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oo1(捉虫)
上京城大宝觉寺。不少祈拜的男女香客,望着逐渐偏西的日头,步履匆匆地下了山门。
敏思围着大雄宝殿来来回回地走着,对着殿内宝相森严的金身佛祖,又拜了三拜。
近些日子瞧着晴朗,但终归属寒冬腊月。敏思触地的额头感到一阵冰寒。
她双掌合拢,略顿了顿才起身。
垂眼,视线投在蒲团旁,由顶好的雪貂软绒裹着的手炉上。轻弯了腰肢,拾起来抱在了怀里。
纤细葱莹的十指,下意识伸进软罩夹层。一股温热蕴散在指尖,敏思舒展开了些拧起的娥眉。
“女施主,抽支签吗?”小沙弥捧着签筒从门外跨进。
目光掠过签筒,敏思道:“无需。”
今个初一,府里事务本就繁忙,且她只向王妃告了半日假,眼见天色愈发暗了,时辰不早,哪敢多费耽搁。
出得大雄宝殿。敏思站在山门边遥望了几眼,见二爷一行已望不见踪影,才舒下心,一壁抱着手炉一手提裙,匆匆步下台阶。
主子们可耽搁,她却等得起!
天色似垂了下来。
迎着寒风,敏思对合握在掌的手炉是又爱又恨。若非它,她此刻怕便要冻得跺脚了,可若不是二爷硬把这东西给她,嘱咐她一道同行归府,她也不会为避他而晚了时辰。
敏思心头焦急。
怕回去晚了,三爷唤伺候时找不着人生脾气,更担心误了家宴侍奉。
所幸,紧赶慢赶,在回至秋水院,从红玉嘴里听得三爷还未曾回府时,她才落回一颗心,长出了口气。
那祖宗不知怎的,连着些日子惹出不少风流情事,一会子闹得东家姑娘哭诉,一会闹得西家姑娘出手。日日隔着条街堵在王府大门前,想拦人,却又不得不顾忌着王府威严,每遇三爷出门,倒只敢坐在马车里隔街相望。
想起那些个……如雨雾深情的眸子,敏思觉着,他家三爷是在作孽。
但话说回来,谁让他家三爷会投胎呢,贵为王府唯一的嫡子,更是老太妃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心头肉。
况且……
王府才是脚下这片上京城,以及金江北岸近乎整片疆土的主人。西京洛地那个陛下——不过是三王权宜之计下,为休战养兵而尊供的泥菩萨!
“三爷下晌回了一趟。”红玉替敏思打起风帘,跟着一道进屋。
因着去大宝觉寺,敏思束着男子发式身穿着圆领窄袖袍。听见红玉这话,她解革带的纤手顿了顿,抬眸瞧向红玉。
“知你出府,瞧着似不太高兴。”红玉如实说。
不过出府而已。三爷哪会计较这等微末小事,该是外面有甚么烦心事惹着了他,使他心生不痛快了。
莫非又新添下情债,苦主寻他闹去了?
但哪家姑娘有胆去他跟前闹?
敏思解下革带,“可有禀明,我已向王妃告过假?”
“禀过了。”就因回禀了这话,三爷面上才显出不快的。这样的腹诽红玉识趣地咽在了肚里。
换过衣衫。
见红玉从外面二等侍女手上接过盥洗用的热水,敏思忙让她放下,“都是近身伺候三爷的,不好让你做这些。”
红玉搁着水盆在架上,也没争着上前,退到旁侧笑道:“那我出去盯着,好侯着三爷回来。”
“仔细着些。”
“省得的。”说罢,红玉便打了帘出去。
都是近身伺候三爷……
话没错。但人和人能一样吗?
红玉眸光微黯。敏思打五岁入王府就拨在了三爷身边,还得到王妃天大恩赏,许她随三爷上下学堂,容她在侧旁听,许多年来风雨无阻,这样的情分她哪能与之相较?
虽痴长敏思几岁,但秋水院掌院大丫鬟确是才及笄之年的敏思。
她与敏思乃同一拨买进王府,同一家人牙行,就是不同命!
红玉行至院门前,双手交握,站在门口朝廊子里望了望。
她拢锁着眉头,瞧三爷还不曾回,便轻倚着门放空了心神。
没过片刻又忽然站直身子,用力抠着掌心,心道:怎就不同命了?再她如何大丫鬟、如何掌着秋水院,怎样凭仗与三爷的情分,终归……还是个丫鬟!
如是想着,似心头的巨石被人挪开,红玉霎时好了心情。
“红玉……红玉?!”
一连几声轻唤,唤得红玉回神。
打量来人是老太妃身边当差的松眠,她忙敛藏了腹中小心思,面上带笑道:“松眠姐如何来了,可是老太妃有吩咐示下?三爷还没回呢!”
“你这妮子。便是老太妃没吩咐,我就登不得秋水院这宝地?”松眠道。
“这话是姐姐说的,我不敢胡讲。”红玉掩唇轻笑,而后让出门道请松眠先行。
松眠:“敏思回来没有?”
“刚回呢。”
松眠绕过屏门,停下脚,吩咐着:“快,进去告诉敏思让她随我走,老太妃要见她!”
红玉心头思量,不知什么事这样打紧,但想来秋水院里的人,再打紧也越不过三爷去。
她应下。
屋内。敏思将将收拾妥当,重新梳过墨发挽起一个简式发髻,从妆奁挑出一根银簪簪好,再勾起绯色发带绕过发髻,于脑后束结。
得晓老太妃召见,合上妆奁,敏思起身又整了一番衣着。
打帘出屋,对红玉道:“若我久没有回来……主院那头开了宴席,你便带上玉髓一同伺候三爷,看顾着玉髓些,叫她埋头做事莫言语。”
红玉:“晓得了。”
敏思交代过红玉几句,快步行到院门口与松眠见过半礼,接着离了秋水院。
远远地,在行到老太妃居处前的廊子里,敏思见着吴嬷嬷和一位姑娘走了来。
松眠:“那是许家二姑娘。”
许家二姑娘?
庄侧妃给二爷千挑万选的贤妻人选?敏思借着初上的廊灯对着愈发近前的美娇人望上一眼,而后随松眠退到旁侧,朝许家姑娘福了福身。
许二姑娘认得松眠与她略略颔首,待目至敏思时,微怔了怔。
瞧其衣着,“这位……”
敏思身段婀娜、风姿绰约,打小与三爷一道念学,身上那股子书香气质是想敛藏也藏不住。再者为人谦逊聪敏,颇得王妃喜欢,便是王爷也赞过几回,还得赏了不少东西。故而她衣着装扮自不比一般侍婢,虽然仍越不过下人身份,但在王府,得这样殊荣的却却独一份。
若说敏思是王府最风光的丫头,实不为过。
似明白她有疑惑,吴嬷嬷道:“敏思在三爷院里做事。”
明了敏思身份,许家姑娘再瞧敏思时,眸中已含了几分打量与探究。
吴嬷嬷倒也不催促,转头对松眠道:“你送一送许二姑娘……敏思跟我来。”
“是。”
敏思与松眠同时应声。
天幕越垂越低,王府内外各处皆燃亮了灯笼,四下晕散起朦黄的光。
吴嬷嬷领着敏思行至一处小佛堂前停下,肃色道:“太妃喻下,着你跪抄规矩,静思己过。”
敏思轻抿了抿唇,微垂视线,“……是。”
“快去吧。”
“嬷嬷……”敏思狠掐了把手心,红着一双雾蒙的眼望向吴嬷嬷,欲言又止。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吴嬷嬷轻叹,老太妃也是太过疼三爷,以至不舍得说半句重话,这才牵连敏思,责怪她规劝不及。
三爷那性子……
王爷几多训斥也拧不过,哪里能容听敏思的规劝。
吴嬷嬷柔和下神色,道:“王爷已回府,主院那头怕是要开宴了。这会子太妃顾不上你,你便好生抄一抄规矩,待太妃气头过了也就饶你了。左右一顿饭的功夫。”
听得吴嬷嬷这话,敏思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心头有了底,“谢嬷嬷提点。”
小佛堂内,因是老太妃常日礼佛之处,堂中菩萨虽不及大宝觉寺众多、宝相森严,但无一处不是布置精巧浑然天成。
敏思对着上奉的小金佛拜了拜,退至一旁……于俨然已替她备好了笔墨的矮几前跪下。
用不着翻看几案上的规册,王府规矩,一百二十六条,她熟烂于心。
自幼时被买进来,她十分怕行差踏错、怕坏了规矩受罚,第一个年头便使足了吃奶力气囫囵死记,才硬将整一百二十六条规矩记背下。
王妃许她同三爷上家学堂,不过是因三爷在那年生了场起起伏伏的病,需要人时刻盯着。若非三爷不喜嬷嬷们照看,给她三分薄面,许她近身侍候,不忍拂落她端的药碗……此等恩赏,也落不到她头上。
毕竟是受惠读书之大恩,敏思感激王妃,同样感激自家三爷。
她一笔一划极尽规矩地默着规矩。
镂雕香炉中氲出的檀香氤浸着整个佛堂,亦氤沁着敏思。
不知过了多久,敏思方默完一张三尺开的宣纸,借着浸墨转了转微酸的手腕,佛堂外面忽然有了动静。
松眠挑帘进来,“敏思?”
“太妃传你过去呢,不用写了。”松眠走过去,搀着敏思,“快起来。”
敏思起身后缓了缓膝盖,折叠整齐默写好的规矩,端正捧着,即随了松眠去面见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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