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她是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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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崇元十分恭敬:“娘放心, 孩儿省得的。”
交代完毕, 殷夫人这才带着婆子去处理府上的事儿。
殷崇元原本也只比他们大上几岁,也不过才及冠之年, 只是他定下的未婚妻室辈分长了他们一截, 这会儿便摆着长辈的谱儿, 正正经经的同他们道:“康哥和秀姐儿随我来, 我先带你们在府上瞧瞧,若是想出去, 待会我在陪你们去。”
“多谢。”林康抿了抿嘴儿,只是瞧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殷大郎,那句姑父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秀仰着脸, 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大公子你人可真好。”
“秀姐儿过奖了。”殷崇元在前头带路, 轻轻的抿着嘴, 耳朵却红了。
殷家这座宅子前些年翻修了一次, 以前没有垂花门儿, 如今不止添了垂花门儿,还修筑了一条抄手游廊, 便是逢那雨季也可出门赏花观景, 是大户人家里常见的, 此外, 还有东厢房、西厢房、正房、主院、耳房和后罩房、庭院, 院落里头栽着林木花草,很是漂亮。
林秀前世里见过的宅子比这殷家大气磅礴的多了去了,别说只是二进,便是五进五出的也见过不少,其中各种名花卉集,乃至水上凉亭瞧湖心泛舟,曲径通幽的小道意味深深等等,林康瞧得眼花缭乱的,眼眸深处还带着几分艳羡、几分惆怅。
这种宅子他也只能瞧上一眼罢了,再深的却是想都不敢想。
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这辈子注定只是个泥腿子,倒不如本本分分的干活做事,以后努力让妻儿吃得饱饭、穿得上衣就已经满足了。何况比起如今外头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还能在这儿赏花看景的,想来都是老天厚待了呢。
殷崇元虽一路介绍着,但也不时朝兄妹俩看去,见他们一路走来虽说惊叹,但眼里却并没有让人不喜的贪婪,对这门亲事的印象倒更好了。
其实若不是两位叔叔提过林家的概况,殷崇元还真想象不出的。
当日回来后,叔婶们对林家的评论也只说了个尚可二字,说起林家三房人,大房心眼多,为人有些贪婪,二房怯懦,最是没地位,至于那三房,秀才公架子倒是足,上头两个老的对欣姑娘很是宠爱,言语中也透着骄傲,虽没见过那欣姑娘,但想来人物模样料想应是不错。
如今再瞧着叔婶们口中最没地位,最怯懦的二房几人这番做派,他原本并无多大感觉也平添了两分好感。
毕竟,谁不想寻一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亲家,虽不需要帮衬,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不是?
逛过了殷家的宅子,殷崇元又带着他们去了镇上走了一遭,相比在殷家里头的随意,林秀对如今镇上还半开着的那些铺子更关注一些。
“镇上受了县里头的牵连,大半铺面都关了,”许是察觉到了林秀的目光,殷崇元便同她介绍着,“你瞧,如今还半掩着门的那几家也多是卖一些能活命的东西。”
淮镇三条街,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三条街走下来,对殷崇元说的能活命的东西林秀心里也有了底。
米面粮油、药材铁器都是如今能活命的东西,他们甚至还在一处街尾见到一个半掩着的布庄,里头隐约摆着一些粗棉布。而其中殷家便占了其中的米铺子,以殷家在镇上的地位倒是不稀奇,林秀想着,能撑到如今还半开着门,那另外几家铺子后头也不容小觑才是。
林康更是环顾四周,“咋一个人都没有?”
这会殷崇元沉默了会,才道:“如今各家每日都惶惶不安,生怕外头的祸事波及到镇上,哪里还有心思出来,便是县里头,都只怕”
殷崇元摇头叹气,眸中还有几分悲恸。
最让人担忧的是,从达县到淮镇,也不过一日的路程而已。
三人都没再开口,心里沉甸甸的,好一会儿,殷崇元掩了愁绪,同他们笑着,“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一日没打进来,咱们镇上就是安全的,若真有那一日,那也只能说在劫难逃了。”
他倒是看得开,林秀倒也道,“是啊,能过一日是一日。”
三人正准备回殷家,刚走到一处关着的铺子下头,就听后头有人在喊殷大郞的名字。
殷崇元回头,“明真,是你?”
他不自觉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林康兄妹俩看过来,林康嘴角微动,林秀先他一步说着:“我们也走累了,便在前头歇息一下,公子也正好跟那位公子叙叙旧。”
她指了指另一条巷子那檐下,正立着两尊石头。
殷崇元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有些感激:“多谢。”
林秀摆摆手。
随后林秀拉这林康去了那石墩上坐下,正好背对着殷崇元。今儿个这趟对林康来说再是轻松不过,平日里干活做事,哪日不是背心都汗湿了去,这闲了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回去后咱们就家去吧。”
林秀勾唇笑了起来:“大哥这是不干活浑身上下不舒坦呢。”
林康想了想,点头应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呢。”
果然,许是他天生就该在田地里打滚,这别人盼都盼不到的日子,他打心眼里觉得还不如伺弄田地有意思呢。
林秀正要笑上两句,耳尖的先听着了一点细细的脚步声,她眼一亮,故意不认同的冷哼了声,道:“回去有啥好,家里啥事都让我们做,忙完了还得伺候小姑,给她洗衣铺床,慢了些还要被骂,要不是这几日她跟啊奶闹着不嫁殷家公子,惹了奶奶不喜被关在屋中,指不定要被她使唤成啥样呢。”
“三妹妹”
“我知道的大哥,我就是同你抱怨抱怨,你说殷家大公子这般好的人,小姑咋不想嫁呢,还骂人是破了相的丑八怪,真等她嫁过来了,岂不成一对怨偶呐。”林康也听到点动静,好几回想打断她,但林秀没理,一直小声儿的说完。
刚一话落,那脚步声已经很清晰了,林秀转回头,歪着头一派天真,“殷公子叙完旧了呀?”
林康不知道这殷崇元到底听没听见,但方才三妹才正说着他,下一刻殷公子就回来了,实在让他心里头虚得很。
就跟那背后说人坏话被人给当面逮着一般。
殷崇元面儿上依旧温和,“叙完了,他也家去了,咱们也回吧。”
“唉。”
三人一路说着话回了殷家,殷崇元带着林康去庭院里寻殷大爷去了,又指了个婆子带她去殷夫人处。
林秀到时,殷夫人正在吩咐着底下的婆子们做事,她便在一边等着,脑子里又飞快的回想着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到了殷家后的一言一行。
至于她挑着说起林欣反对这门婚事的那些话,却是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的,就算没有这一出,也会寻个法子让殷大郞听到点大概。
林欣那头虽朝严氏说了不嫁,又在家中闹腾,但她小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想来还是在这殷崇元身上下手比较好。
殷崇元为人爽朗、大方,又兼之有学问、有气度,同时家中还颇有资产,这样的人物,又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书生,在淮镇周边不说头一份,但也是大多人拍马也追不上的,心里也定然是极骄傲自负的,就算他自个儿不介意被容貌有瑕疵,但他能不介意以后的妻子也讨厌他那张脸吗?
不说别的,只说女子虽有才有貌视为上佳,但圣人也曾说过妻贤夫祸少,就凭殷家的身家,他还缺媳妇不成?
在达县更深处约有一林家村,离这县里约有一日的路程,挨着山落,很是山清水秀,受战事影响也小得多,绕是如此,在林家村里,也难得见到一个肤色白嫩,身子骨多几两肉的人。
“你把头绳还给我!”东边山脚下,两个瘦小的女孩争来夺去,其中一个,年纪稍小,虽面黄肌瘦的,但五官生得还算不错,另一个年纪就要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微微高出半个头,面色虽也枯黄,但身子要矫健许多。
只见大的这个手在头顶一抓,再一把把小的那个一推,顿时让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她则拿着一根有些陈旧的绿头绳甩来甩去,还洋洋得意的说道:“林四娘,我告诉你,现在这头绳是我的了,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奶奶去!”
哼!谁让她的头绳已经损坏,而林四娘的还半新不新的,她前两日就在林四娘怀里看到一抹绿,当即心里就不舒坦得很,奶奶说如今家里穷,不能给她买新的,要不然她又岂会看上林四娘这条破绳子!
她林绿,如今竟然只能用一条破绳子了!
奶奶这个词显然很有威慑力,先前就算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失了一向心爱的头绳,也目光倔强,一副要夺回来的模样,这会儿只听到奶奶这个词,顿时就咬着嘴角,目光闪烁起来。
见此,林绿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绳往兜里一放就自顾走了,显然是丁点没把这林四妹给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林家村上百户人家,像林佑家这般的也是不多。
林佑是林四娘和林绿的祖父,如今不过五十左右,身子骨倒是硬朗,娶妻严氏,生了四子一女,老大叫林大,老儿叫林二,老三和最小的林小妹是老来子,素来最得老两口看中,当年还请了云游的道士给算了命取了名。
说这林三有状元之相,给取了个林睿。
林小妹有大家主母之相,取了个林欣。
自打得了这个批命,林睿和林欣两个在林家那就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平日里甚家务活计都不用干,每日里就被老老少少的给伺候着。
后林睿被林家老两口给咬着牙送去了读书,他天分还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来也只考了个秀才,落地了好几回,如今又碰上这么个年月,只得带着老老小小的从镇上给回了家,每日必叹生不逢时,让林婆子林严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既心疼她家小儿子空有那状元之相,若不是被这世道给拖累了,哪里中不了举?当不上官?又恼怒家中花费了金银无数,如今却是白白给花了?
楞是丢水里没见到点水花儿!
如何不气?如何不闷?
这心里一憋闷,可不就得在其他人身上出出气。
林二一家就是被林严氏给出气的。
相比林睿和林欣在林家的好日子,林大和林二的日子就难过了,前些年日子太平,省吃俭用的给林睿凑了银子,供他读书,其他小辈们虽然也混个半饱,但好歹还能捞着点水米,如今世道乱了,大房和二房的小辈们多是顾不得,都紧着林睿和林睿家的,其次是林欣,再然后是林大,最后才是林二。
那林绿就是林睿的闺女。
而林大一家虽然过得差,但林大媳妇好歹是严氏的亲侄女,看在娘家的份上,严氏平日里也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小严氏补贴着大房一家,可就苦了林二一家,没有娶个跟严氏沾亲带故的,朱氏为人又嘴笨,可不得被严氏给牵着鼻子走?
偏偏,林二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连林大都有私心,平日里私藏着银子暗地里给小严氏藏着,偏生林二把自家给搜罗光了去补贴孝顺林家老两口,平日里还多有嘱咐着家里的小辈们莫要跟其他几房的人有冲突,做事要勤快,对哥哥姐姐们要恭敬,吃食也要先紧着家里的姐姐弟弟们。
就因如此,原本被朱氏这个嫂子给伺候着的林欣,如今又让侄女们给伺候上了。且还只使唤着林二一房的人,就跟吆喝着丫头似的,半点没当是自己的亲人。
对此,林佑一家也没人觉得不妥。
林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了,那外头的人再是觉得荒唐,也只得当个笑话说两句,时日一久,也懒得提起了。
林秀藏在树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被推到在地的林四娘在林绿走了后,露出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见到她拍了拍屁股抱着篓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的小院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说,她对林四娘的姐妹之情,早就在上辈子被消磨光了。
想到上辈子的时光,林秀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恸,眼神虚无得仿佛回了当年那些尔虞我诈、那些被至亲之人生生剥夺了性命的时候。
她也曾大声喊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的人,反而要了她的命?
可是当她魂归西天,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她已经再也不会问这些让人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恨是没有理由的,想恨便恨了吧。
就如同如今林四娘满心的恨着林绿一般,当若干年后,反而会对她笑脸以待、各种赏赐不断时,谁能想到如今她们之间会有仇怨,明明看着就跟亲姐妹一般不是?
呵!她生生的露出一抹冷笑,背着篓子往深山里头走去。
如今这年月,外头已经乱了起来,反对宋皇室的人从四面八方推进,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林家村远离那些人烟,处在落后之地,又有横跨的山脉做掩蔽,日子倒是比外头过得好,绕是如此,这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菜也被采摘一空,让人不得不往山里走去。
林秀运气好,选了条平日里没人走的路采了些野菜,还挖了几株蘑菇,装了半篓子,见能回去交差了,这才摘了点野果,把篓子随处一放,一屁股坐在野草上,在衣裳上随处一抹,就吃了起来。
“唔”野果入嘴,端的是甘甜无比,还带着点酸味儿,让林秀又几口吞下了肚,感慨:“真好吃。”
想想她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那是足足成百上千年了,都让下一个皇朝建立到皇权旁落,最后废除了君主制,变成人人平等了,等得她已经无波无喜了,却又被一个漩涡给卷入,重入了林秀这个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数百年之后见到那些书本上分明记录的是一个叫元的朝代,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下一个皇朝,名为天衍才是,而她的这位四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却是天衍皇朝第一任圣元皇帝的皇后。
天衍这个皇朝,却在未来的书本里莫名的消失了。
六百年的时光,到底去哪儿了?
她思索了好半会儿,实在无法解释这荒唐的一切,索性不去想了,仰躺在草地上放空着思维。
说来她重生不过三四日光景,这一年她不过十岁,而林四娘也不过将将八岁的稚儿,她能回来,说来还是得益于她这个好妹妹,若不是怜她小小年纪就跟着一起吃苦,又岂会在这秋风凉凉的时日去那河里,泡着凉水给她抓几尾鱼来炖汤补补身子?
当晚她就因为泡了凉水发起了热,白日里又死命的干活计,到了次日晚就倒下了,同床的胞妹睡得香,未曾发现她的状态,直到半夜三更,她的身子渐渐凉了下去,却在黎明之时,胸口又起伏起来。
就这几个时辰间,林秀的身子里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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