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老段子新说
《滑油山》这段子不大,要是按照台本上的说,满打满算也就20分钟左右,包袱不多,底也不够响,事实上老辈人传下来的段子都这样,听的就是个滋味儿。
不光是萧飞和栾芸博的这一段,今天演出的五段活,基本上都一样,如果只是照本宣科的话,演出的效果肯定不会太好。
所以就得在不改变梁子的基础之上,对这些老段子进行新编。
《滑油山》主要说的就是,一个唱老旦的名角因为没钱治病,便让傻儿子去求助于戏班班主,教给了傻儿子见着人之后该怎么说。
傻子到了戏班子,按照父亲教的办法,原封不动的说了,果然从戏班子老板的手里得到了资助。
不过这种事只能一次,可傻子不懂这些,捡着便宜了之后,转天又去了,正好赶上戏班子在庙会上演出。
观众里有个富户人家的老太太就喜欢《目连救母》当中的一折《滑油山》,出钱单点这一出戏。
戏班老板知道傻子的父亲曾经是名角,正好也是唱老旦的,就想请傻子帮忙。
可傻子哪会唱戏啊,上了台之后洋相百出,最后还一个跟头栽倒在炸油条的油锅里,闹了笑话。
整段相声里面,最精彩的一段是演员的学唱,游六殿,还有后面的刘氏望乡,想当年有一位龚云普先生唱的最好。
萧飞在表演的时候,自然不能按照台本上那么演,一来是时常的问题,20分钟的段子,如果都照着这么演的话,整场演出一个小时就完事了。
观众们听的不过瘾,牌子可就砸了。
梁子不能变,那就只能在上台之后的垫话,还有中间下功夫了。
比如傻子到庙会上找戏班老板帮忙的这一段,萧飞就将同样为传统相声《学叫卖》里面的一部分给加了进来。
“傻子一到五显财神庙,俩眼珠子都不够看的了。”
“那地方是热闹!”
栾芸博刚上台的时候确实非常紧张,有几句词跟的明显慢了,直接捧在了萧飞的腮帮子上。
这么明显的失误,别说瞒得住行家了,就算是常听相声都能察觉出来不对劲。
栾芸博也知道,赶紧稳住了心神,再加上萧飞刻意的配合,慢慢的找回了之前对词时的状态。
往常只是觉得萧飞说的好,此时真正站在萧飞的身边,栾芸博才知道,萧飞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不光顾着自己这边,顺带着还能帮搭档圆场,始终将表演置于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尤其是刚开场的时候,栾芸博看着萧飞轻松自如的跟着观众聊天,时不时的现卦甩出两个小包袱,即便是他翻的慢了,或者干脆没翻过来,萧飞都能接得住,还能把观众给逗乐了。
羡慕,钦佩!
各种念头在栾芸博的心里转动,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把自己的能耐给提上去。
郭德强虽然没说以后就让他和萧飞组成一对搭子,但至少这三个星期的传统相声专场,他就是萧飞唯一的搭档,不求能出彩儿,但也不能给萧飞拖后腿。
“列位都逛过庙会,从正月初一到十五,热闹非凡,卖熟食的,卖玩意儿的,干什么的都有。”
“没错!”
“傻子玩心大,一到庙会上,眼睛耳朵都不够使的了。”
“可别把正事给忘喽!”
萧飞接着一捂耳朵,学起了各种叫卖:“卖药糖喽,谁还买我的药糖喽,橘子还有香蕉、山药、仁丹,买的买,捎的捎,卖药糖的要来了,吃了嘛地味儿,喝了嘛地味儿,橘子薄荷冒凉气儿,吐酸水儿,打饱嗝儿,吃了我的药糖都管事儿,小子儿不卖,大子儿一块……”
一张嘴一大套叫卖的词就出来了,萧飞的嗓子好,声音嘹亮,虽然叫卖的词里有不少话佐料,唱的又快,但每一个字都能清楚的送到每一位观众的耳朵里去。
这可是真功夫!
“唱的还挺好听。”
萧飞不做停顿,紧跟着又是另外一种买卖的吆喝:“香菜、辣青椒、勾葱、嫩芹菜、扁豆、茄子、黄瓜、架冬瓜、卖大海茄、卖萝卜、胡萝卜、扁萝卜、嫩芽的香椿、蒜儿来、好韭菜……”
“又来一个卖菜的!”
萧飞换了一副架势,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小商贩的模样:“小小的纸啊,四四方方,东汉蔡伦造纸张,南京用它包绸缎,北.京用它包文章,此纸落在我地手,张张包的都是十三香,夏天热,冬天凉,冬夏离不了那十三香……”
“这是巩汉林老师!”
哈哈哈哈······
栾芸博抓了一个现卦,引得观众发出阵阵笑声,大家都知道,当年巩汉林的成名作就是跟着东北小品王赵老蔫儿合作的《十三香》,里面那段卖十三香的唱词,让他名声大噪。
萧飞不受干扰,接着又换成了另外一种叫卖:“蜜来哎……冰糖……葫芦哎……”
“卖糖葫芦的也来了。”
“包才,好白我地面,尝点儿包,闹点儿包,尝尝包儿的馅儿了啊。”
“这是个大教卖包子的。”
紧接着萧飞又是一捂耳朵,嗓子里直接发出小孩子的童子音儿:“新出屉儿的来,热包儿热的咧……发面包儿又热咧。”
“嘿!来的还真全,贵教清真卖包子的也来了!”
连番的叫卖吆喝,观众听着也是大为过瘾,之前《学叫卖》这段相声,德芸社只有郭德强说的最好,对嗓子,还有模仿能力的要求都非常高。
何芸金好唱,但是受限于先天条件,一些吆喝里面的高腔儿他拿不住,学出来也失了味道。
萧飞现在这一大套吆喝,每一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最要紧的还是嗓子好,一声出去,门口卖馄饨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场门边上,侯三爷听着也是连连点头,对着站在旁边的于清不住的称赞:“小飞这孩子嗓子是真好,劲头、尺寸、火候……太棒了!”
于清听着心里也高兴,不过嘴上还是得替萧飞谦虚着:“干爹,以后还得指望您多提点,孩子还小,且有的学呢!”
唉……
这一声叹息,闷在了郭德强的心里,说不出的羡慕,自己的徒弟跟着萧飞一起登台,虽说是初学乍练,再加上第一次登台,能不犯大错,四平八稳的把活给捧下来就是万幸。
可无奈萧飞实在是太出色了,让他看着就不禁眼热。
舞台上,这段表演也进入了尾声,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原本二十分钟左右的段子,愣是被萧飞给拉长了近两倍。
前段时间,郭德强和于清也曾在台上演过这一段,观众们还有印象,明显感觉到,萧飞在这个段子里加了不少新东西,但是却没有谁觉得拖沓。
“傻子哪会唱戏啊,这会儿戏班老板也不管那么些了,主顾花钱单点,非要听这一段,赶紧招呼人给傻子扮上了。”
“这不赶鸭子上架嘛!”
“旁边做买做卖的一听,怎么着,麻老旦家的少老板今个要登台唱《滑油山》,多少年都没听过这一出了,连买卖也不做了,挑着挑,担着担,全都过来了,把戏台子围的是水泄不通!”
“这下可算完了!”
“傻子都哆嗦成一团了。”
“吓的!”
“他不会啊,这时候可怎么办,前面锣鼓点一响,这边就得上台,哒哒呔!”
“怎么办呢?”
“傻子这会儿也说实话了,那什么,我不会。”
“不会!”
“戏班老板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玩意儿,不会,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说不会了,不会也不行,叫过来俩人,抄着傻子两条胳膊,我去你的吧!”
萧飞作势往前一推。
“给扔出去啦!”
“拉弦的一看,呦呵,少老板上来了,打家伙吧!”
“那是自己上来的吗?”
“锣鼓点一响,这个时候就得唱,想当年京城有一位唱老旦的名角龚云普,您诸位都知道吗?唱这一段最好。”
“诶!您给学学怎么样,学学龚先生的滑油山。”
“好……”
今天来的观众基本上全都听过萧飞的唱,知道他嗓子好,唱腔也棒,逮着机会,哪能错过了。
纷纷鼓掌叫好的,要让萧飞唱一段。
“得嘞,那我给您学学龚云普先生的滑油山,好与不好的,您诸位多担待,二黄导板,这里有一过门。”
学唱这一段台本上也有,不过只是简单的唱两句,毕竟老先生们也不是人人都嗓子透亮,在台上能拿得住。
萧飞拿嘴学着锣鼓音儿,随后稍稍酝酿了一下,一开口,直接把侯三爷都给惊着了。
“黑暗暗雾沉沉冥途照晃,阴惨惨来到了这天地无光。”
随后是慢板。
“老身今年五十岁,才知道四十九做事不良,悔不该在阳间打僧骂道,悔不该将荤油献与佛堂,悔不该在佛前将斋开放,悔不该将白骨花园埋藏。我只说阴曹府无有报应,有谁知我到阴曹,早晚间我受的是腰横着铁链、我项戴着长枷,这都是这报应昭彰,我的儿啊……”
“好……”
台下的观众在喊,上场门边上的侯三爷也在喊,这一声“好”,从萧飞唱第一句开始就憋着了,此刻喊出来,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侯氏相声最大的特点就是唱,当年的侯大师小时候曾学过京剧,侯三爷年轻的时候也曾正经拜师学过。
要论唱,相声门里还真没有哪一派能比得过侯家。
当初还曾因为在说相声的时候唱戏,张寿臣先生曾批评过侯大师,认为相声还是应该以说为主,唱是旁门左道。
不过,后来又一次演出,两位大师赶到了一起,侯大师在台上的一番学唱,博得了满堂喝彩,张寿臣先生看过了演出效果,还特意跟着侯大师道歉,承认自己的话有失偏颇。
由此可见,侯氏相声里面的学唱,精彩到了何种程度。
但是今天侯三爷听了萧飞的这一段,只觉得每一个汗毛孔都张开了,太过瘾了。
台下的观众更是不停的鼓掌,将手都给拍红了。
他们此前听过萧飞学的老生,铜锤花脸,没想到学起老旦来,也这么有滋味儿。
这才刚是第一场,今天算是来着了。
萧飞学唱了一段,接着又往下说,将一个不会唱戏的傻子站在台上,那手足无措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大笑。
“拉着傻子的这一位也急了,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往常拉着转一圈就该开口唱了啊,这都三四圈了,怎么还不张嘴呢,我这是唱戏呢,还是拉磨呢!”
“好嘛!都成驴了!”
“还有啊!这少老板脸上也不对啊!”
“怎么不对呢!”
萧飞解释道:“刘.青提生前打僧骂道,所以死后受苦,罚她双目失明,既然是盲人,自然就该闭眼的,开头的二黄散板、导板和慢板都是在城楼上唱,后面出了城,目连僧为她治好眼睛,双目复明才能睁眼。”
“对!”
“可少老板这俩大眼珠子瞪得跟二百瓦大灯泡似的,烁烁放光,也不像瞎了的样啊!”
“他不会啊!”
“再转一圈!”
“还来啊?”
“你给我走!”
萧飞念着白,做拉拽妆,在舞台上又转了一圈。
“这下可坏了。”
“怎么呢?”
“傻子不会他心里害怕,又像遛狗似的,拉着他在台上转了好几圈,一个劲儿的往后躲,台下观众也纳闷了,今个唱的这是什么啊?滑油山?不像啊,滑油山怎么还有拔河啊?”
“没听说过!”
“这位用力拉,傻子往后躲,两个人一较劲,咔吧一声。”
“怎么了?”
“绳子断了,傻子没留神,登登登往后倒了几步,直接一屁股就摔台下去了!”
“摔了啊!”
“不光摔呢,台下正有个炸油条的,挑子有过就在边上,傻子一掉下来,咕登,哗啦,满坐油锅里了。”
“你看看!”
“傻子坐地上还骂街呢!”
“他把人家的戏给搅了,他还骂街?骂什么呢?”
“你们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唱滑油山,你怎么让我下油锅呢!”
“就这个啊!”
两人鞠躬下台,观众掌声雷动,那两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仔细瞧的话,就能发现,两人脸色并不好,和周围热情的观众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我还真不知道,相声圈子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
刚刚一段《滑油山》,萧飞将相声的四门基本功课说学逗唱挨个展示了一遍,至少他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且最为难得的是,这个老段子明显是改过的,里面添加了不少现代人才知道的新东西。
如果是萧飞自己改的,那可真的是……
“了不得啊!”
“师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个萧飞看着年纪也不大,就有这么深的功底,郭德强这下子羽翼更丰满了!”
另一个人沉吟半晌,最后说了句:“且等着吧,刚才他们自己挖了坑,有办法对付他们!”
挖坑?
挖什么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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