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你真正爱的女子
新年的第一天，龙燕祁和白盈绿便按照昨日龙宫筵席时王妃的嘱咐分头行动，在暮色时分将白沐司和江宛画分别带到了暮烟湖畔。
这一天大雪已停，冬日晴朗，整个暮烟湖面晶莹剔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江宛画跟着女儿散步于湖畔，思潮起伏。
暮烟湖，她将近三十年未曾踏足，即便这几年潜龙岛和卓龙岛族人往来频繁，她也曾重新游览卓龙岛各处的风光，却始终不愿来暮烟湖。
其中原因，她不欲说，也不欲想……
然而今日素来婉顺的女儿却坚持要带她来这座湖，说暮烟湖的冬景十分特别，江宛画不忍拂其意，只得随她前来。
此刻，她望着冰湖面上白雪皑皑，湖岸四周玉树琼花，树梢点亮了盏盏相思灯，星星点点，宛若仙境。
湖对岸，白沐司和龙燕祁伫立在湖边，也在观赏着暮烟湖的冬日美景。
白沐司眼望湖岸四周的一幢幢建筑，感慨道：“自贸易大市场建成，暮烟湖成了卓龙族最大的贸易港口，规模越发浩大了。”
龙燕祁身姿英武，两手背在身后，浑厚的嗓音低声道：“沐叔，你有多久没来暮烟湖了？”
白沐司微微摇首，“这几年世外大陆和卓龙族两地一家，卓龙医院的医疗队伍也越来越壮大，我来回奔波于卓龙六岛、世外大陆和尘世三地，忙得没有时间游湖观景。”
龙燕祁悠然一笑，“沐叔，你忙得连绿儿一年也只见几面，更别提画姨了。你有多久没去看她了？”
白沐司心中一揪，叹道：“燕祁，你又不是不知道，并非我不想去见你画姨，而是你画姨不愿见我。我猜想，大约她对当年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有所后悔，生了绿儿后又对我心生怨念。我若非要去见她，也不过让她更难过而已。”
龙燕祁和白盈绿昨日在龙宫与白羽恩一番深谈，已经知道了两人问题的结症在哪里，心中有数，也不多说，只道：“沐叔，不如你和画姨就在这暮烟湖畔好好聊聊，或许能解开当年的误会也说不定。”
白沐司一愣，“你画姨……”
正说着，眼帘已映入两个女子的身影，均穿着墨绿色绣海棠花的冬袍，袅袅婷婷，姿态柔雅。
而此时，江宛画看到了他，也是一怔。
白盈绿清浅淡笑，拉着母亲继续前行。
江宛画有些恼，扔开女儿的手，转身面向湖面，责怪道：“绿儿，是你和燕祁安排的？”
白盈绿再一次拉起江宛画的手，“母亲，你就和父亲在这暮烟湖畔好好谈谈，你们有多久都没见啦！”
江宛画面色冷凝，并不答话，可一双脚就像被定住了一般，挪动不得。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恐怕是这暮烟湖挑起了她太多深埋心底的思绪。
而这一边，龙燕祁看到白沐司的犹豫，也展开修长的手臂，爽朗一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白沐司是长辈，自是无法再继续扭捏，顺着龙燕祁的手势一路走到江宛画的身边。
一对年轻的夫妇相视一笑，静悄悄地退开，手牵手沿着湖岸走远了。
剩下的两人，略觉尴尬，都眼望着暮烟湖，静默无语。
半晌，白沐司才轻叹一声，“宛画，近日身体可好？”
江宛画一听男人亲切地唤自己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颤，轻声道：“身体无恙，多谢关心。”
白沐司颔首，低声道：“却不知这两个孩子将我们带到暮烟湖，是何用意？”
江宛画一听这句，又勾起了她的无穷心事，冷言：“沐司，当年你既不知道，如今又怎会明白？”
这句话里含着淡淡的埋怨，却一下子被白沐司听出来了。
他眉间起了皱褶，思忖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宛画，是不是当年我们在暮烟湖游玩的那天，有什么误会，所以那天夜晚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我而去？”
却见江宛画一张清婉秀丽的面容浮起一层哀伤之色。她略微垂眸，却怎么也压不住翻涌的心潮，终是忍不住道：“沐司，你真的不记得，那日我们游玩了暮烟湖后，发生了什么事？”
白沐司心中一动！江宛画终于肯提起往事，终于肯说到当年两人那一段恩爱的时光！
随着她的提示，白沐司开始回想，片刻，便沉浸其中……
二十九年前两人相爱的那段时光，正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之季。
活泼爱动的女孩游玩到圣晴湖畔，遇见了此生的命中注定。
而白沐司也在看到江宛画的第一眼，就心动难耐。女孩巧笑嫣然，面容如画，完全和他想像的梦中情人相重叠。
二十五岁的男子，一直都是沉默稳重的性子，却在那一刻完全失控。他竟第一次主动走到女孩的身边与之攀谈，望着她明媚清朗的俏丽笑颜，自己的唇边也忍不住泛出阵阵笑意。
不过心里再喜欢，白沐司到底不是热烈又大胆的人，反倒江宛画极为爽朗明快，喜欢了就不愿再扭捏掩饰。
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也是她，第一次吻上了他的脸。
之后，男人一发不可收拾，将女孩拥入怀中，柔柔亲吻……
初次陷入爱情的一对年轻男女，竟觉整个世界都是那般明亮美好，每日相约游湖，哪怕只是泛着小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里也像吃了蜜糖那般甜。
那一个月，在白沐司看来是疯狂的。从刚开始相约游湖作伴，到后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每天两人都会换一处湖岸的度假屋游玩居住，而江宛画对卓龙岛的每一处风光都是那么新奇喜欢，这样的游玩方式正合了她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飞翔的性子。
终于有一日，两人结伴来到了暮烟湖。
那一日的暮色时分，白沐司握着女孩娇嫩的小手，一起观赏着暮烟湖缥缈的烟波，望着望着，便收敛了脸上的微笑，眉头紧皱。
江宛画奇怪地问：“沐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白沐司有些不安，露出了一个很尴尬的笑，摇摇头。
江宛画将他的手握紧，踮起脚来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得明媚，“我知道啦沐司，你陪我游湖游了整整一个月，玩腻了。这样，我们今日在暮烟湖畔住最后一晚，从明天起我就找个固定的地点居住。你每日结束医院工作就到我家里来，可好？”
白沐司自是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手牵手沿着暮烟湖岸行走，不多时来到一处小木屋前。白沐司即刻停下脚步，怔忡地望着木屋，半晌不语。
江宛画又一次莫名其妙，正欲问他怎么了，却见木屋里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
一看到白沐司，那中年男人就笑着向他招呼：“沐司，怎么是你！”
接着看他身边的女孩，中年男人一愣，惊讶道：“沐司，这是你的女朋友啊，长得和暮烟可真像啊！”
江宛画一听这话，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缓缓问：“沐司，这位是……”
白沐司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向她介绍：“这位是我嫂子颜暮烟的父亲，你叫他颜叔吧！”
江宛画自然知道颜暮烟是卓龙第一美女，二十岁时就嫁给了白沐司的大哥，风族长子白冥苍。如今两人成婚四年，已育有两子，感情十分和睦恩爱。
当下，颜暮烟的父亲就热情地招呼两人到家里小坐片刻，品茗尝点。
那一晚，他们在颜暮烟家里呆了很久，聊天说话，更说起了颜暮烟从小到大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江宛画却发现白沐司很不对劲，一晚上只是听着颜叔和她两人来回对谈，自己却沉默寡言；时而表情怔愣，魂不守舍。
当时，明丽纯真的女孩还不明白为什么，然而到了夜晚，她听见身边的白沐司细微而低沉的梦呓：“暮烟，暮烟……”
一声声连绵不绝，那般凄楚，那般深情，又是那般哀伤悲凉……
每一声呼唤，都像一根锋利的刺，戳得她心口生疼，疼得鲜血淋漓！
江宛画突然间恍然大悟，为何白沐司那么喜欢她，都是因为她长得像颜暮烟！
意识到这点后，她痛彻心扉，连一刻都不愿再停留，深夜离去，回到了潜龙岛。
自那以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自怜自伤……
却原来，自己一直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
此刻，白沐司也渐渐回想到了那一晚，暮烟湖畔，和颜叔聊了一晚的颜暮烟……
恍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此时，江宛画也转过头来望着他，看见他变掉的脸色，也知他明白过来，低柔的嗓音叹息着，“沐司，你可明白了，你真正爱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我！”
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白沐司的耳边炸响！
好久好久，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为自己感到震惊，可悲。
他这一辈子，蹉跎了岁月，丢掉了爱情，抛却了幸福，只是为了跟大哥争那一口气！
多么可笑而可怜……
更是辜负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痛心守候了他一辈子的好女人……
江宛画见他终于醒悟，便轻柔一笑，笑容中泛出的却尽是苦涩。
“你既想明白了，我也该走了。”她的语声柔婉而凄凉。
说罢，江宛画转身离开，缓缓挪步。
然而她只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她的手便被握在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心中。
江宛画蹙眉转身，不解其意。
却见白沐司斯文儒雅的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宛画，我想你当年是误会了！”白沐司微笑道：“我真正爱的女人一直都是你，这么多年来，我白天黑夜，脑子里梦中想的人也全是你！”
江宛画眼睛睁大，惊愕道：“可是那一夜，你一直在叫‘暮烟’这个名字！”
白沐司摇摇头，眸光闪动，“所以说你当年更不该什么都不问清楚就离我而去，误会了这么多年，让我以为你是后悔与我在一起。那一夜，其实是我梦到了我和我大哥去暮烟湖一起游玩发生的许多趣事。你知道么，我和大哥是一起认识到大嫂的。那一年我才十九岁，刚从青少年学院毕业，懂什么男女之情呢？我大哥喜欢我大嫂，我还帮他想了好多法子去追求卓龙第一美女。从头到尾，从我大哥认识我大嫂到他们两成婚，我都是高高兴兴抱着祝福和成全的心思，又怎会对嫂子起意？一切都是你误会了。我想那一夜我喊暮烟两个字，不是在喊我嫂子的名字，而是在说暮烟湖。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那天我们在暮烟湖游玩了一整天，晚上我就想的多了一点，却让你误会了一辈子。”
这么长的一番话，白沐司竟说得十分流畅，毫无滞碍。
江宛画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诚恳、希望、期盼，还有柔情。
只在这一刻，江宛画突然感觉自己死寂多年、以为无法再猛烈跳动的心，却在男人的眼光中跳得越发激烈，以至于她根本不想再去辨别白沐司这番话的真假。
她浑身都在颤动，而白沐司也感觉到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在不停地发抖。于是，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传给她暖融的脉脉温情。
他的笑容也越发清朗，“放心吧，宛画，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后你的手，我也不打算再放开。”
江宛画很想说什么来回应他，然而嘴唇哆嗦得太厉害，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白沐司柔声道：“宛画，若是答应我了，就点个头！”
此话一出，顷刻间，他便见到美丽的女子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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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第10年，1月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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