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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斗蝎公


这厢金水麒麟惊天一跃,将二人送出七绝桥绝境,与沈清酒依颈相偎半晌后,便施施然踩河而去,消失在白雾弥漫的青林间。

        二人行在红红紫紫的一丛野花中,金琯乍见一朵花形极美的小紫花,伸手欲摘。

        “别碰!”沈清酒断然喝止。

        他手捂血迹斑斑的胸口,脸色苍白,道:“看这满地奇花异草,咱们怕是入了六指峰了。遍地是毒,你敢摘一朵试试?”

        金琯回首瞧见他一身伤口,心虚着,难得没有还嘴,径自握着断剑前行。她凭借月亮辨识方位,尽管不知出口何处,却也不愿开口询问沈清酒。每次若行步偏差,沈清酒便轻咳两声,倒也相安无事。

        又到一个岔口,金琯正等待沈清酒回应,身后却传来“吭哧”一声,原是沈清酒伤重不支,蓦然昏倒,压在了一丛黑花枝里。金琯摇晃他半晌,又掐人中数次,沈清酒仍是半点苏醒的迹象也无,她腹中饥肠辘辘,咕噜一响,更惹恼她。

        金琯双手齐上,恨恨扇打沈清几耳光,呸道:“扔你在这儿算了!”

        她说到做到,拍拍泥土起身,连带着沈清酒的断剑也一块儿扔下还给他。借着月光,面前模糊出现一条似被人走过的窄路,野草分向两边歪倒。她也不上前,而是退到高处,看清了这条隐路的走向,尽头处似乎浮现一块暗色的房顶。

        荒郊野岭,有人的地方就有生路!

        金琯眼珠轻转,似在盘算什么。手抚上发髻里一支□□的金簪,这是她仅剩的胜算,房子里若有歹人,死的却不一定是她。

        金琯果断掉头,走回扔下沈清酒的地方,在他面前蹲下身,附耳低语:“你说过,只要我亲你,你就听话。”她面无表情,夜风吹冷的嘴唇蓦然覆上沈清酒的两片,眨眼又撤离。

        “现在我要你醒来;无论如何,一定要醒来。”

        沈清酒仍旧如死人一般。

        金琯直起身子,厌恶地俯视他:“骗子……该你死,认命罢!”

        她提步欲走,一只脚腕却忽然被人用力捉满。沈清酒肆笑的声音传来:

        “咳咳咳……小人哪敢蒙骗大名鼎鼎的神娲宫十宫主……香吻救命,此言不虚……”

        月色中,金琯搀扶着沈清酒,缓缓走向远处一间红砖房。

        走得愈近,沈清酒心中愈加疑惑——眼前这间隐匿在黑夜中的红砖房,铁门森森,墙身修得甚高,四面环窗,那窗却不是寻常木窗,而以铁丝网缚成,通风极好透光极差,偏偏不像人居住的房子。

        两人一相视,竟即刻互明了心思。金琯接过断剑,攀上砖墙,只听里间窸窸窣窣响动,似有许多活物。她轻轻划开铁纱窗,目光往里一探,扒在窗边的手背却突然钻心一疼,仿佛被什么东西狠蛰了一下!眼前一黑,直直摔下砖房。

        沈清酒听得金琯嘤咛声,心头一紧,正探身出去。此时咵嗒一声响,砖房的大铁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精瘦老汉,头上飘几绺稀疏白发,黑夜中愈显阴怖。

        沈清酒退回黑枝丛中,但见那瘦老汉吹亮一筒火折子,蹲身照出金琯的模样,哈哈大笑道:

        “今年究竟是怎么着?跑了个不要脸的臭老婆子,本以为是祸事,没成想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送上门来,幸得亏那老婆子不在,又变喜事!”

        他一把抱起金琯,手摸纤腰,啧啧称叹,得意之色从皱纹里荡开。

        金琯挣动几下,忽见从那瘦老汉头发里钻出几只黑红发亮的小蝎子,活灵灵地爬过他乌青的额头,沿着耳廓又向颈下钻去……

        这场景实在可怖,金琯头皮发麻,指着他的脸颤声道:“蝎……蝎子……”

        蝎子?沈清酒即刻想到一个人——蝎公!

        蜀南六指峰中制毒之人数不胜数,真正出名的却只有“六毒王”,而蝎公、蝎母便在其中。二人养出的血蝎子剧毒无比,两只便可食尽一头健壮雄狮,血蝎所到之处,地上昆虫绝无活口,是以六指峰中竟只剩蝎公、蝎母喂养毒蝎,其余养蝎人的蝎子毒性不及血蝎,皆已消亡。

        那日在洪泽湖障林的废败山庄里,金琯与阿皎遭蝎母挟持,蝎母亲口道出与蝎公已决裂,如今瞧这养蝎老汉的怪陋模样,八成是蝎公无疑了,只是不知金琯是否知晓。

        沈清酒思绪方止,便听得金琯问道:“你是蝎公?”

        蝎公有些惊异:“美人竟晓得小老儿名号?”金琯冷哼一声:“你那老妻曾在洪泽湖边郊劫持过我,险些将我脸皮剥了去。”

        蝎公听闻蝎母之名,登时鼻孔喷火:“你何时见过的那□□?现今她还在那地方么!”

        金琯道:“就在十日前,她在那山庄里置办了好些家具软床,想来是定居下了。你将毒蝎解药给我,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蝎公闻言,却哈哈大笑:“老子寻她做什么?这寡廉鲜耻的□□,老子眼不见为净!唯一恨不能扒皮抽筋的,是与那老□□通奸的臭小子,胆敢欺到老子头上来。那老□□睡了沈泽山庄的小白脸自以为了不得,竟在江湖中大肆宣扬,害得人人都知晓我蝎公被戴了顶绿帽子,竟……竟逼得我家门也羞得出!”

        “我若是知道沈清酒现在何处呢?”

        蝎公瞪大了眼,放金琯落地,怔怔拍了几掌,道:“好……好……好!”

        未等金琯说话,沈清酒已从黑枝从中跳身出来,怒骂道:“贱人!本公子好心救你出狼窝,你竟出卖我。”

        他看向蝎公:“那日在山庄中,尊夫人刻意将我灌醉,脱衣勾引,晚辈这才铸下大错,当时便失悔不已。如今晚辈落难至此,饥伤交迫,还请蝎公前辈搭救一把,待晚辈回到沈泽山庄,定当重金相酬。至于这忘恩负义的神娲宫小贱人,前辈尽可拿去享受,神娲宫那边在下自会替您解决。”

        他眼神恶毒,似要将金琯生吞了去,金琯忙躲到蝎公身后。只见那蝎公绕着沈清酒打量一圈,笑意不明。蓦的,他一掌劈向沈清酒肩骨,沈清酒痛叫一声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蝎公整张脸扭曲可怖,狠捏住沈清酒下颚,似要捏碎骨头般,咬牙道:“跟老子耍心眼儿?”

        只见那蝎公从白头发中拽出一只猩黑油亮的毒蝎子,直往沈清酒嘴里塞去!说时迟那时快,金琯拔出金簪迅速扎向蝎公后脖,可蝎公仿佛早已洞悉她有这一手,侧身一躲,那金簪便没入沈清酒胸口,刺得他再痛吟一声!蝎公就势劈金琯一掌,金琯倒在沈清酒胸膛,吐出的血喷满他脖子。

        “一对儿奸夫□□,我呸!一把火烧了最干净!哈哈哈……”

        蝎公将二人拖进黑不见底的蝎房,蝎子昼伏夜出,成千上万只毒蝎此刻正是活跃之时,发出密密匝匝的啃噬声。蝎公点亮一盏昏黄小油灯,光影暧昧,将金琯绑在杂乱的床上,一脚把沈清酒踢进一个养蝎的舍间,霎时无数毒蝎爬上沈清酒四肢百骸。

        蝎公一把扯开金琯外衫,向沈清酒阴笑道:“你不是要护着她么?哈哈哈哈!你敢睡老子的婆娘,老子便要你亲眼瞧着,老子怎么睡你的女人!”

        金琯死命挣扎,扒下蝎公身上一只剧毒的血蝎子,竟猛然塞进口中——要她被折辱,不如死了干净。

        蝎公奋力与她争夺,分神的片刻,突然有人靠近身后,将流血的手臂不由分说塞进他嘴里,逼他喝下鲜血!

        那蝎公只吞下一口血,登时汗毛耸立,全身如遭雷击一般,立马僵了身体,骨碌碌栽下床去。他一双眼珠还在惊恐地瞪着,血管迸裂,突得吓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将下来,留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金琯惊魂未定,只见沈清酒满脸惨白,紧咬牙关,右臂鲜血淋漓,浑身褴褛,好似完全成了个血人。她朝他身后的蝎舍看去,满地湿润血迹,油灯照得那血海之中千百蝎尸横陈,触目惊心!

        他的血,难道比那蝎子还要毒?

        沈清酒伤痕累累,又饥寒相交,手脚皆不断发抖。不知是什么还支撑着他,他摇一摇发昏的脑袋,跪地向蝎公衣服里摸索,摸出一只小瓶子,颤手递给金琯。

        “血蝎解药,快服……”

        金琯怔然接过,二人手指相触的瞬间,沈清酒蓦然仰后倒下。

        夜风苦寒,吹彻泱泱六指峰。蝎房中,油灯燃尽,只从高窗漏下斑斑月光,照出一室狼藉。

        床头放置着一罐清水,二三馒头,几块腊肉,金琯怀抱着沈清酒卧在床上,用棉被将他全身裹得严实,寂静得只能听到他忽长忽短的气息。

        不知何处而来一声少女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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