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黑
自那夜失去知觉被抬入园中后，明玥虽是在第二日便醒了过来，但还是伤及了根本，整个人虚弱了很多。直在床上歇了三四日，明玥才勉勉强强能自己坐起身来。又过了五六日，明玥渐渐地能下地走动两下。等到进入农历十一月中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明玥才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生活状态。白日里看看书、下下棋，若是日头足又没有北风，明玥还会在园子里四下走动走动。
十一月二十，正好是个风轻无云的日子。在自己的暖阁中看了一上午书籍的明玥，决定下楼溜达溜达。在揽月楼楼下的小径上走了两圈后，明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现下这个时间正是年底封账前账房最忙碌的时间。往年，白姑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不得不让自己帮着分担些事务。今天自己恰逢这个时节生了一场重病，估计白姑姑因着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没有让自己帮着干活。现在自己也算好得七七八八了，总得帮着姑姑分担些什么才是。
这么一想，明玥抬腿便向白胡缨的院子走去。走出自己的揽月楼没多远，明玥便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小厮正在不远处有条不紊地打扫着路面。走近几步，明玥便不由自主地听见了这两个小厮的对话。
“哎，你听说没？小黑昨天在老爷手下走了五十多招。”略高一些的小厮率先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尖细，一听便知道还没到变声期。
“你胡说什么呀？才走了四十六招。我昨天不当值，特意去练武场围观，自己数的。”另一个略矮的小厮接话道。这小厮说话的声音倒不像他的身材那样“浑厚”，还算清爽。
“四十六招也够意思了。老爷在练武场跟咱们比试，从不放水。咱们做了五年的长工，也就能在老爷手下走上二十来招——”高个子小厮还没说完就被矮个子打断了。
“哎，那是你啊，可不是我。我最多一次在老爷手下走了二十七招呢！”略矮的小厮十分骄傲地说道。
“瞧你那出息，二十七招也是二打头的，比我这二十一招没强到哪去！”高个子小厮拄着扫把十分不屑的回顶道：“你苦练五年才走了二十七招，那小黑才来了一个多月，跟老爷过招也就半个月的光景，人家都能走上四十六招了。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高个子小厮的话成功的堵住了矮个子小厮的嘴。矮个子小厮吭叽了半天，也没想到如何反驳。无奈之下，矮个子小厮只得暂时休战、继续洒扫路面。
明玥本无意偷听小厮们的对话，原是打算从两个小厮中间穿过去继续走路的。只因这两小厮谈论到自家叔叔，明玥才驻足仔细听了起来。这仔细一听之后，明玥也是略微吃了一惊。也就一个月的光景，家里就出现了“小黑”这么一号“人物”。从那两个小厮的对话中看得出来，这“小黑”可是个武学奇才了。自家叔叔跟这“小黑”过了半个月的招，却没有跟自己提过一句，这是什么状况？那晚上姜叔带回来的黑衣侍卫呢？莫非姜叔因这“小黑”又看不上了？
明玥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继续听他的墙角。
“那只能说这小黑有学武的天赋，就像宋三哥似的。宋三哥入园也就四年，现在跟老爷过上上百招都不成问题。这还是宋三哥不用杀招呢。若是宋三哥用上自己刺杀的功夫，估计能更厉害。”矮个子小厮沉寂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反驳的例子。
“嘘——还不快住嘴，在后院做小厮日子久了就忘了入园时定下的规矩了是不？这要是——”
“行了，我这不是一时不服气吗！不会再犯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老爷是更喜欢宋三哥还是更喜欢这小黑？”矮个子的话还没说完，随意一回头，余光正好瞟见了身后不远的明玥，登时吓得跪在地上。
“公——公子~。”
高个子一听，脸皱成了一团，硬着头皮转身跪了下来，说道：“公~子。”
原本明玥听见这两个小厮谈论起宋有持后，便有些皱眉。待到他们私下里议论主人的偏好时，明玥的眉头便更皱了。做主子的，最忌讳的就是手下的人擅自揣测自己的好恶。一旦这种情况形成风气，轻则损失财产、重则伤害根本。下人们揣测主子们的品味、风格，也就是造成财力的浪费。可下人们要是揣测起主子用人的好恶，那便是结党营私的开端。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主子所能容忍的。而刚刚这矮个子小厮显然是犯了揣测主子用人好恶的大忌讳了。这恰恰也是宿月园的大忌。按照园内的规矩是要重打三十大板、罚三个月的工钱、做粗使杂役半年，以观后效的。
“嗯，既然知道错了，便自己去找有持，哦对就是你们口中的宋三哥领罚吧。望你们日后能记得谨言慎行。”
明玥朝两个小厮摆了摆手，说罢便径直走了过去。责罚这两个小厮的事情，明玥倒是不担心，但是这“小黑”的出现却让明玥有些困扰。
宋有持一直以来都是姜叔招募到的最有天分的武学奇才。明玥一度以为姜叔会让宋有持做为继承人传承衣钵。两年前，明玥还曾专门问过此事。当时，姜叔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原因。而从表现来看，宋有持一直以来都是最受姜叔青睐的人。矮个子小厮的话，倒是让明玥警觉了几分。若是姜叔没处理好这其中的关系，可能会产生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这件事还是要早做打算的。至于这“小黑”，明玥倒是想亲眼见一见。
如是想着，明玥不知不觉间走进了白胡缨的院子。走近白胡缨的大厅，明玥眼疾手快地止住了准备行礼的侍卫。向里看了看，明玥见白胡缨带着拂风和明阳，与二十来个账房在仔仔细细的核对着宿月园里里外外的账目，便没有进去打扰。转身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看来，这朱明阳学的很快嘛~已经是个好帮手了！”明玥一面走一面嘀咕道。
这朱明阳是个进园不到一年的新人。当初他能进这园子，也是运气太好。在选根骨的那一关，朱明阳因为根骨不行而被淘汰。怎奈年仅十四岁的明阳一心想进宿月园。跪在地上拽着姜明的衣服不肯离开。姜明不得已，只得命小厮将他拖出去。这朱明阳一面哭一面喊着自己擅长算数、将来定能成为一个大账房。这一幕碰巧被白胡缨看见。白胡缨见朱明阳哭的撕心裂肺便将朱明阳拦了下来。本就是想问问情况，可这一试探，白胡缨便发现个算学“小神童”。待问明白朱明阳执意来宿月园当差的原因后，白胡缨很是同情他。破例收了朱明阳跟在她身边学算学，并当场给了朱明阳二十两银子，让他去赎他那被夫家买到青楼的姐姐。自此，朱明阳就成为了宿月园一个特殊的存在，每日里多半时间都是跟在白胡缨身边学习算学和经商的。现如今可见这朱明阳确实是算学中的“奇才”了，不到一年时间已能带着一队人独自核算账目了。
“如此，自己也不用太操心了。”明玥甩了甩袖子，有些失落的说道。
明玥一面往自己的揽月楼走，一面在自己心里盘算着：
今天晚饭的时候，定要问问姜叔，这“小黑”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姜叔真要将这“小黑”收为关门弟子，还是早些定下名分的好。俗话说的好————迟则生变。现在把话说清了，有持虽难免一时胸有郁结，但至少不会酿成大祸，最不济也可放有持出园；无论怎样都不至于动摇宿月园的根本。若是这暧昧不明的状况持续上一段时间，有持真的被旁人鼓动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那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儿，明玥坚定了自己在今日晚饭时问个究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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