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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节


有人推门进来,来人生得唇红齿白,面红娇嫩,瘦矮的个子,干净布衣,进屋就大声哇哇叫唤:“哟哟哟!这谁呀!我听说昨晚来了个活口,来瞧瞧热闹。”

        金贵脸挂笑容,脾气挺好的样子招呼他:“大花花!真是稀客,你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啦!?”

        被唤做大花花的人,名叫万大花,别人都喊他大花,唯有金贵直接叫他大花花。

        大花是男儿身,因为生得好看,天生有副好嗓子,仗着祖师爷赏饭吃的先天条件,现在万家班挑大梁当台柱子。

        虽是男身女相,却不见女人娇气媚态,他两三步走近,看清了高驰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长得好看的人,就算目瞪口呆也是美丽的。

        “我说……”大花指着高驰:“又来个笑面虎!?”

        高驰已经逐渐适合他们这边南方人的说话方式和口音,但他接不上话。

        大花拍拍金贵的肩膀笑道:“一只笑面虎,两只笑面虎,一山能容二虎吗?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金贵在万家班有个外号,就是笑面虎。

        此时笑面虎的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大花花最讨厌了,人家是英俊少年,谁是笑面虎?你才是笑面虎,你全家都是笑面虎。”

        大花假装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这人叫啥。”

        “高驰。”金贵答道。

        高驰赶紧点头。

        “哼,我看他也不是个善茬。哎我说,他是你亲兄弟?你爹啥时候在外面留的种呀!?”

        金贵笑着假装挥拳去捶他:“我哪里知道,你别乱讲。”

        大花与金贵闹着玩似的小拳拳互相捶了两轮,俩人打打闹闹出了柴房。

        柴房外,大花见附近没人,靠过来低声问:“进行到哪一步了?”

        金贵挑了挑眉:“身契已经签了。”

        “签给你了?”

        “废话。”白了他一眼:“不签给我,难道签给你不成?”

        大花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举了个大拇指:“好手段哈,怎么签下来的?”

        金贵得意地下巴朝天:“一碗鸡蛋粥。”

        大花回头看了一眼柴房的门,又靠过来问:“那什么,这人怎么安排?他是鸡骨头上次看到的那个买烤地瓜的贵族少爷吗?”这事他们好多人都知道。

        金贵摇头:“鸡骨头也不确定,毕竟当时只过了一眼,都没靠近身。”

        “我就专程来问这事,你把他签了,有什么打算?”

        金贵已经收起了微笑,正色道:“让他入伙。”

        “怎么入伙?”

        “他若真是个贵族少爷,肯定会想法逃走,若是苦命人,定会拼命留下。”

        大花假装对他十分佩服,做了个拱手揖:“金牌虔婆。”

        金贵点点头微笑不语。

        “你真坏,不过我喜欢。”又举着小拳拳去捶他:“要把他卖给谁?”

        金贵的眼珠子转了转:“托托老爷。”

        大花捂嘴笑得老枝乱窜:“坏,你真是坏透了,托托老爷会吃了他的。”

        ……

        金贵再推门进柴房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微笑。

        这一整天,金贵都待在柴房,他与高驰聊了万家班的情况。他们戏班己经成立十多年,在附近小的名气,有固定居所,哪里有生意,就往哪里跑,不过都在杨州城区,驻扎进了兰贵坊,生意才开始起飞,他们只会唱汉人的传统戏,偶尔有蒙元官老爷也邀他们去府上唱戏。

        说到这里,只见金贵话风一转:“高驰,我检查过你的伤,都是些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准备工作。”

        高驰怔了怔:“工作?可,可我也不会唱戏!我只能做些搬运扛,别的不会。”

        金贵:“搬运扛多累呀!我给你找来钱快的,包你吃香喝辣。”

        高驰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

        “唱戏是主业,但主业挣不了多少钱。其实我们做戏子的,都要兼顾做点陪吃陪喝陪玩的活,这是行规,不一定长期有生意。”

        高驰接着眨巴眨巴眼,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是有钱的大爷花钱买乐子,咱们呢,就提供乐子,唱戏也是提供乐子,陪着吃喝玩乐也是提供乐子。”

        高驰继续眨巴眨巴眼睛,弱弱地问:“我晓得了,逗乐达官贵人供消遣。但我做什么呢?”

        “就是侍候贵人老爷,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能顺从。”

        “如果,如果要与我亲热,也要顺从?”

        “那当然。”

        高驰已经听懂了,像只受惊的兔子,纤细瘦长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衣襟,眼睫毛闪一闪的,摇头轻声道:“我,我是好人家的孩子,饱读圣贤书,怎能与不能相干的人做这种事?”

        金贵当场收了笑容,正色道:“闹什么闹?我们积善之家从不做逼良为娼的事,这事讲求个你情我愿。你的卖身契在我这儿,要做就做,不做我就把你卖掉。你自己选。”

        高驰问他:“金贵哥也做过?你侍候过贵人老爷?”

        “当然。”金贵挑了挑眉毛。

        高驰默了默,道:“我,我也没侍候人的经验,要不?你教教我?”

        金贵直接白了他一眼:“别人让我侍候,那都是要给钱的,这一趟趟的,我不累呀!你镶了金子的吗?凭什么让我教你,你还不给钱?”

        高驰继续脸红,就垂头不说话了。

        金贵起身拍拍衣裳,道:“这两天你多休息,只有喝石谷子粥。待过两天能下地了,我给你安排个有钱的老爷,你将人侍候好了,别说鸡蛋粥,就是想吃烧鸡都没问题。”

        高驰还想说什么,金贵已经走了,说傍晚还要登台唱戏,得去换戏服了。

        鸡骨头就默默地进来,守着他,其实说是守着他,更像是监视他。

        高驰看着这个要饭的小孩,有种刚出虎口,又掉狼窝的感觉,他真是这么觉得的。

        ……

        当晚,戏散场后金贵没有来,七斤来了,说是来瞧瞧他。

        高驰没看到金贵,很失望。

        七斤道:“金贵哥陪客人去了,是个跑马帮的生意人,每次来临安贩马的时候,都要来找金贵哥,是熟客。”

        高驰:“……”

        七斤就劝他:“听金贵哥说,你不愿意去伺候人?”

        高驰垂着眼皮,默默地摇了摇头。

        七斤叹道:“这事也不能勉强,做咱们这行都是苦出身。行有行规,那就是心甘情愿。你有自己的原则,不做也不是大问题。”

        高驰:“……”

        七斤又道:“那你就无法在这里立足。”

        高驰立即表态:“我饱读诗书,会断文识字,一定可以帮你们,并不一定要去伺候别人才能挣钱。”

        七斤笑了笑,语重心长的样子:“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你一天不做,就一天融入不了我们,一辈子不做,就一辈子也融入不了我们。断文识字的人难道很稀缺吗?你既这般稀缺,去牙行另寻个稀缺的主人家不好吗?”

        高驰想了想:“我不做,就融入不了你们?”

        “对呀!”七斤点头:“在咱们这儿,所有人都是黑乌鸦,突然你这只白鸽子想混进来,你认为有可能吗?在乌鸦的世界里,洁白的羽毛是有罪的。”

        高驰:“……”

        七斤又说:“刚才那些话,其实是金贵哥让我转告你的,这些话他不方便跟你说,就让我来说,该说的我也说了,你再考虑考虑吧。”

        ……

        次日一大早,才见金贵回来。

        高驰的体力恢复了些许,下床走动什么的,都没问题了,只是经历了长期的风餐露宿缺衣少食,现在看模样还一副病娇娇的样子。

        鸡骨头扶着高驰走出柴房,俩人正好碰到金贵。

        金贵神色疲备,并不想多说什么。

        高驰突然说:“我。”

        金贵的脚步一顿,扭脸看着他。

        高驰吞了吞口水道:“我想通了,我做。”

        金贵的双眸一亮,立即来了精神,喜道:“真的?”

        “嗯。”点头。

        这可真是好消息,金贵也不觉得困了,一把将高驰抱住,嘴里直呼:“好呀,好呀……”

        高驰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道,微微皱了皱鼻子。

        虽然高驰同意了,但他也提出了要求:“金贵哥,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就是觉得害怕,如果你能教教我,我才能安心。”

        金贵将他上下一阵打量,摇头道:“没经验才好呀,没经验才单纯,价格才高。我可以教你一些重要的,那些贵人老爷打赏的时候,你记得要说,钱太少。来跟我念一下,钱,太,少……”

        高驰:“……”

        “你是北方口音,南方话说不标准,来,别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念,钱,太,少……”

        高驰:“钱,太,少……”

        俩人互相练了几次,也算能过关了。

        当晚,金贵就带来好消息,据说托托老爷垂涎他很久,一直没下嘴。

        现在托托老爷接到消息,有一个长得跟金贵很像的新人,还是个病娇娇,当然开心啦。

        双方谈好价钱,按约定明天晚上,金贵就要将人送到托托老爷的府上。

        高驰就问:“你们谈的多少价钱?”

        金贵也不打算瞒他:“一吊钱。”

        高驰的内心十分无奈,心想,我只值一吊钱吗?怎么这么便宜就将我卖掉了?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我让你多练习说南方话,一定要跟托托老爷说,钱,太,少。打赏的钱是另算的,只抽一半。”

        高驰:“只抽一半?那出场的钱要抽多少?”

        金贵笑了笑:“你还不懂行情,托托老爷府上的管家要抽五成,管事要抽两成,拿到我手里的只有三成,这钱还不全部都是我的,兰贵坊要抽一成,咱们班主抽一成,所以我只能拿到一吊钱咯。”

        高驰:“……”原来到手的钱只有十分之一而已。

        “所以你要努力,打赏的钱才是大头,能拿到一半哦。”

        高驰:“……”

        第二天,照例,金贵牵着他在兰贵坊走了一圈,以示召告天下,他们万家班又出了位新人。

        有好奇者,也想看看高驰长什么模样,他们听到风声,金贵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有人说这个人其实与金贵是双胞胎,俩兄弟出生时失散了。

        也不能怪别人这么八卦,因为金贵从不对人解释高驰的身份,愈是不解释,众人就想得愈多,被编排了无数个版本。

        俩人往那里一站,一眼看去,就是亲兄弟,所不同的是高驰更高壮一些,比金贵高了半个头,面相更成熟,看起来更像兄长,金贵个头矮小一点,面相显嫩,更像兄弟,仅此而已。

        ……

        深宅大院的后门,金贵再交待了几句,待会领到赏钱的时候,一定要说“钱太少。”还不放心,再让高驰跟着说了几遍。

        高驰说了,好像没什么问题。

        金贵将人交给后院管事,就退下了,他肯定不能进去。

        在转身的一瞬间,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亲手将高驰打包送出去,有点难受。

        瞬间后,他又安慰自己,为什么难受呢?因为高驰长得跟自己太像了,自然就不舒服啦。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俩长得像亲兄弟,这也是难受的根源,想通这一点,又舒展了眉头。

        高驰踏进后院的小门,那门关上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跟着管事身后,往院子里走去。

        来到一处干净的房间,管事例行公事的样子,对他搜了身,以确定他身无寸铁,才把他交给管家。

        管家和管事都从中收了大笔提成,当然不会为难他,带着他到了一间雅阁。

        不多时,看到一位身材圆滚滚的主人驾到,就是托托老爷。

        托托老爷搓搓手,围着高驰看了一圈,喜形于色地让下人们都退下,然后摸着下巴,就这么转着圈继续打量高驰。

        嗯,很满意。

        托托喜欢这种病娇娇。

        愈看愈满意,已经不自觉半张着嘴,流下哈喇子……

        高驰半垂着眼皮,随意扫了托托一眼,也不待人吩咐,走到房内的主座上,熟门熟路走坐到右边的椅子上。

        照例,主座位的右边,是这房间里身份最高的人才能坐。

        托托没有喝诉他的无理,而是坐到左边的坐位上,靠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高驰端正姿态,不说话。

        托托又问:“来给我倒茶。”

        高驰继续目无表情:“……”

        托托的鼻子有点不舒服,轻哼一声:“怎地不懂情趣呢?我问你话呢!”

        高驰终于有所反应了,眼珠子慢悠悠一转,用元语清晰地说了一句:“闭嘴。”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小。

        托托一怔,立即问:“你,你说什么?”

        高驰扭脸看了他一眼,继续:“我说你闭嘴。”还是用的元语。

        托托觉得他刚才说的那话有几分耳熟,仔细想了想,突然一个激灵,两个月以前,曾经在兰贵坊的戏楼上,他也听到一个同样的声音,也是这副语气,那人从头至尾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是“闭嘴。”此时此刻,好像那时那刻。

        他再仔细看这个戏子,这眉眼,这额头,当日那人戴面纱的……

        托托指着他,道:“你,你是当日那个……”

        高驰的眼皮眨了一下,甚至下巴都没点一下,算是做了个回应。

        托托的气势全无,立即收起之前的居高临下态度,问道:“那什么,那个谁?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金贵的兄弟吗?怎么你到我府上来啦?”

        高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样子说了句:“这是你该问的吗?”

        托托:“……”

        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

        高驰并不打算化解这种尴尬的场面:“你叫托托?”

        所有人都管他叫托托老爷,没人不敢加上老爷两个字,唯有他,竟然直呼其名讳,但,不敢反驳,因为此人全程说的官话。

        为什么托托不敢造次,就因为这一口标准的官话。

        当今天下是元人的天下,元朝的皇帝不提倡融入中原汉族文化。

        汉族文化很俱有包容性,例如李世民是鲜卑人,娶了汉族皇后,并且多读汉书,之后的唐王也重佛教学孔孟,包括几百年后的大清朝,皇帝除了说满语,还要说汉语。

        在中原大一统王朝的历史上,唯有元朝不一样,元蒙皇帝拒绝融入汉族文化,坚持以元蒙语为官话,除了接受汉族的饮茶文化以外,从婚嫁仪式到葬礼,都拒绝汉化,更不要说学汉字书籍了,不可能的事。

        所以在当时,能说一口流利的元语官话,绝对是身份尊贵的像征,包括托托在内,虽然能听懂,但都说得不流畅,汉人就不说了,完全没有语境,根本听不懂官话。

        托托点了点头。

        “姓什么?”高驰继续问。

        托托对这个戏子的敬意,大部分是来自这一口标准的官话,还有那端得很稳的架势。

        他从不跟低贱之人说自己姓什么,因为自己的贵姓,哪能随意告诉贱民,但面对一个说官话的不知底细的人,他只有说:“安煦烈。”

        这是他们家族高贵的姓氏,换任何一位贱民听了,应该都如雷贯耳一般,必须对他跪拜,可是高驰听了,竟然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高驰:“安煦烈,祖籍不花刺。”

        托托只觉得后背有点流汗的感觉,他敢肯定此人绝对不是一个舌人(翻译),舌人虽然会翻译多种语言,但那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能听到他的姓氏,再一口说出他的祖籍,唯一的解释,不是一般人。

        高驰顺手拿过桌边的茶壶,闻了一下:“马奶茶?”

        托托:“……”

        高驰将茶放下:“马奶茶上不得台面,以你的身家,难道喝不起龙团凤饼?”这话里说教的意味就很浓了。

        托托的背就不知不觉地驼了下去,腰也渐渐地弯了下去。

        的确,马奶茶在贵族里是属于上不台面的品种,但在汉族眼里,就是他们贵族才能喝的茶。

        “是,呵呵,是啊……”托托尴尬地笑了笑,吩咐下人:“来人呀,上龙团凤饼。”

        不多时,进来两位年轻美貌的侍女,端来了龙团凤饼,就这么来到桌前,开始倒水泡茶。

        高驰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侍女,鼻子微动:“大龙团。”

        托托挥了挥手,侍女们下去了,不多时,又分别端来小龙团、密云龙、龙胜雪等各种与龙团凤饼极为相似的茶叶出来,都被高驰认出来了,显然也是有意的试探。

        高驰微微一笑:“你竟然没有龙团凤饼?”

        托托知道他是真人不露相,打马虎眼是打不过去的,不过也试探够了,终于命人端出了真正的龙团凤饼。

        侍女在泡制龙团凤饼的时候,高驰就认真地看着,表现出略有兴趣的样子。

        高驰接近茶杯,终于喝到这一口了:“嗯,是这味。”话风一转:“这是去年的茶?”

        托托苦笑:“行家,今天遇到行家了,今年的龙团凤饼不是还没出吗?”

        高驰抬目远挑,若有所思的样子:“已经出了,八月十五以前,第一批必须送到大都。”然后就不说话了。

        托托已经不敢把他当一般戏子,试探地问道:“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高驰:“这是你该问的吗?”

        托托当场:“……”一句话,又把天聊死了。

        俩人互相喝了茶,缓和了一下气氛,托托又找话题问他:“你不是本地人吧?会说南方话吗?”

        高驰好像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笑:“我会说,钱,太,少……”最后这仨字就说的南方汉话,说得挺标准的。

        托托:“……”

        过了一阵,话题聊开了些,托托始终打听不出来这个戏子是什么身份,但他很机灵,让下人去取两个月前那片金叶子。

        托托将这片金叶子双手承上,递给高驰。

        高驰笑了笑,没说什么,收了。

        托托也笑起来,还张罗了一桌酒席,俩人就一起喝酒,又让歌舞姬来跳舞助兴,酒过三旬后,在托托看来,俩人已经混成朋友了。

        ……

        金贵坐在大宅后门外的石槛上,以手撑着下巴,百无聊奈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打发时间。

        三更时分,后门开了。

        金贵赶紧迎上去。

        只见夜色之下,有下人扶着高驰走来。

        在这一刻,金贵又觉内心的不舒服,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原本是个清白少年,却因为他的见利忘义,硬要逼良为娼,事儿办成了,愧疚感向他袭来。

        他看清了高驰的脸,原本病娇苍白的脸上,微微透着粉红,人刚走近他身边,就能闻到一股酒气。

        高驰看到金贵竟然一直等在外面,略有吃惊,他以为金贵送了他就回去了,这更深露重的,一直等到三更,得有多冷啊。

        管家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凝望。

        金贵回过神来,立即说:“赏钱拿来。”

        高驰从袖子里摸出那枚金叶子……

        金贵和管家见了,都暗中倒吸一口凉气,天啊,竟然是金叶子,都知道托托老爷精打细算,从来没打赏过这么多钱。

        管家接过金叶子,放嘴里咬了咬,面露喜色,随既从腰间摸出些碎银,东拼西凑只有三两,递给金贵道:“先给你三两,剩下的,下次给你。”

        金贵接过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点头哈腰道:“谢谢谢谢,只要管家大人想着我们,时常给介绍生意就好啦,剩下的就不要了。”

        管家听了这话,笑眯了眼睛,兰花指那么一指,笑道:“是个场面上的人,也不差这点钱啦!你的好我记着的,以后有钱一起赚,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金贵拿手捂着嘴,娇笑起来,整个腰身也跟着扭啊扭的样子,又与管家打趣了几句。

        “那我先谢谢管家大人啦,有好处不要忘了我呀!”

        “不会的,呵呵呵……”

        直到管家关上后门的那一刻,金贵才收了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如释重负一般。

        金贵扭头看着高驰,此时,高驰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俩人相看无语……

        又过了一会,金贵轻声道:“你,还走得动吗?”

        高驰微微点头:“当然。”

        金贵欲言又止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个,托托老爷有没有为难你?”

        高驰摇摇头,查觉到什么似的,轻声笑出来:“金贵哥这么问,显然是担心我,我没事,托托不会为难我。”

        金贵很紧觉的样子左右看了看,幸好附近没人,就靠近他耳朵道:“要叫托托老爷,不能直呼其名讳。”

        “所谓名讳,不就让人叫的吗?”

        “你不懂,托托老爷权势涛天,我们得罪不起,听到没?只能叫托托老爷,必须带上老爷这两个的尊称。”

        高驰只得点头:“好吧,这就叫权势涛天了吧!其实我觉得,金贵哥没见过更加权势涛天的人。”

        金贵伸出手来,扶着高驰的手臂,俩人在夜路下,径直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聊天。

        “是啊,你出生富贵人家,丞相大人的亲戚嘛,当然见过很多权势涛天的人,我等草根布衣,觉得托托老爷已经权势涛天啦。”

        “金贵哥。”

        “嗯。”

        “那我现在,已经够资格融入你们了吗?”

        “怎么这样说?”

        “七斤来劝我的时候,告诉我。说你们都是黑乌鸦,我这只白鸽子永远也法融入你们,还说在乌鸦的世界里,洁白的羽毛是有罪的。除非我迈出第一步去伺候客人,只有做了才能融入你们。你说从今晚过后,我能真正融入你们了吗?”

        金贵扭脸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涌现出那股不知明的难受,他道:“当然,你的身契在我这里,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从今晚过后,你就是万家班一员,真正的一员。”

        高驰听了这话,竟然笑起来,色夜之下,泛着桃红色的脸颊,通过呼吸微微传出的酒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深刻进金贵的记忆里。

        直到很久之后,金贵都记得这一晚……

        那时的高驰……

        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

        再回到金贵的宅子,肯定不能再安排高驰住柴房了,赚了大钱,以后就是棵摇钱树,怎能还住在柴房呢?肯定要好好供着,依言计从,只要能多挣钱。

        金贵把高驰带进了另一间空置的屋子,里面床铺被褥都齐全。

        高驰不乐意,嘴巴嘟着:“不要,我要跟金贵哥一起住,我不要单独住。”

        “单独住不好吗?”

        “不好。”

        金贵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就跟我住一间屋吧。”

        说毕,带着高驰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是一处不大的屋子,靠窗的墙边有一张小床,金贵将自己床上的棉被给抱了过来,铺上。

        “你要不嫌这床小,就睡这里吧。”

        “金贵哥,我要跟你睡。”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那小床睡不下两个人。”

        高驰瞧了瞧,金贵也是说的实话,那也是张小床,只是多了个床榻,能显示出是主人的床而已。

        俩人折腾许久,终于是将两张床都铺好了,各睡各床,终于能躺下休息了。

        高驰心里暗自高兴,他听说金贵哥刚成亲不久,未料到,金贵哥竟然是自己单独住,这是什么原因呢?他不方便多问,毕竟打听女眷的情况还是有所忌讳的。

        金贵哥竟然单独住,心情挺激动的,他就有机会多接近金贵哥了。

        高驰之前喝了酒,躺在小床上兴奋了片刻,就沉睡入梦乡,现在天色都快要亮了。

        这一觉,竟然睡到日上三杆。

        当他再睁眼的时候,又见到那个要饭的小孩,正蹲在他的床边,就这么眨巴眨巴眼睛,正在看着他。

        “鸡骨头,金贵哥呢?”高驰问。

        “金贵哥出去了。”

        “啊,他去哪儿了?”

        “去怡春院还钱去了。”

        “还钱?”

        “对呀。”鸡骨头点点头:“金贵哥欠了怡春院的酒钱,听说你昨晚好厉害,竟然赚到三两白银,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白银,只见过铜钱。我好羡慕你呀。”

        高驰:“……”

        不多时,七斤也来了,他进屋就笑起来:“呵呵,高驰,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真是一呜惊人哦,竟然收了三两银子回来,比大花的身价还高了哦。”

        高驰的内心翻了个白眼,心道不过区区三两白银就一呜惊人了吗?这个标准会不会太低了。但他的教养很好,表面上没有显示出来。

        七斤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我看好你哟,你晓不晓得,金贵哥欠下的花酒钱终于能还清了。这不,一大清早的,就跑去怡春院还钱去啦。”

        高驰轻叹一口气:“金贵哥欠了很多钱吗?”

        “我也不晓得他欠了多少钱。”七斤准备扶他下床,却见他并不需要人扶,自己就下了床。

        “哎,奇怪,你侍候了托托老爷回来,竟然还能自己走路?”

        高驰疑惑地回头看了七斤一眼,道:“昨晚金贵哥也这么问我,问我还能不能走路。怎么我看起来像是不能自己走路吗?”

        七斤摇头道:“托托老爷下手重,上次陈家班有个新人送去侍候托托老爷,然后被人抬出来的,混身都是伤,也不过只是挣了五吊钱而已。”

        高驰:“……”

        “所以我们听说你昨晚挣了三两银子,就猜测你可能已经被弄残废了,金贵哥走的时候,特意让我来瞧瞧你,扶你梳洗给你喂饭啥的。”

        高驰:“……”

        “现在看你全须全尾的,竟然毫发无伤的样子,我真是佩服你哈,是用了什么方法呢?”

        高驰:“……”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七斤讲了些他们万家班的内幕消息,送来的饭食,也全是精细粮食,一点粗粮也不见了,当然啦,高驰的身价陪增,肯定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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