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光风霁月
马车一路颠簸,披星戴月。
宿倾忽而将目光落在辛棠荞脖子上挂的藤蔓上,沉默须臾后,问:“姑娘这果子从何而来?”
辛棠荞低头看了一眼藤蔓,笑道:“这是我在林间用以裹腹之物,随意采的,怎么了吗?”
“此乃红樱浆果,极其罕见,可治恶疾。”
“治疗恶疾啊?那不就是药材嘛,可我这几日天天吃,不会吃坏肚子吧?”辛棠荞有些后悔胡乱采摘不认识的果子食用了。
宿倾笑道:“那你现在可有不适之处?”
“这倒没有。”
“那便是了。红樱浆果除了能治疗恶疾之外,无病之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是故能在灵药市场上卖个好价钱。”
“能卖多少钱?”辛棠荞眼睛放光地问。
宿倾似想了想,随即道:“这果子极其难寻,姑娘手中有六枚,应该能卖百金。”
“百金?”辛棠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饶是她并不知晓这百金的分量如何。“百金是多少?能买多少东西?”
“寻常百姓一年收入不过一两金。”
辛棠荞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个败家娘们儿,她这两日到底吃了多少钱下肚啊?现在回去找果子还来得及吗?
宿倾见她神色变幻莫测,又问:“方才听姑娘讲述身世,想必姑娘如今也是身无长物,不若将这果子卖了,换些银钱如何?”
“好啊好啊!”辛棠荞点头如捣蒜,“那我应该去何处卖?”
“如果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可帮姑娘寻买主。”
“自然是信得过的。”辛棠荞说着,便从脖子上将藤蔓取了下来,递给了宿倾。
宿倾笑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将果子摘下,又用手帕包裹起来,那认真的模样,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在赶路途中,辛棠荞从宿倾那里得知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确实与她的世界大相径庭,却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妖魔横行的世界。
此地国号大夏,今农历二月二十二。
大夏治人,神使治妖,二者互不干涉,后者有保护人之义务,是以多被人崇尚尊敬,地位崇高。
大夏自不必多说,与她所了解的那些旧时朝代如出一辙,皇室统治,封建守旧,等级森严等等。
而治妖魔鬼怪者,统称神使,意为神之使者。
他们乃修道之人,身怀绝技,能与邪恶抗衡。但这当中并非所有人都可称为神使,唯有经过考核,进入神使司者,方得此称号。
其他的,便称为散修。散修亦可捉妖降魔,但因其可获资源有限,向来不成气候。但凡有点本事的,都会加入神使司这个资源丰富的大靠山去分一杯羹。
所谓神使司,传闻由神建立,现已不可考证。据说唯有进入神使司,方有得道成仙的可能。
得道成仙者,据说确有此类人,辛棠荞不置可否,传闻的真真假假,她初来乍到,对待任何事都得持怀疑态度,不可轻信,亦不可轻视。
每座城市都设有神使司,一来护得一方百姓安宁,二来修道者众多,需得建立足够的神使司,方容得下芸芸修道者。
当然,这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神使司之间的明争暗斗,为资源,为名利,亦可为金钱。
夜虽深,希崚城城门却并未关闭,偶尔还有一两人进出,倒与辛棠荞认知中的古代情况不大一样。
马车在一处小院前停下,宿倾对辛棠荞说:“这是在下的临时住所,颇为简陋,姑娘若不嫌弃的话,可在此将就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宿公子哪里的话,我怎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
宿倾微微一笑。
辛棠荞跳下马车,打量了一番宿倾的住所。它其实并不简陋,虽没有雕梁画栋般的奢华,却也如芝兰之室。
身后宿倾迟迟没有下车,辛棠荞正有疑虑,却见院门打开,有一人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辛棠荞的心咯噔一下,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测,而宿倾本人很快也证实了她这个猜测——腿脚不便。
两名小厮帮着宿倾下了车,将他扶在轮椅上坐定。
绕是辛棠荞已经尽力表现平常了,但或许出于弱者的敏感,宿倾还是看出了她的惋惜。
宿倾倒是云淡风轻,对辛棠荞说:“不必自己走路,倒也不错。”
辛棠荞冲他笑了笑,随他一起进了屋。
之后,宿倾命人给辛棠荞准备了干净衣服、热水和食物等,后者洗沐一番,又吃了些东西,方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沉沉睡去。
这是一个舒适的夜晚,辛棠荞许久不曾如此酣然入梦。
翌日清晨,辛棠荞醒了过来,她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青鬼对她穷追不舍,张着血盆大口欲将她生吞活剥,所以她吓醒了。
她向来不是胆怯之人,从小习武,她早已是艺高人胆大,岂会被区区青鬼吓得魂不附体。
但也正是青鬼的刺激,让辛棠荞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不能改变现状,那么她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撑到回去的机缘到来的那一日。
所以,她要当神使,她要修道,将来或许能荣归故里,还能找出推她的那个人。
只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吃罢婢女送来的早饭,又在婢女的帮助下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着一身青色直袖长裙,辛棠荞方在前庭闲逛起来。
从婢女那处,辛棠荞得知了宿倾的一个美称——光风霁月宿云蓝。
宿倾是希崚王府乐师,吹得一手好笛子,深得希崚王赏识。
一日,他外出时被人嘲笑残疾,希崚王知道后便欲替他惩治那人,他却道人无完人,世人皆会犯错,而放过了那人,自此有了光风霁月之美称。
确实胸怀宽广,辛棠荞不由对这位可怜的美男子多了一丝好感。身体残疾又如何,他的心灵之高尚又有几人能相比,光风霁月宿云蓝,乃实至名归。
这是辛棠荞对宿倾的第一回评语。
辛棠荞远远看见宿倾转着轮椅而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辛姑娘,昨夜可睡得安稳?”宿倾问,脸上挂着微笑。
“许久不曾如此安稳,多谢宿公子,你的恩情,我现在无以为报,倘若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尽管说。”
宿倾释然一笑,道:“姑娘无需客气。你现今无处可去,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多住些时日。”
辛棠荞有些感动,她方才就在想今日离开宿倾家,应该去往何处,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虽觉留下来显得脸皮颇厚,但总比露宿街头强。生死攸关之际,就不必自命清高了。
她没有客套推辞,只道:“谢谢公子。”
末了,她又问:“公子这是要出门吗?”
宿倾说:“我前去香墨斋取墨。”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我陪你去吧。”
宿倾点头答应了,辛棠荞便自然地推起了轮椅,按照宿倾所指的路而走。
希崚城很是繁华,满街商品琳琅满目,辛棠荞见过的没见过的应有尽有。香墨斋并未在闹市之中,她推着宿倾辗转几个小胡同,这才到了这满是书香气息之地。
门匾上用极为艺术的字体写着“香墨斋”三字,门口挂了两只精巧的方形灯笼,上绘有山水画,极为衬托这店铺的风格。
碍于门口有石阶,辛棠荞正为难之际,便自店内出来两名小厮,将宿倾连着轮椅抬了进去。
店主站在柜台后面,见得宿倾进来,便是极为热情地打招呼道:“宿公子,您来了。”
宿倾微微颔首,道:“我来取我订的松墨。”
“好嘞,您请稍等。”说罢,店主出了柜台,朝里屋走去。
辛棠荞有些不解,便问:“为什么一块墨要放在里屋?很珍贵吗?”
宿倾回曰:“制松墨者名曰屈松,松墨故此得名。屈松一年仅制几十块墨,且其墨色泽乌润,舐纸不胶,入纸不晕,经久不褪,芬香悠久,是故被很多文人墨客追捧,自然就珍贵了些。”
辛棠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时店家已经拿着一只精巧的木盒走了出来。
“宿公子,您的墨。”
宿倾接过那盒子,道了声谢,也不多说什么,便又劳烦方才那两名小厮将他抬了出去。
出了香墨斋,辛棠荞方问:“既是如此珍贵的墨,你为何不打开木盒检查一下?万一货不对版呢?”
宿倾却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店家断不会欺瞒于我。就算此锦盒中当真非松墨,也不打紧,毕竟松墨难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又何苦纠缠?”
辛棠荞算是有些明白光风霁月宿云蓝这个雅称的来由了。若他花高价却买了个赝品,且不予追究,那可真真是光风霁月了。
辛棠荞推着宿倾往回走,期间她问:“宿公子,我听你说要想修道,必须进入神使司,这神使司又该如何进去呢?”
宿倾道:“需得参加一年一度的修徒赛,说起来,近些日子希崚城的修徒赛正在报名当中。”
“哦,这样啊。”辛棠荞若有所思。
“姑娘可是有意愿?”
“实不相瞒,我确实想去试一试。如若修道能帮助我恢复记忆,或许有朝一日我还能找到家在何方。只是我从未接触过修道之事,心里多少还是没底。”
宿倾笑着安慰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姑且放手一试,或许结果会尽如人意呢。只是一旦入了神使司,便要肩负起重大责任,若能力不够,只会被妖物所杀,可谓凶险。辛姑娘若要去,需得想清楚了。”
“这些我都不怕。”
“那好,既然辛姑娘陪我取了墨,礼尚往来,我理当也该陪姑娘去报名。”
“我正好找不到路,就有劳宿公子了。”
宿倾引路,辛棠荞推着他前往希崚城神使司。
较之香墨斋,希崚城神使司所处之地便繁华了不少,虽非闹市,却也是门庭若市。
此刻神使司门庭之前,除了一如既往路过的百姓,还有人排起了长龙,更显得这神使司热闹非凡了。
辛棠荞远远看着那队伍,以及队伍面对的神使司,只道这地方气派如斯,雕栏玉砌,碧瓦朱甍。宿倾却道这只是希崚神使司的一个侧门,让她好一阵唏嘘。
报名长队之前设了一张桌台,有两名身着统一制服的人正在进行登记。
宿倾道:“我便在此等姑娘,你且去罢。”
辛棠荞冲他点了点头,便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上前排在了队伍最末。
不多时,辛棠荞背后又来了新的排队者。她回头看了看宿倾,刚好对上了他的眸子,噙着笑意,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等待。
她突然觉得,宿倾就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啊。
等待间,她偶然见得排在自己前方那名男子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她只当他紧张,也未曾多想。
“下一个!”
随着报名登记者一声声的喊叫,很快便要轮到辛棠荞。她突然开始忐忑起来,心脏狂跳,这是以前参加柔道比赛也未曾有过的感觉。
她似乎明白了前方那人紧张的心情,便下意识又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却发现他由方才的双手微微颤抖,转变为了整个身体剧烈颤抖。
这……再紧张也不至于抖成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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