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浓雾
8浓雾
《不仁阔少杀人如麻只为庆祝生日》
江信首次登陆幻色星时，是齐将军在一旁作陪；这一次齐将军有国家要务在身，不能和江信一道在战乱区快意江湖，于是神秘兮兮地提前预告，请江信务必在她指定的登陆点进入主题世界，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一份生日贺礼。
江信还当是什么贺礼。
直到他走出登入区的迷雾掩护带，尚未看清贝枢湾的天光，一道焦热的能量光束紧贴着贵公子的头皮飞过去。
妈的。江信耳根一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原本松松挂在背上的复合弓立马捉在手里。
他倒退一步，没入浓雾之中，站在一颗树后，仔细看刚刚脉冲光束飞来的方向，看到几个穿着统一铠甲的气急败坏身影，是来自休战区的外派驻军在执行稳定任务。
外派驻军是运营公司以“休战区维和部队”为名义，安插在主题世界中的机械兵角色，主要职能是维护玩家的补给点安全，以及少量的内部恶性治安案件清剿工作。
——比方说上一次江信失手杀了老鬼，以为遮天蔽日的武装舰要来找他清算人命。
他也是后来才晓得，毁坏一两具义体，对遍布尸山血海的幻色星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运营部才不会拨冗来搭理这个。
诚然，打劫机械兵，抢光补给点中的钱和物资也是这个世界的玩法之一。但机械兵背后是运营公司的强大武器系统，普通的小角色们万万不敢打官方补给站的主意。
今天仅仅是故事线重启第二天，居然就有这么狗胆包天的玩家敢对驻军下手？江信听着远处接连不断的枪声，心生诧异。他看了看时间，登陆到现在已经被火力封印在这里半个小时，他得想办法穿越火线出去。
踌躇之间，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在能量光束中连滚带爬，借着登入点四周终年不散的浓浓迷雾，贴着地面蚯蚓一般蠕动到江信脚下，抱住他藏身的那颗大树。
江信浑身一抖，下意识飞起就是一脚。那人下意识惨叫一声，原地滚了半圈，继而马上捂住自己的口舌，奋力忍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被追兵发现。
江信全身戒备，手里握着箭羽，蓄势待发。
地上那人抬头，黑洞洞的脉冲枪口直对着他，语气倒是和善：嘘，嘘，不要动，我不是来对付你的。
江信定一定神，看到康羽展那副锋利有神的眉眼。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很想跳脚：齐将军，这就是你的“生日贺礼”吗？
时间线重置了五年，康羽展那高大强壮的义体不知是不是又换了新的一具。眼前尚未声名鹊起的贝枢湾之狼，脸上比江信印象中那硬净利落的枭雄多了几分青春稚气。
大明星年轻时候也这么傻不拉几啊。江信冷冷盯着地上那刚刚被自己踹了一脚的人。
“我在对付外面那些驻军，不是你——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些穿着黑色铠甲的人。”
江信当然知道，不用康羽展费心解释。
他拉紧的弓箭不由松了松。康羽展利落从地上爬起来，和他一同藏在树后；然而即使身处同一战壕，康羽展手臂还是圈了上来，冰冷的枪口紧紧抵住江信腰部。
江信内心暴跳如雷，侧首：“你干什么？莫名其妙，拿枪抵着我干什么？”
嘘，嘘。康羽展好不耐烦，语气依旧保持和善：“只是预防万一，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保持安静就行。”
放屁。江信被康羽展贴身顶在树干上，侧脸挨着树皮，火冒三丈。此情此景，很难让人不想起当年他被康羽展按在车上打爆头的场景。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老子今天就杀了你，江信阴鸷抠着树皮。
驻军进入迷雾森林后视野受阻，速度放缓。机械兵头盔上发出两点骇人的红光，是搜索模式的标志。江信翻了个白眼：看来是康羽展狗胆包天，重启第二天就对官方补给站下了重手打劫，触发运营部的警戒指令，要置康羽展于死地。
康羽展在他耳畔呼吸粗重——他厉害归厉害，但今天是重启第二日，涉事未深的贝枢湾之狼，想来也是十分紧张。
他太紧张，手上忘了轻重，抵住江信的地方让人感觉有点疼痛了。
江信皱眉，忍不住转头提醒：“我跟你讲，看到那个机械兵头盔上的红点了吗？现在雾重，那大兵看不清楚，所以进入了热搜索模式。你我二人站在古木后面，勉强可以躲过他的热感系统。但你如果敢开枪对付我，我们这个方向热量暴增，机械兵下一发能量光束就打在你头上。”
康羽展迟疑片刻，犹豫起来：你……你确定？
重启第一天，康羽展作为一只雏儿，欠缺许多要命的知识。
江信看他那傻不愣登的样子，心头升起一阵无名的快意；他唇际牵动一下，挑眉：“那你要不要试一试？”
康羽展当然不敢。江信故意冷笑一声，感受到压制在自己后腰的力道逐渐撤退了。
双方气势陡转。江信心里不知为何美滋滋的。
几位机械兵在不远处转悠，江信一番自我陶醉后，依然被紧迫的形势拉回了现实。
“你到底抢了补给点多少东西？”江信小声嫌弃地问身边人，“一整支小队都要过来取你性命。”
“昨天休战区运输舰刚来补货，补给点是满仓。”康羽展低声回答，“我们这边全部给劫了。”
能得你。江信撇一撇嘴。土匪做派。
一整条街的人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都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康羽展垂眉，补了一句：“我姐姐昨天一早出门打水被流匪给劫了，抢回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
江信张一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接腿，养病，哪样不需要钱？”自然是劫补给点最快了——康羽展停住，没有说出下半句，挂住了劫匪不应保留的那份脸面。
江信靠着树皮沉默片刻。
昨天是重启第一天。江信默想。康羽展的“姐姐”一早就被流匪拖了去，想必不光是被打断一条腿那么简单。
运营部签约时对角色躯壳的外貌向来精挑细选，那位“姐姐”，应也是有着令人垂涎的美貌。
——“我听说，这一届故事线，加大了部分角色的特殊性/癖偏好。”江信想起传感中心外面那位压低声音讲话的面具人。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向他袭来。
江信来不及把不适压下去，就听到康羽展在他耳边小声讲话：“你会射箭？我看你这把弓挺厉害。”
说着就上手去摸那复合弓身。
别乱碰。江信瞪他。
“你听我讲，”康羽展极小声地交代，“你这弓箭是冷兵器，那机械兵侦察不到热量反应，对吧？”
江信耳朵一动，余光瞥到康羽展的眼神，感觉对方马上要讲出什么危险的台词。
“合金箭镞，讲究。”康羽展从江信箭壶中擅自抽出一支三羽箭，拇指在那锋利的箭镞上划拨了一下，吃痛出血。他眉毛皱了一下，把划伤的拇指抵在唇上。
都说了叫你不要乱碰。江信转头：活该不是。
康羽展倒不恼，把三羽箭放回江信的箭筒里，简要询问：“你拉满弓后的最大箭速是多少？这个距离，能射穿机械兵的头部盔甲吗？”
江信瞳仁一震：你疯了吧。
康羽展摇头：“我观察了这些机械兵的动作模式。为了行动方便，它们的身体都是超轻复合材料，以灵活平衡为主，并不算坚固。战乱区的人对他们闻风丧胆，主要是怕他们身上的新式脉冲武器。”
江信默不作声，一方面觉得康二言下之意颇不要命，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综合观察能力十分高明。
“我去那颗树下引起它们几个的注意。”康羽展抬手一指，“你搭好弓，我跟大兵周旋时你从侧面射击，攻击头壳，阻断机械兵和休战区中控的联系，把追兵队伍废掉。”
怎么可能成功！江信紧握弓箭，用眼神瞪他。
“我去了。”康羽展没看见似地擅自移动，低声交代，“事成之后，货分你一份。”
谁要你的货！江信用嘴型大骂。
说话间，康羽展迅速窜到了对面的树下。浓雾在林间影影绰绰，江信看不分明。康羽展躲在另一株大树下像是挥一挥手，暴露的热量引起了机械兵的注意。黑色大兵头上那忽明忽暗的红点迟疑片刻，朝着康羽展藏身的方向扣动了脉冲枪。
这林间迷雾重重，我射得中个鬼。江信手心出汗，觉得康羽展不要命。
“红点！喂，红点，我在这儿！”康羽展挑衅似地在对面大喊。那机械兵闪着红点愤怒乱窜，要把不知轻重的劫匪捉拿归案。
康羽展在雾中森林窜来窜去，叽歪个不停。此次追击原本不关江信的事，他眼见一群机械兵越追越远，差点想一走了之；但脚上却鬼使神差迈不出去。
妈的。
红点，嘿，红点！康羽展还在远处不怕死地挑衅。
江信心里一沉，突然回过味来：康羽展不是在跟机械兵喊话，是在提醒自己。
迷雾中只管瞄准发光的红点。
江信头皮一硬，几步追上去，拉了满弓。
“红点！”康羽展还在浓雾深处叫嚣，“红点，我在——”
咻。
咻，咻。
康羽展话音未落，江信连发了三箭，移动中的两对红点应声倒下。
江信自认百步穿杨，却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更不知自己全力发出的这三支箭究竟能伤到幻色星的官方机械兵几分。他保持放箭的姿势，身体僵硬，心中还有隐隐的后怕。
……康羽展呢？江信半晌听不到声音；发光的红点消失后，重重浓雾中，他也看不太清多余的人影。
——追入林中的机械兵只有两位，而我放了三箭。江信骇然想到。
还有一支箭呢？射到哪里去了？
林中寂静得可怕。
——我射中康羽展了吗？江信忽而害怕起来。他收弓，四下查看。
康羽展呢？
江信心跳剧烈起来，也不知道是盼着康羽展死，还是盼着康羽展活。他朝着放箭的方向摸摸索索，终于摸到一具横躺着的人形旁边。他蹲下来，如释重负地看到只是机械兵的人形盔甲。
细看之下，那被江信三羽箭贯穿的头盔上，居然还写了字。
江信皱眉：“happybrithday”
——齐！将！军！
小寿星按着那头盔面如玄铁。
“搞定了？”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摇摇晃晃在他跟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
江信抬头，见康羽展半只胳膊耷拉着，一身是血。
……且大腿上中了一箭。
江信撇嘴，略感抱歉。
两人分开不过十来分钟，对方已经在枪林弹雨中挂了重彩。江信默默注视康羽展那难忍剧痛又绷着脸想故作镇定的表情，唇际一阵抽动。他想，幻色星名不虚传，果真是生死无常。
不过所幸康羽展还活着。
江信不知为何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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