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噩梦中惊醒,上半身突然坐直,从额头上滑落滚大的汗珠,身上的乳白色精致细滑绸缎的轻薄内衣,后背上整片都已经被汗湿,紧紧地贴着瘦弱却有力的身体。
他面色狰狞恐怖,双手还牢牢的拽着两边的被絮,双眼无神直直地看向前方却没有焦距,很久才回过神来,打量四周的环境,猜测起自己身在何处。
皇家专用颜色---紫色在这所五十多坪的房间内随处可见,精美雕刻的家具和窗框、昂贵品位上佳的布置,无不显示着这里是皇室宗亲子弟的居所。
这时他看见了台上的铜镜,立刻跑下床,迫不及待地扑向它,根本没有来得及穿鞋。他轻抚不太清晰的镜子里异常年轻的面庞,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顿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又一次回到了从前。
咦,他不是已经....?
“来人!”
少年光着脚站在地上,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向门外大喊道。他这才想起了叫人进来,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是,殿下。”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两排宫女和太监低眉顺目双手平抬着托盘,上面摆满了干净整齐的巾布、一层层的全套淡紫色礼服、和各种洗漱用品。
镇定下来的少年走到屏风后的净房,自然地展开双臂,直视前方。
房间内所有人走了进来,先是跪坐磕头,之后都轻手轻脚忙碌起来,为自己的主人脱下湿透的内衣,用温水擦拭身体,穿衣系带、梳理玉石发簪,丝毫不敢随意碰触。一切都是在无声、井然有序地进行中,整个过程所有人都是态度恭敬、弯腰低头,不敢抬头直视主人。
“都退下吧,你留下。”
少年轻轻挥摆宽大的长袖,指着为首之人,对着那个身穿太监服、无须白面的年轻人冰冷地吩咐道。
“是”
所有人再次跪拜,头碰地双手交叉,行完大礼后好似长了后眼似的,无声的倒退到门槛前,陆续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房门。
“给我说说王府内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对着眼前的人吩咐道,其实他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还是想听听确实的时间,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
对面二十多岁的太监恭顺地两手交叉头埋双臂间,轻声汇报:“是,殿下。昨晚王妃曾经派大丫鬟请您去主院,是为了三天后商量娶次妃进门的事;后院的孙侍妾和吴侍妾吵架后同时落水了,已经被救起,王妃请了驻府的赵大夫去看过了;还有孙侍妾小产了,是已经四个多月的男孩;....”
一件件大小事入波浪般轻声地从少年的耳边经过,泛起了沉寂很久以前记忆的丝丝漪涟。他慢慢地恢复了一些,越来越回忆起来、将长廊中捞出早已忘却的事。
王妃是父皇在三年前指婚的,她是庆国公的嫡女,和自己同岁。两人相敬如宾,关系虽不亲热,只是一般,但是他却相当敬重信任她,并且将后院的掌控权全数交给她,不再插手;
每月初一、十五和各种节日,六皇子都抽空来后院陪她,从不在外人面前下她的面子。
王妃身体不佳,一直没有身孕,他也不是很着急。六皇子并无次妃,其他侍妾都被有底气的王妃整治得乖乖地龟缩在后院一角---西苑,从不敢随便嚣张挑衅女主人。
因为她们都知道有六殿下----秦王在后面撑腰,王妃无所忌惮。
因为三代的皇帝都是重嫡轻庶,是儒家的坚定派,先帝、当今皇上和太子全是嫡子封太子,先帝逝世之后顺利继承上位,其他庶子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想都不要想。
宠妾灭妻是朝堂大忌,谁都不敢明面上这么做。
孙侍妾和吴侍妾是什么人,他已经不记得了,看来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人。
清扫脑中的记忆,他终于将一件件事情都理顺了。
整个大陆三足鼎立,一共有齐、晋、楚三国;其中楚国国力最弱、面积最小。而武力最强大、面积最大的是晋国,财富最多的是齐国。
楚国背靠十万大山;晋国接近外族,设有重兵驻镇把守的幽谷关;齐国靠海,码头众多,船业运输发达;
楚国之所以没有被其他两国灭国,大约是因为齐晋两国都不敢先动手,怕还没吞掉楚国,就被对方和外族入侵,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即使胜利也会实力大减。
他是楚国的六皇子;
上面还有五位成年的哥哥,一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太子,生母是皇后,令尹(丞相)之嫡女;
二皇子,生母是皇后宫中的侍女,在皇后怀孕时开脸服侍皇上,谁知在一个月后被查出身孕,后因为摔倒而早产。造成太子和二皇子生辰只相隔了不到十个时辰,差点成了庶长子;
三皇子,贤妃所出,一品大将军之嫡女;
四皇子,淑妃所出,太尉之嫡女;
五皇子,德妃所出,御史大夫之嫡女;
六皇子,未知宫女所出,生母早亡;
其他都是五品以上、经过三年一次的选秀上来的官女;
以上可以看出楚国相当重视嫡出,可见六皇子这个无背景又是庶出的皇子从小在皇宫的日子是多么不好过。
前世他投靠了太子,甘当属下,日子才好得多了。
而他三年前所娶的王妃,出自庆国公府。
王妃的姐姐所嫁的人,正是皇后娘家侄子---令尹的嫡孙。
有了这两层亲密的姻亲关系,成为一家人的他才稍稍安了皇后的心,取得了一定的信任。
以至于他的膝下空虚,无任何子嗣。
他这时想起来了,王妃请他去后院主房,除了说次妃的事外,还有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这几个月他都在外面公干,一直没有回府,昨晚回来太晚了,没有打扰任何人,静悄悄地回来了,所以就在前院歇下了。
这个毒妇,生下儿子后,难产而死,临死前竟然给他下了绝育药。
这种产自西域的绝育药异常霸道,未来的几十年间他明里暗里找遍名医都没有被治好。即使他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杀了所有的兄弟后,让皇宫血流成河,终于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什么残暴、弑兄杀弟上位、逼死父皇、乱纲夺嫡位等等坏名声,这些他都不怕。可是他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在他上位之前,之后连个女儿都没有出生。小人作祟,致使楚国谣言四起,皇位不稳,说什么的都有,连‘天罚’都冒出来了。
报应,他是不信什么报应。
这一世,看来他要改变一些策略了。
***
后院的任静洁,她三岁魂穿到楚国,成为从五品郎将---地方府兵将领之庶女,刚到十五岁及笄就被嫡母送来献给了六皇子当侍妾。
嫡母可没有那么好心,让一个小小的庶女未来可以爬到她的女儿头上,得到荣华富贵。
侍妾可不是‘妾’,她只是比奴仆地位要高一点而已。
侍妾又被叫做侍婢或者侍儿。
在楚国的官宦、富豪看来,侍妾根本不是人,而是会动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打骂、交换,甚至当做赌资,甚者还可以陪酒招待、最后赠与客人。
侍妾即使生下子女,都会被送给家中身份更高的人,孩子将来长大,还要跪拜磕头行礼,称呼‘贵主’,‘娘’或者‘姨娘’都是做梦找死的行为。
任静洁也曾经天真过,以为自己是穿越主角,有女主光环。
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看见身边试图挑战世俗的丫鬟奴仆、不受宠的姨娘的下场后,她越长大胆子越小,丝毫都不敢泄露出自己的异状,老实地服侍嫡母,坚决不出风头。
她不想死,更加不想死得那么惨,她也怕疼,不想被磋磨得人不象人。
前世之事慢慢地消失在各种礼教规矩中,平时一举一动、寡言少语,一看就是标准的古代女人,严守女则规范。
当三岁的任静洁第一次看到被杖毙的奴仆,他趴在窄窄的案椅上,双眼突出,身上无血众多青筋血丝,犹如蜘蛛网,口中不停地口吐鲜血,流淌满地,她知道,那是打破了内脏肝腹而死,可是这仅仅才是被打了十板子而已。
当天晚上任静洁就发起了高烧,一病不起、缠绵病塌,差点死掉。后来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她渐渐地木讷面无表情,将自己悄然地隐藏起来,在府中后院中毫不起眼,不敢引起任何人注意。
即使是这样,都不能打消嫡母仇恨庶子庶女的心,这些人都是她的肉中刺眼中钉,过得凄惨才能让她的心情变好些。
被送到六皇子府中后,她再次被淹没在后院中,也曾经服侍过六皇子一次,但她表现得太过于无趣,象个木头人,从而秦王再也没有来过。
这也是任静洁求之不得的事。
主母王妃是个聪明人,从没有克扣过所有侍妾、良妾的每月份例,所以她的日子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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