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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绵城南角棺材铺


  我在我死后的第二年活了过来。

  确切地说,现在的我,叫做木蓿,家住绵州城,父亲是个开棺材铺的小商户。

  现在的我姿容平平,身子孱弱,是个丢在人堆里全然不会被人注意到的最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那日是个寻常日子,木掌柜照例在店里忙活着。

  棺材铺生意一般,但木掌柜是个老实闲不住的人,每日都要把店里摆放出列的棺椁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好好擦拭一遍。

  隔壁铺子的王老板总是笑话他,擦的再光亮,该买的还是买,不该买的连靠近都嫌晦气,何必要浪费力气呢?

  木掌柜总是不置可否,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但依旧闲不下忙碌的身子。

  棺材铺在绵州城最南边角落的羊角巷里,这巷子算是城里顶破落的贫民区了。

  这里的店铺不少,但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行当,譬如木家的棺材铺,隔壁王老板开的寿衣铺,还有些暗娼馆等等数不胜数。

  三教九流,藏污纳垢。一群或落魄或潦倒或无所依靠的人聚集在这里,慢慢地也就有了人气。

  除却肮脏的街道,破旧的屋瓦,倒也算是个热闹地方。

  木掌柜也不记得自己在这巷里住了多久了。自打从老家逃荒出来,似乎就在这儿安了家。

  棺材铺后面有个一进的小院,统共就东西两间厢房。

  一开始是自己带着女儿两个人住着,后来捡了个小男娃做了店里的伙计,铺子里就变成了三个人。

  多了张要吃饭的嘴,木掌柜倒不是很担心。穷人家有穷人家养孩子的法子,不过是裤腰带勒勒紧的事儿。

  虽然依旧清贫,日子也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下去了。

  女儿木蓿是木老板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娘生她时难产,生产完不久就去了。

  木蓿从娘胎里就先天不足,身体很是虚弱,一年里有大半时间是在床上养着的。

  但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听话,从不抱怨什么,只是常常在屋里发呆,不太爱说话,也不太愿意出门。

  前两年里也不知为何,木蓿的身子突然就垮下了,一下子整个人昏迷不醒,眼看着进气都要比出气少了。

  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颓败下去,如同一支蔫巴巴干枯枯的小花儿,摇晃晃颤巍巍地挂在枝头,任一阵小小的冷风,就可以一把把它摧残地片甲不留。

  木掌柜几乎花光了积蓄到处寻医,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赶紧准备后事吧。

  木掌柜不忍心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去了,只能靠着些补药吊着木蓿的一口气。才一两年光景,木掌柜愁的像老了十岁。

  木掌柜边擦拭着店里的棺椁,边想着木蓿,也不知道这样子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眼眶忍不住发红了起来。

  这时候,木掌柜突然听见七瓦在后院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心中大惊,赶紧收起了抹布疾步往后院奔去。

  七瓦就是木掌柜收养的那个弃儿,平时是个稳重又聪明的孩子,岁数比木蓿还要大上几岁。

  平日里干活勤快从不抱怨,虽然言语不多,对木蓿却还是十分关照的。能让他这么大声疾呼的,莫不是木蓿的病情又恶化了?

  木掌柜心里又是一沉,忍不住想着,如果没有了木蓿,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待到木掌柜气喘吁吁地跑到西厢房时,看到的却是和自己想象截然相反的景象。

  七瓦的脸涨的通红,却是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喜悦,而原本失去神志的木蓿,此时却是倚坐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眼睛里却是眸光熠熠,正笑意盈盈地冲着木掌柜笑。

  一瞬间,木掌柜的眼泪汹涌而至,哽咽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楞了半晌才一把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木蓿。

  他只听得木蓿在他耳畔柔柔地安慰道:“爹爹,女儿不孝,总算是回来了,让爹爹担心了。”

  是的,木掌柜就是我现在这俱身子的亲爹爹。

  而我,慕容柒雪,由生到死,再由死至生,辗转黄泉人间,却是在回魂之时变成了木蓿,一个平民里的贫民,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丫头。

  躺在床上的我心中五味杂陈。

  都说人生如戏,本该轮回转世之人却又空得了一身皮囊再世为人,这番的起承转合,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其实前几日我就已经苏醒了,只是沉睡了太久,对拥有个真正的身体居然有些不习惯,于是又假睡了几天,暗地里也基本搞清了现在的情况。

  说实话,开始我还有些惶恐,毕竟借身还魂这事过于诡异,总觉得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之感。

  但我丝毫感觉不到这俱身体原主人的一丝气息,怕是真正的木蓿已经去了,而我飘荡的幽魂机缘巧合占了她的身子,再次为人活了下来。

  我很感激木蓿,虽然心中各种纠结,但在睁开眼睛,呼吸第一口空气时,我庆幸自己又活过来了。

  作为报答,我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会善待木蓿的家人,侍候她爹安然直至终老。

  有了我的陪伴,木蓿爹爹很是开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灵魂太强,顺带着把木蓿的身子也养的强健了不少,木掌柜更是喜笑颜开,我也逐渐适应了这样清贫但充实的生活。

  只是木掌柜早年奔波辛劳,之后丧妻悲痛,再加上木蓿昏迷那段时间忧虑过度,终是伤了根本,身体每况愈下。

  在我醒来的第三年春天,终是熬不住撒手人寰了。弥留之际他对着我一直微笑,却没有留下一个字便含笑离世。

  一下子,原本不大的棺材铺只剩下了我和七瓦,反而显得空旷阴森起来。

  为木掌柜守灵那夜,七瓦在后院为木掌柜烧些纸钱元宝,我坐在棺木旁静静地颂着灵歌。

  突然,半空中飘出一个虚渺的身影,在烛火摇曳中若隐若现。

  我站起身来定定望去,那抹影子渐渐清晰起来,我揉揉眼睛再细细看去,竟是木掌柜拉着木蓿浮在半空冲着我笑!

  我一下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倒是木掌柜先开了话头。

  “好孩子,我知道你看的到我们。其实在你上了木蓿身子没多久,我就知道木蓿已经去了。但看到你的样子,想必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既然你到了我家,就是和我有父女缘分。谢谢你为了让我开心扮了那么久的木蓿,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看的。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木蓿,要随她一起去找她娘去了。爹爹实在对不住你,没什么留给你,只有这间棺材铺子能给你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罢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和七瓦,他也是个命苦的。希望你们可以互相扶持,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

  我愣愣地听着,泪水却不自觉悄悄流出了眼眶,心里头酸酸涩涩,只能木然地点着头。

  木掌柜和木蓿朝我微笑着,身影逐渐暗淡下去,终于慢慢散去。

  灵堂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一点如豆般的烛火安稳地燃着,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刚刚出现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木掌柜父女俩走后,我的心一下子像被掏空了般空虚无比。

  我是扮作木蓿来宽慰木掌柜,但木掌柜又何尝不是给了我真正的父爱?

  想到这,我的心忍不住阵阵抽痛起来。

  从前那个我叫做父王的人,曾经也是对我百般疼爱,宠溺万千,可到最后呢,还不是将我视为弃子,国破家亡之时,却是头也不回地就弃我而去。

  一时间前尘往事汹涌袭来,纵然如今漠然如我,也被击的溃不成军。

  七瓦似是听到铺里的动静,立马从后院跑进铺里,一眼看到哭成泪人的我,想也没想就一把抱住,像安抚孩童般轻轻拍着我的背。

  十六岁男孩的胸膛虽还不算太结实,但却暖暖地把我牢牢护着,让我一下子就溺在这份温暖中舍不得挣脱开。

  不知不觉我们都已经长大,而我的生命曾经永远地停留在十五岁那年夏天。

  现在的我贪恋每一缕阳光,珍惜每一次呼吸,因为黑暗的地下太过冷清,死过一次的人才懂得生的可贵。

  此时的我贪恋着男孩身上蓬勃的朝气,而七瓦怜惜着女孩眼中无尽的悲伤,两人紧紧倚偎着,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身影交叠,忽明忽暗,好似下一个瞬间就可以到天长地久。

  忽然间,七瓦意识到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慌忙松开了环抱着我的双手,指尖还有残温犹存,脸上却已是一片红霞漫天。

  我也瞬间回过了神,顺手擦干了眼泪,咧开笑容对他说:“七瓦,以后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不要离开我,好吗?”

  七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不住地点头,双手却还保持着刚刚松开时半举着的姿势,真是个傻孩子!

  我笑中带泪,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棺椁中安详的木掌柜,默默地在心中念着:“爹爹你请放心,我和七瓦一定会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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