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朝太子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德妃抚着怀中粉雕玉琢婴儿的小脸,忧心忡忡的探头看向窗外。
宫内宫外皆被新雪覆盖,却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宫门大开,血染新雪,地上鲜红暗红的雪都被冻成了冰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地上倒了一片战死的士兵,他们都被残忍的割下了头颅,留下地上可怖的无头尸,似乎是要告诫着世人即将改朝换代似的。
年轻的惠安帝眉头紧锁,只想冲到乱臣贼子君临面前,把他给千刀万剐。
身旁的将军扑通一声朝着他跪下:“陛下,如今御林军禁卫军两军伤亡惨重,君临那贼人使阴招,在众将士的伙食里下了药,如今可用之人大大减少,恐怕……”
“大胆君临,不仅如今对朕要逼宫,竟还敢觊觎朕的宫妃!”惠安帝攥着手里的密信,怒不可遏。
“陛下,如今我们的势力大都被君临控制住了,该当如何还请陛下定夺!”将军神色凝重。
如何?
还能如何,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转机吗。
惠安帝望向远方,他也不知该当如何,他只想念他的妻儿。
他与德妃乃青梅竹马,如今刚收到一封密信,翊坤宫的人来报,德妃不久前为他诞下皇子,是个六指儿。
不过钦天监道是天生异象,龙凤呈祥。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抱了很大的期待,可是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妻子孩子,就被一场战乱困在此地。
惠安帝亲征,乱臣贼子君临几欲杀到宣政殿,看样子是做了十足的打算要逼宫了。
“娘娘,有林将军他们在不会有事的……”菱角安慰道。
“但愿如此,菱角,本宫这几日总是心慌,不会有什么事的对吧。”德妃叹了口气,似是在问菱角,实际上却是自我安慰。
“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菱角似乎是为了让德妃和自己更加相信,她一脸认真的说着,接过睡得正熟的小皇子。
早产的小皇子比其他婴孩要小,这本是当今皇上最盼望的孩子,谁人不知德妃与皇上是青梅竹马,德妃和皇上的头一个孩子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没想到未到临产之期便遭遇政变,朝代更迭仅一念之间……
本来身份尊贵的皇子刚出生便遭此事,从未有过一天的清静日子,菱角暗暗叹了口气。
“心里总是不安宁,菱角,本宫吩咐你的事你可记住了?”德妃攥的手中蚕丝金线缝制的帕子尽是褶,十分不安地问道。
她也深知,她自己不过一区区后宫妇人,若是真的战败了,皇上死了她也定是不能独活的,新的上位者也不会留着她的皇子这个隐患,势必是要杀尽所有与皇家有关的人,她还要为自己襁褓里的孩儿做打算。
“娘娘放心,奴婢豁出这条命也会护小皇子无恙。”菱角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手中的包裹也紧了紧。
门被猛的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闯了进来,菱角站在德妃身前,一脸警惕的看着来人。
惠安十二年,乱臣贼子君临逼宫,血染皇宫,皇上驾崩,朝代更迭……
德妃满脸泪痕的抱着怀中的孩子,不舍的看向菱角:“菱角,本宫把孩儿托付给你了,暗卫会护你们离开这里,你定要护他无恙。”
“娘娘,现在还来得及,奴婢求您了,您快跟我们一起走啊!”菱角跪在德妃面前崩溃大哭。
德妃挤出一丝苦笑:“我若是也跟着走了,孩子也活不成,那贼人要我做他的妃,他杀我丈夫我怎会放过他,我知我杀不了他,可我不会让他好过……”
贼人君临自小便喜欢德妃,碍于自己的身份争不过皇子,此事不了了之,如今她为人妻,他仍不打算放过,丧心病狂的要德妃做他的妃子。德妃虽不愿,又怎能放过一个报仇的机会,也不情不愿的允了。
德妃哄着哭地小脸通红的孩子:“儿啊,是娘亲没用,你跟着菱角姑姑走吧,别回来了,你……便叫遗安吧。”
“娘娘……”菱角咬着嘴唇,却被德妃打断,此时的她笑的决绝:“好菱角,快走吧,我要舍不得你们了。”
马车上。
怀中那小婴儿似是知道自己要离开娘亲了,不管菱角怎么安抚仍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菱角急得满头大汗:“小主子快别哭了,不是刚吃了奶吗,尿布也没有湿啊……”
“菱角姑娘,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赶车的暗卫掀开了帘子。
这正是德妃安排在乡下的庄子。
怀中的婴儿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猫儿似的偶尔低低的啼哭几声,像是知晓自己今日的这番遭遇却又无可奈何。
按着计划,她带着小主子来乡下庄子避难,德妃则在宫中营造出失火,待新皇赶来便会看到烧死的婴儿,只要德妃伤心欲绝,如此下去,新皇看着心爱的女人如此肝胆欲裂估计也来不及想那么多。
乡下的庄子不大,但胜在干净,庄子上有德妃找的乳母,有几件换洗的布衣,菱角好不容易哄好了小主子,收拾了房间连带着藏了带出来的金银细软。
本以为可以稍稍休息一会,却听暗卫来报:“菱角姑娘,吏部尚书李大人来了。”
此时的菱角就像只惊弓之鸟,闻言一惊:“李大人?”
娘娘并未与她提起李大人……
“李大人有娘娘的令牌。”暗卫与她低语几句就跳窗隐去了。
“菱角姑娘可在?”李大人叩了叩门。
菱角连忙起身去开门,给李大人行了个礼:“见过李大人。”
“诶,菱角姑娘,臣得了德妃娘娘的吩咐,小皇子的身世便是我李家三公子,自小体弱多病来乡下庄子养病,为了避人口舌,臣亲自来庄子探望小皇子。”李大人递给她德妃娘娘的令牌。
菱角识得此物,忙迎李大人进屋,床上睡得不踏实的小婴孩蹬了蹬腿。
“多好的孩子……”李大人看着粉嫩的婴儿叹气,“臣会替德妃娘娘尽力护着这孩子的,菱角姑娘放心。此地臣也不宜多留,姑娘有缘再会。”
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下,染白了整个庄子。
建昭十六年,吏部尚书大人李士泉派人将自家三公子从庄子上接了回来。
京城人士皆知这李三公子,自小体弱多病,云游的和尚道,小公子冲撞了邪祟,需去乡下避灾十六年方可渡此劫。
如今期限已到,李大人就迫不及待的安排人去接小公子,可见李大人有多宠李小公子。
同僚们纷纷祝贺李大人总算是父子相见,官员小姐们更是好奇这李三公子是何等人物。
“主子,我们快到了。”对面的暗卫恭敬的道。
“我知道了。”李遗安眸色暗暗地摆弄着食指上的玉扳指,这是临走前菱角给他的,据说是自己母妃的物件,可调用暗卫和母妃培养的私兵。
他掀开帘子,一缕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虽是冬日的微弱阳光,他仍不适的眯了眯眼。
暗卫帮他落下了车帘:“主子,您还害着风寒,不能吹风。”
“不碍事的。”李遗安捧着手炉,裹了裹雪白的狐皮大氅,“隐烛,你可知京城权贵谁人手握重兵权?”
“属下打听到三皇子君霄手握御林军,宁远侯府的侯爷手握虎符,小侯爷在江南和漠北养了私兵。”隐烛道。
“君霄?”李遗安握着手炉的手紧了紧,骨节分明的手苍白至极。
君霄,他听菱角姑姑说起过,是自己母妃与当今的皇帝,他的杀父仇人的儿子,他至今仍然不明白,菱角姑姑明明说过母妃有多恨君临,但恨他的同时为什么还要生下他的孩子。
李遗安一想到自己与君霄身体里流着一半一样的血就倍感恶心,那可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恨极了,甚至有时候会恨母妃。他常常想若是真有一天他能剐了君临,他要不要连带着君霄也一起剐了。
“主子若是觉得君霄这条路行不通,我们还有宁远侯爷。”隐烛见李遗安忍着恶心的样子,便提议道。
“试着搭上宁远侯府这条线吧,私兵,着实是好的很……”李遗安抿了抿嘴,君临,十六年了,也该有个说法了。
李府。
“李大人,那可是你李府的马车?”一同僚指着缓缓驶来的马车问道。
“正是。”李士泉朝着同僚们微微颔首示意,笑的那叫一个满面春风,还真有一副好不容易盼儿子回来的老爹形象。
马车停,李遗安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街上还积着刚停不久的雪,身形有些瘦弱的少年裹着白色狐皮大氅,与周边的积雪要融为一体似的,少年稚气未退,一条赤色发带束了发,红白交映,双睫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
许是天冷的原因,少年的鼻尖冻得微红,他抿了抿嘴,抬眼看向对面的李大人:“爹。”
李大人心里一个哆嗦,这可是前朝太子爷啊,他却不能表现异常,对答如流:“诶,安儿,你总算能回来了,爹可想你……”
李遗安嘴角抽搐,“安儿”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怪像个小女儿的。
李大人看着这张轮廓渐显,多少与先皇有三分相像的少年脸,不禁一瞬间热泪盈眶,瞧瞧,这眉眼,这气度……
同僚们也只当李士泉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感动的两眼含泪,纷纷安慰他,李士泉摆了摆手:“诸位,今日我给我儿安排了接风宴,诸位便留下来一起同我痛饮一杯吧!”
“李大人这话说的,诸位,我们不醉不归。”平日与李士泉交好的郭大人开了口。众官纷纷叫好赞同了这个提议。
李士泉忙着招呼来宾,叫刘管事安排李遗安回自己的院子,李遗安跟在老管事的身后,打量着这清雅的小院,倒真是个好地方。
“小少爷,这以后便是您的院子了,这院子是老爷亲自装点过的,您若是有什么需求,老爷吩咐过,随您改便是。”刘管事笑眯眯地道。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李遗安往屋内走去。
他这边刚把东西陈列好,正在点燃的火炉前烘着微凉的手,就听外面小厮来报:“小少爷,宁远侯府和二皇子三皇子来了,老爷劳您前去迎人。”
李遗安微微皱眉,还真的是麻烦。
前院。
众位官员中,那三个身影格外显眼,二皇子身穿一身绿铜九爪蟒袍,君霄则一身杏黄九爪蟒袍。
君霄那张脸,与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相似,可眉眼像极了他的母妃,菱角姑姑给他看过母妃的画像,那真是顶顶的倾城绝世美人。
至于宁远侯府小侯爷……
他将目光移开君霄那张脸,转向傅锦言的时候发现他也正在打量自己,李遗安一怔,随即对他微微一笑,傅锦言微微颔首全是回应。
不得不说,傅锦言那一身黑色藏狐大氅油光水滑,与他的一身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不知道李大人这吏部尚书怎么当的,人际关系没的说,接个儿子回来能把皇子招来,光这众多官员聚集就很令人咂舌了。
正想着,就听李士泉喊他:“安儿,这位是二皇子,这位是三皇子。”
李遗安一一给他们行礼,他垂手而立,手被长袖遮住,他不禁攥紧了拳,他不得不给面前两个杀父仇人的儿子行礼。
李士泉也深知这一点,可他也没有办法,对方可是皇子,只能先让李遗安忍一时。
“这位……”李士泉转向傅锦言,“这位是宁远侯府的小侯爷。”
“傅锦言,李三公子。”傅锦言勾了勾唇角。
“小侯爷。”李遗安报之一笑,“叫我遗安便好。”
“遗安,还叫小侯爷呢?”傅锦言一阵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整顿吧,前厅有李大人张罗着,你便先整顿吧。”
“那我收拾完便来招呼小侯爷。”李遗安淡笑道。
拜别那言笑晏晏的小侯爷和两位皇子,他转身离去,脸上的淡笑也消失了:“隐烛,菱角姑姑接过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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