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据实相告
用一个词形容春夜再合适不过,春寒料峭。
去往西监牢的路上,阿玉咝着冷气,问道:“你说南城的泛湖花船这个时候会有吗?”
阿堇和他并排走着,想了半天,说道:“春天没去过。”
阿玉往他身边靠了靠,问道:“那什么时候去过?”
“最后一次去还是前年,向跛老七要账的时候,夏天去还是不错的,就是曲子难听。”
“花船有几个姑娘弹曲很好的,有几个我都熟识……”
阿堇却打断他,问道:“雅管事接了郑府的帖子,要出一支曲,你准备得如何了?”说完又帮她立了立领子。
阿玉脸被夜风吹得又凉又红,一边拿手捂着一边回道:“出个编钟的曲子,我们都当伴奏就好,这曲儿小戒都能弹好。”
阿堇笑道:“近来真是不务正业。”
阿玉却严肃起来:“王爷这边是大头儿,没定价,到时候多敲他些就是正业啦。”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西监,门口立两尊狴犴石像。
东边是女监,阿玉和阿堇持有京府尹的令牌进到里头,倒是意料之外的暖和。
两名狱监将他们引到关着宋春桃的小号里,因是个单人牢房,位置偏僻视野也不够好。直到进了牢房,阿玉开诚布公道:“宋春桃,今日来此,只想问你,之前的供词可都是真的?”
宋春桃闻之一怔,故作镇定道:“自然都是我做的,还有什么好问。”
“如此说来,你为大弟顶罪,就不管幼弟的死活了么?”
“秋星怎么了?你们不是说不伤害他的吗?”
见宋春桃已经很紧张了,阿玉接着说道:“他现在是没事,可官府也不可能照顾一个弑父凶手的弟弟,你伏法之后,恐怕他只能流落街头了。”
宋春桃扑通一下跪到阿玉的脚边,哀求道:“阿玉公子,您能不能领我弟弟回去做个杂役仆从,教导他识字知礼?春桃知道这请求很是无礼,但还请看在邻里间的份上,收留秋星吧!我求求您,春桃来世为您做牛做马,求您答应春桃吧。”
“春桃姑娘还是起来吧,弑父之名一定,你就没有来世了。”他摇摇头接着说道:“何况,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比你更能照料秋星了,是吧?”
“公子也不必吓我,春桃一旦定罪,还是有夏雨照顾,他们互相扶持,至少还能过活。”
阿玉一唏,说道:“既如此,你刚才为何还求我收留秋星?你觉得宋夏雨并不可靠,是么?”他看了宋春桃一眼,接着说道:“你心理反应的,第一个是我,而不是夏雨,因为你与秋星流浪多年,心里没有另一个弟弟,对不对?”
宋春桃咧嘴痛苦,又是一声不出。
阿玉继续道:“你一直包庇的,是幼弟秋星,对还是不对?”
宋春桃闻言只是不停地摇头,阿玉蹲在她身边,轻轻说道:“秋星只是以为宋东来对你不利,出于防卫才击在他后脑,又因为他身量不够力气不足,除了造成浅浅的伤痕将他打晕之外,并不能将你养父致死。”
宋春桃听到此处,已不知是惊是惧,只一味趴伏在地上哭泣。
“春桃,我并不能许你什么诺言,但你可以自己争取一份机会。”阿玉说着,又坐了回去。
监牢里有些枯草味儿,又点了很亮的油灯,看着那烛火一跳一跳伴着春桃嘤嘤啜泣的声音,阿玉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
阿玉看了她一眼,说道:“说吧。”
宋春桃坦白道:“夏雨的确与我们无血亲,我和秋星一路流浪险些饿死。是夏雨带我们乞讨谋生,从晋中一直来到了这里。我们一直以姐弟相称,夏雨没有姓名,便随我们取了名字。我们之间并无芥蒂,直到发生了这事,我回头细想,才觉得颇有蹊跷。”
阿玉在她停顿时,问道:“春桃和秋星,是两种果名,对吗?”
春桃点点头,继续道:“我想夏雨是在利用我们,而秋星的确犯了错,不如我一并顶下,既能让夏雨脱不得干系,又不牵着秋星。至于别的,我不再知了。”
阿玉问道:“你是怎么发觉他不对劲的?”
春桃摇头,答道:“我们共同生活多年,他待我们倒是极为真诚的,所以如今略微算计便让我察觉了,因而有些不信他。”
阿玉不解,问道:“总该有些行为上的古怪吧?”
宋春桃想了想,说道:“出事前几日,他总说去有溪摸鱼,这很不符他的性子,恐怕是出去有别的事;而且养母向来不喜欢我们,有几次我却发现他俩走得很近;再来就是,我的耳环,并不是慌忙间掉的,而是后来作为盘缠存在他那里的,应是他掉的才对。”
阿玉说道:“既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春桃,你本家是何姓名?”
宋春桃静静地看着阿玉,说道:“不知。”
“那好,就此拜别了,之后就看造化了。”说完,二人便离开了。
出了监牢,熊岳已经等在门口。
“王爷出来得真早。”
“该听的都听了。”
“那告辞了。”阿玉说完就走了。
熊岳却叫住阿堇问道:“春桃和秋星是什么果子?”
阿堇摇摇头,“在下也不知,王爷,告辞了。”
三月二十九,礼部尚书家的老太君做七十大寿。
郑半掌礼部七年,处事拿捏有度,很受天家赏识,如今他母亲做整寿,太后和皇上都赏了寿礼,她本就是一品诰命,对于这份荣耀很是感恩。
这日府里热闹非常,据说郑府这些年的人都从天南海北赶了回来给老祖宗贺寿。
阿玉跟在小戒后头进府,心里琢磨这天南海北四字,也不知人回来得到底全不全。小戒却有些紧张,不时问道:“公子,由我来弹行么?我可是个丫鬟啊,怎么充得公子?”
阿玉看他一眼,失望道:“本想闯闯这郑府的院子,虽不是个龙潭虎穴,却也该有些危险刺激啊,这回去不成了啊。”
小戒抱紧了琵琶,迈着小步说道:“公子慢走,这曲子我还要和各位姐姐们合一合。”
阿玉看看自己一身小厮的衣服,去找大河小河说笑去了。
正在府里转着,来到人多的庭院,就听有人低声说道:“郑将军没有回来么?”
阿玉见这热闹好凑,侧立在一旁听着,果然有人答道:“郑将军坐镇南疆,回来了可就是违抗皇命。”
“这倒是,只不过听说郑将军和本家关系不够密切啊。”
“一个是边疆大吏,一个是礼部要员,走近了是要不得的啊。”
“不过我看这回郑将军送了十抬礼来孝敬老太君呢。”
“南疆的布染和奇石异宝可都是特产啊,也不知郑将军孝敬了什么回来呀。”
“是啊是啊,要是能呈一两样出来亲献给老太君也能饱饱咱们眼福。”
阿玉听众人越说越远,又转了别桌去听,心里琢磨着,南疆的郑将军,好像是,叫郑当关。
他低头想事,不成想却转到了熊岳这一桌,心下一凛,糟了!
熊岳见他穿了小厮服,笑问道:“阿河,你家公子来了?”
阿玉低眉顺眼道:“正是。”
霍典也跟着问道:“既然你家公子不忙,就来服侍爷。”
阿玉恨得直咬牙,说道:“刚才公子差人来找我,这正要回去。霍公子,失陪了。”转身就跑。
却听熊岳那清清朗朗温温润润的烦人声音响起:“正好,我找他有事,前面带路吧。”
霍典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做到的,如此自然!
他二人来到一处假山转角,阿玉回头道:“有事说吧。”
熊岳看了看周遭,摇了摇头,又往前走。直到了一处开阔的花园,四下无人,这才停下。
阿玉跟着他走,一不小心差点撞上,忙退后了一步。
熊岳看了看他,说道:“宋家……”
阿玉想到这个就是来气,说道:“不是都处死了么,还有什么好说。”
熊岳摇摇头,笑道:“春桃和秋星送去在南方的庄园,夏雨秘密收押,宋王氏处死。”
阿玉抬头,直直地看着他,问道:“你想干嘛?”
熊岳看看花园里刚从温室搬出的杜鹃和山茶花,又看看他,不说话。
阿玉窘道:“这些我都没听到,王爷,告辞了。”
熊岳却拽住他,说道:“这可不行,如今,我据实相告,咱俩就是一条绳上的。”
阿玉有些气急,说道:“我可不是蚂蚱。”
他二人还在拉扯,就听角门处一道男声飘来:“二位真是好雅兴。”
阿玉更窘,想道,怎么可以在曲迎峰面前丢脸。
顺势挎着熊岳的胳膊,走了过去,问道:“曲校尉雅兴,来赏花?”
曲迎峰点点头道:“嗯,看景。”
阿玉笑道:“好看么?”
曲迎峰又点点头:“人比花娇。”
熊岳同意道:“花无灵性,便也不会所托非人。”
曲迎峰尴尬道:“既如此,我去园中找找。”
阿玉拽着熊岳出去,做足了戏才放手。
就听熊岳说道:“如今,算是一条绳上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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