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奏 二
白胡缨拉着姜明走出去后，小公子转身走进了揽月楼二层的卧房。
一进门，左手边是雕花暖窗，窗下放着高低不等的几个实木小凳，登上放着些样式各异的盆栽兰草和文竹。兰草柔美、文竹苍翠，一看便知是被主人精心照顾的。从窗内向里走，先是一张放置在卧房中央的实木圆桌，桌子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六人围坐其旁。再往里，靠着内层墙角放着一张红木拔步床。淡紫色的床围被两根红绳系在拔步床两侧的栏杆上。绣着暗纹的乳黄色被褥被整齐的铺在床上。床边不远处，一壁橱顶墙而立，壁橱的上方却是供奉着一串翡翠做的手串。
小公子绕过卧房中央的圆桌，走到壁橱前站定，先对壁橱上供奉的手串鞠了一躬。
“托母亲的福，玥儿已经平平安安地长到十五岁了。这十五年来，姜叔和白姑姑待玥儿很好，有这两位长辈夙兴夜寐操持着里里外外，玥儿才得以如此悠哉地长大。玥儿虽身患寒疾，有时痛不欲生，但因着有姜叔和白姑姑的照顾、陪伴与支持，却觉得活得十分快乐。”
小公子的脸上洋溢出温馨的笑容：“母亲，您在那边可以放心了。”
说到这儿，原本乍现的笑容又被凝重所取代，小公子顿了顿继续说道：“玥儿知道姜叔、白姑姑这般照顾我，都是托母亲的福。若非当年母亲与姜叔、白姑姑主仆情深，玥儿也得不来而今的日子。玥儿有心报答母亲大恩，怎奈阴阳相隔，玥儿——”
擦了擦略微湿润的双眼，小公子上前拿起手串慢慢的捻动着。
“玥儿听白姑姑说过，母亲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和哥哥能做一世的富家公子哥儿。可惜，哥哥至今——至今杳无音信；现如今只怕玥儿这富家公子哥儿的路也要断掉了。玥儿虽不知姜叔和白姑姑为何要在货物里夹带私货，但玥儿相信姜叔和白姑姑这样做必然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受这两位长辈养育之恩，玥儿必是要做点什么报答他们的。而今，家里又遇上了宋老五这档子威胁，玥儿觉得是自己为家里尽一份心力的时刻了。不过，若因此违背了母亲的初衷，明玥只能先告个罪，等去了那边再向母亲请罪了。”
说罢，明玥将手串恭恭敬敬的放回原处，然后弯腰后退了三步，跪在手串前，十分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咚咚咚”三声掷地有声。
“我姜眀玥在此对天发誓，哪怕要耗尽我全部力量，也要保护好我的这个家。希望母亲泉下有知，能帮明玥一把。”
发誓后，明玥缓缓起身走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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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处，姜眀玥走进卧房，姜明和白胡缨也走出了揽月楼。
“哎，我说胡缨，你怎么就答应公子了呢？即便是要跟宋老五硬碰硬，也不用公子亲赴现场呀。你想想，就公子这身板，在隆冬夜晚里这么一冻，那还——嗯嗯哼呜”
先有自己的话被白胡缨打断，后又被白胡缨拽出揽月楼，姜明自是心里小有郁闷。一出揽月楼，姜明就像往日一般跟白胡缨抱怨起来。哪知还没说完，姜明的嘴便被白胡缨无情地捏住。
“呸呸呸，风险风雨，大风刮去。”
白胡缨见姜明又要胡说，一面捏住姜明的嘴，一面一脸嫌弃地念叨着。待白胡缨觉得自家公子的身体健康不会被姜明的胡言乱语影响到后才住嘴。紧接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气冲冲的指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姜明。
“哎呦，你这个木头脑袋简直气死我了！刚出来就胡说！公子今晚要真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看我怎么整治你！”
白胡缨说完后，气鼓鼓的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姜明也知道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跟在胡缨身后，时不时的偷眼看看一步之遥的白胡缨。两人这样走了三五十步，姜明见白胡缨的步子满了下来，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没过脑子吗？胡缨你别生气啊~我也是担心，不想让公子跟去，一时间没考虑那么多就出口了。”
白胡缨见姜明还是一副糊涂样，没好气的问道：“公子今年多大？”
“十五岁呀，怎么了？”
听见姜明的回答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白胡缨点着姜明的左臂继续说道：“张神医仙逝的时候怎么说的？”
“说十五岁是公子的一大关口，若能活过，未来差不多还有五年寿命，若是不成——”
说到这姜明和白胡缨都沉默了下来。眼看要进入白胡缨的小院，白胡缨才接着说道：“公子现在在紧要关头，你这样胡乱说话，我能不生气吗！至于我为什么同意让公子跟你同去解决宋老五——”
白胡缨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继续说道：“公子最近气色虽无大变化，但睡得越来越少、食欲也越来越差。长此以往，定不是个好兆头。今日公子提起这话头，足见公子对这事情十分感兴趣。依我想着，若公子真的对这事情上心，是不是对这世上的牵挂会深一些？十五岁这个坎说不定就因为这加深的牵挂度过去了呢？”
姜明一听，瞬间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朝白胡缨竖起大拇指：“是这么个理儿。还是你厉害，咱就不行。”
白胡缨见状，努力深吸一口气，忍下欲敲姜明头的冲动，转身进入自己的小院。被留在原地的姜明，抓了抓后脑，一脸不明所以地转身走向他的院子。嘴里嘟囔道：“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我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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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姜明居住的“苍松院”内，三十名面蒙黑布、手持尖刀的武士站立在堂下。已换上一身墨蓝色劲装的姜明跟着头戴黑色毡帽、身着灰色披风的明玥公子，从堂内缓缓走出。眀玥缓步走至房檐儿下，双手撩起毡帽前方的黑纱，逐一看了一遍堂下的武士。
“拜见公子。”
堂下的武士在姜明举手示意下，整齐划一地右膝跪地，向眀玥行了个君臣之礼。明玥点了点头，向上抬了抬左手。武士们随着明玥的手又整齐划一的站了起来。
一个小富的地主家瞬间聚集了三十名杀气腾腾的武士，这不禁让大家感到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不难理解，姜明和白胡缨都能多年来夹带禁品，豢养些武士也不足为奇。在联想到宿月园招聘长工的条件中的那项“根骨”，一切就变得简单许多了。这些武士的出身便是宿月园招聘的长工。不过有一点需要强调的是，他们不是普通的武士，而是姜明精心培养的死侍，是从这十四年来招募的长工中甄选出来的条件最佳的死侍。做为一个死侍，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今日堂下的他们虽在不同的年份加入死侍的行列，但对宿月园的忠心确如他们的呐喊一般如一。
听了死侍们的问候，明玥突然觉得雄心万丈，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坦白的说，此前他对今晚谋划之情并不十分有把握，但在看到这帮死侍之后，明玥瞬间觉得今晚的仗自己一定会赢。明玥在心中暗自感叹道宿月园能得到这帮死侍的效忠，实乃万幸。
直到今晚明玥来到姜明的苍松院后，明玥才确切的知道了自家偷偷夹带的是铜铁矿石和煤炭的用处了。这样一只队伍需要精良的武器。可是在季禺国国内，平民百姓是不允许拥有武器的，武器锻造技术和所需的矿石更是被严格把控在国家手中，或者说是少数掌权人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打造精良的兵器就需要靠自己不断摸索。从无到有的过程中自然是需要耗费许多基础材料的，于是便有了宿月园经年累月的夹带铜铁矿石和煤炭。
眀玥知道自家长工都会接受功夫训练，也知道自家账目每年都会有一笔大资金不明去向。如今，见到这些死侍后，眀玥觉得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只是他还不清楚姜明和白胡缨豢养死侍的原因，不过很明显此时并不是刨根问底儿的时候。
望着堂下的死侍们，眀玥暗自长出一口气。无论他们因何原因忠于宿月园、忠于自己，眀玥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上——酒——”
随着眀玥一声令下，婢女们应声而出，为每一位死侍奉上一碗烈酒。眀玥和姜明身边，也有婢女端来了酒盏，区别在于：眀玥的碗中是温水中点了点酒水，而姜明的碗中则是纯正的烈酒。正当姜明准备端起自己的那碗酒时，眀玥抢先拿过姜明的酒碗，举向台下一众死侍。
“今夜前，明玥不识诸君，诸君亦不识明玥。今夜后，明玥可能依旧不识诸君，但诸君已识明玥。无论诸君因何缘由愿陪眀玥今夜赴死，眀玥只有一句话：今日之后，玥如活着必将更加厚待诸君，听君愿望、满君需要；否则，诸君自可向眀玥讨个公道。眀玥之脸已被诸君所识，断无彻底逃脱之可能。玥先干为敬！”
说罢，眀玥抬手痛饮碗中烈酒。一边喝，一边发出一串咳嗽声。姜明则在一边拍着眀玥的后背帮眀玥顺气。眀玥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止住咳嗽，直起身子来。堂下的死侍见眀玥重新直起腰身，齐齐端碗，一口气将碗内的酒喝个干净。紧接着是摔碗的清脆声和死侍们的呐喊声。
“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
姜明见时机已到，摆手示意出发，亲自将眀玥扶上院内的马车，驾着车载着眀玥带着一众死侍呼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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