳,口无遮拦地否认。
管家心气儿平复了许多:“哦,三十两啊。”他都准备转身安排账房支银两,就听莫七七惊喜万分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么?我能支用三十两?管家,我今日花了三两,是我哥哥在世时候,我们兄妹五日的菜钱肉钱。”
管家哭笑不得,这才明白,莫七七一副花掉巨款的神态,原来指的是三两银。怪不得追云会随手掏出来,他们府上丫鬟接到的主子零碎赏银,往往都不止三两了,更别提月例。
管家摇摇头不置一词,心底却想,小门小户的姑娘,确实上不得台面。这样的人,能长久跟在主子身边么?还是夫人最匹配主子爷吧?
管家日常想念和离走了的夫人不提。
莫七七像是过年的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午觉里说梦话都是“这个我买了”。待她半下午起身,留守府内的逐月笑嘻嘻地问:“莫姑娘,你今日去找爷,却没见到人,怎么这么高兴啊?”
环顾了一圈,莫七七神秘兮兮地招手叫逐月过来,对着她耳朵说悄悄话:“逐月,这么几日咱们都熟惯了,我实话对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逐月使劲点头,满脸都是要听到秘密的兴奋之色。
莫七七掏心窝子地絮絮说:“熙哥哥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他不要我啊。而且缠他缠得久了,我觉得自己特别粗鄙,嗯……就是特别不上台面的感觉,和我前……前面……不说这个了,反正我慢慢想开了,他要当我义兄,那便这样吧,只要他肯照顾我、庇护我就行。”
差点说漏嘴的,是莫七七心底“和我前世做顾凝然小妾的感觉类似”的话语,她及时咽回去了。
逐月忙问:“您不坚持要做爷的妾室了?”
“这又不是我能强求的事情。不说妾室,也不提义妹,熙哥哥就算将我当成陌生人不管不顾,我又能怎么样?说实在话,他又不欠我的,只是人善又有点傻,老是记着在我哥哥临终前应下我们兄妹的话,我也就是凭这个拿捏他了。”莫七七叹息着,十八岁的大姑娘此时看起来懂事许多。
逐月又问:“那么,莫姑娘想嫁给谁去?”
莫七七“嗨呀”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自知清白不在,苦笑一声说:“说不定今生都嫁不了谁,一直赖着熙哥哥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他追回熙少夫人,就是陶氏呢。那更是心善人,只要吃准她,她能大方指使夫君抱起她夫君根本不记得的女子呢。”
逐月简直眼冒精光,催着莫七七仔细说说,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典故?莫七七却止住了话头。
待到傍晚时分,意想不到的访客来了新顾府,而且指名道姓要见莫七七。
莫七七听了传话,指着自己鼻子问了三遍:“吉昌伯义子、如宁姑娘未婚夫君,程嘉程大人,要见我?”得到三遍肯定答复,才犹犹豫豫走到外院,去见素未谋面的程嘉。
程嘉满脸抱歉之色,对她简单自报家门后,开门见山:“顾司丞伤重,正在我们庄子上休养。我义父传信来,让我请莫姑娘前去看望照料。”
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到,莫七七一时回不了神,张口闭口好一阵,才说:“熙哥哥受了什么伤?伤成什么样子了?在京郊住着能行么?为什么不送回他自己府上来?还是京城里大夫多吧?
还有,我……我……我怎么去,我得到他身边去,要不然他就太惨了吧,孤零零的,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我……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去?对了,你义父……啊你义父是吉昌伯爷,他会不会害我?”
莫七七在原地转圈,十分明显的方寸大乱,言语七零八落,话到最后,紧紧盯着程嘉,等他回答。
程嘉看着几乎算是自己同龄人的姑娘,不太明白义父怎么点名让自己带她去,这般蝎蝎螫螫,能照顾好伤患?
即使听到眼前陌生姑娘怀着恶意揣测义父,程嘉也面色不动地回答:“莫姑娘不用担心你自己,我义父最是光风霁月,上次请你过府的事情,我虽不知详情,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至于顾司丞……”
不知为何,知道他是程嘉后,莫七七莫名信赖这位前世让顾凝然厌恶惊惧的武将,闻言放松了些。
不忧心自己之后,她的全部心神便集中在顾凝熙的消息上,催他快说。
程嘉挑拣着说:“其实,我并没见到顾司丞。我昨晚回京里来,今日要回庄。午后在城门之外,我遇到了从庄子过来传信的下人,说是我义父命他请个厉害大夫到庄子上,让我折返来接你。”
“听说,今日顾司丞不知为何跑到我们庄子附近,被他堂兄当胸刺中,两人一同落水。救上来后,都昏迷不醒。顾司丞心口的匕首极靠近险要血脉,等回京再救治就来不及了。我义父当机立断,亲手为他拔出匕首,上好外伤药粉,救了顾司丞一命。”
“但是,又受这么重的外伤,又不知泡了多久的河水,顾司丞发高热简直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京郊大夫已经为顾司丞想法子降温护命了,我义父想着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派人来京城再接大夫过去。”
“按照时辰推算,现在,我们伯府的人应该和大夫已经行路一半多,说不定还在今夜,子时之前就能到达庄子,接手救治顾司丞了。”
莫七七听着都觉得惊险万分,捂住双唇怕自己出声打扰了程嘉的叙述。不过,堂兄?她敏锐地想到,那不就是顾凝然么?
前世肯定没有这一出啊,顾凝然一直暗恨堂弟,最多当着妻妾的面抱怨几句,从没有从顾凝熙那里讨到过好。
前世,官场上,他被顾凝熙远远甩开,一直在七品踏步,顾凝熙则从进士最高授官的七品一路升到莫七七死时候的四品。家族中,陶氏与顾凝熙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夫妻俩一个以理一个以智,应对顾凝然的酸言酸语,每每把顾凝熙噎到心梗。
怎么这一世不一样了?顾凝然伤了熙哥哥?
莫七七挂心顾凝熙,却也想问问顾凝然现状。一同落水,他会不会被淹死了?若是果真如此……可太好了!
此时的顾凝然,依然昏迷着。他被木轮子早就不圆乎的破旧板车慢悠悠地拉回了京城,一路磕碰了无数次,往往刚从昏沉里要醒了,又撞晕过去。
他身子底下铺的是残留着牲畜臭味的稻草,厚薄不均,又扎人又简薄。
被捞上岸,自己的衣服因为透湿被脱,临搬上车前,下人们揣摩着主子心思,随便给他套了件农人的补丁旧衣,也就算是干净而已。
因此,待老顾府大门被叩开,他们见到的,就是一个灰头土脸、面目全非的然大少爷,岂不吃惊?大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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