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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携手


  我随手烧了顾岳这封信,侧躺在塌上不住的扣着那精致的鸳鸯刺绣。

  我与阿史那原的新房还是我亲手置办的,他一向对此不太过问,我便悉数按照我在长安时的喜好,将汗庭布置出几分公主府的模样来。与其他父皇赐下的东西不同,这锦绣鸳鸯枕乃是太子妃一针一线连夜替我缝制出来的。

  太子的正妃宁如姐姐亦是我的表姐,不同于我整日在醉仙楼里抛头露面,表姐是个极温婉端庄之人。她疼我亦不在任何人之下,我被禁足在公主府的几月里除了母妃便是她来瞧我最多,我犹记得她握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末了只是哽咽着道:“清阳你去西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本是寻常姐妹惜别之词,我却偏偏从中读出了几分叫我小心顾岳的意味。后来与顾岳城头对峙,又在以为他身亡后得知他身在草原十八部,我便愈发笃定宁如姐姐那时是话里有话,顾岳此人,大有问题。

  我亦不是不敢见他,只是到底摸不透底细,难免心慌。

  这一慌便是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外头天微微亮,我才无可奈何得直起身来无声的叹了半晌。

  顾岳啊顾岳,你可真是我的如意郎君,从长安到草原,就没一刻让我能消停。

  绿意见我这个时辰便起了身,还以为我是昨夜听了阿史那原的话未醉,安分睡到了天亮,笑着道:“公主今日起的这般早,果真是昨夜见了可汗心里头欢快些罢。”

  我心里暗自叫苦,却又不好明说,只得让她替我梳妆,遮着这一夜辗转留下的痕迹。

  阿史那原果真如他所言,一夜未归。

  我梳妆完叫绿意备了银耳莲子羹便想着去见他一见。此番草原惊变,虽不知西边状况如何,但想来他也不会再汗庭待多久。我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情,我既盼着他留下能陪在我身边看看顾岳是个什么打算,又想着他赶紧走,千万不要知道我暗中与顾岳见面之事。

  倒不是怕他多想,像阿史那原这样人断然是不会太过在意儿女情长之事,我只怕这事背后的暗线当真会牵到长安。

  我隐约觉得,草原十八部劫难在前,而祸之根源必在长安。至于是在这偌大长安城里哪家大人公子身上,便不得而知。

  绿意扶我到一个毡帐前,在帐外守着的是两个年纪比阿史那颜大不到哪里去的少年人。

  约莫是没料到我会来访,一时之间涨红了脸呆在原地,应当是汉文也不大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给可敦请安”。绿意在一边不由发笑,我佯装生气的等了她一眼,这丫头才收敛了几分,摆出了一副主人样道:“还不快去通报可汗,可敦来了?”

  那两个少年忙称是,一溜烟便钻进了帐中。

  稍候片刻,我便看见阿史那奇从帐中出来。他眼下的黑青比我还甚,一脸的倦意。说来我和阿史那奇之间有许多两未说出口的误会,但想来这些误会如今也不必再多解释。虽然我不知道,在他心中我究竟是这草原的“可敦”还是他阿史那家的“王嫂”,但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兵变,我对他的疑心已然烟消云散。这怀疑本就没什么根据,不过是绿意见他烧了几封信,他又在汗庭周围布下重兵,也当真算是巧合才有我和他之间这没头没尾得猜忌。

  他走进了冲我俯身行礼,我亦报之一笑。

  相逢一笑泯恩,于阿史那奇这样的铁骨硬汉而言,应当是最好的和解。

  在草原十八部上未曾有过拿着银耳莲子羹去军帐的前例,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但我记得那日在帐中阿史那原见着我端来点心的时候,模样甚是开心。

  他仍是昨夜那身轻甲,连胸前渐上的血迹都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比起阿史那奇,他瞧着精神许多,见我来了快步从舆图前迎了上来,语气亦是欣喜:“怎么起的这般早,为了给我送银耳莲子羹?”

  我笑道:“想来可汗一定还未用早膳,便特地让人做了羹。是长安来的大厨精心熬得,也不知可汗吃不吃得惯?”

  银耳莲子羹是江彧颇爱的一道点心。说来也奇怪,他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七尺男儿,竟然比我还喜欢吃甜食。每次我俩撇下太子和哥哥出宫尝鲜时,都是他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津津有味得吃着桂花糕之类甜的发腻的糕点,而我抱着桃花酿颇是佩服得看着他茶水也不喝一口的大吃特吃。

  也不知为何,我竟没来由的觉得阿史那原应当会喜欢这类羹点,几乎没太做思考便叫绿意去备羹,直到他问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得想,这草原上的英雄会喜欢吃甜甜腻腻的羹点吗?

  见阿史那原不开口,只盯着那碗一瞬不瞬,我便有些心慌,又道:“想来应当不大合可汗的口味……”

  “确实不太合。”话未完猛地被打断,阿史那原这回答应当也算是意料之中,“我不吃甜食许多年了。”

  “可汗这话说的,倒不像是不爱吃甜食?”

  阿史那原垂眼道:“谁不喜欢甜,只是太过贪恋这等之甜腻,有时难免会平白生出些悲戚来。”

  “众生皆苦,若连甜食都吃不得,这本就苦涩的人生岂不是更加让人厌弃?”

  “可敦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阿史那原抿嘴笑着端起银耳莲子羹,又坦然伸手将碗递到我面前,“若是可敦服侍本汗用早膳,本汗倒也乐意品一品这苦中作乐的银耳莲子羹。”

  我一时躁得慌,没成想着阿史那原不吃甜的,性子倒是和江彧那小子有几分神似,一样的不着调。绿意在一边偷笑,又见我羞状,还是好心替我解了围:“可汗这不是存心让可敦羞吗?”

  阿史那原却不吃这套,他上前一步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极尽,在我耳边轻声道:“怎么,本汗不过要你服侍我用膳,你便羞成这样?那日在马场与安怀信同骑时不是很快活吗?”

  他这话讲得不客气,语气却满是吃味,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俨然一个捉奸未遂前来质问的寻常夫君。

  想我被他丢在草原一年多不闻不问这事尚且未跟他清算,他倒是好,这么快就跟我算起风流账来了。

  我盯着他明亮的眸子,接过那碗银耳莲子羹款款笑道:“侍候可汗,本也是分内事。”

  绿意这一年多随我在草原十八部,机灵了很多,见我和阿史那原间颇是微妙便极识趣的告了退。

  一时间账内唯有我和阿史那原。

  我轻轻舀了勺甜羹抵到他嘴边见他凑过头来又颇是幼稚的收回手来,阿史那原像是料到了我会有此举动也不恼只是笑着捏住了我的手很是不容易的将那一勺甜羹吃到嘴里。我见他伸着脖子与我僵持的模样实在不是并那么英明神武不由发笑,阿史那原见我笑竟变本加厉的凑上来闹我。

  我忙将碗端正,又侧身去躲他,末了还是告饶道:“别闹了,都快洒了。”

  “怎么,不愿意同我这般闹?”阿史那原讲这话时颇是轻描淡写,但又有掩不住的醋味。

  我笑着又舀了一勺放到他面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冲他道:“我自生辰之日,接管可汗后宫诸事。可汗即位一月便八抬大轿迎娶河东三镇节度使安庆国之女安怀柔,即位三月又纳了多位草原十八部中名门望族之女。加之上一位可汗后宫中的……”

  我佯装清点,顿了一顿道:“八位后妃。”

  阿史那原约莫也没料到我将他后宫之事理得这般清楚,一时无言沉默着吃下了这口银耳莲子羹,他似乎在斟酌什么,缓缓开口道:“日后若要我散尽后宫,也不是不可……”

  “可汗多虑了。”

  我原以为他会含糊其词,便可借此机会将安怀信之事糊弄过去。在长安时我便是朵逢美人便开的行走桃花,见了好看的公子哥儿便约酒约踏青,标志的姑娘便以文会友,以曲解忧,阿史那原若是真的费劲心思要娶我,应当知道我这不大规矩的个性。我想他也并非是真的不满安怀信,顶多是想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莫要太过放肆,却也未想到他会这般应我。

  “皎皎似轻云蔽月,飘飘若回风流雪,千秋家国代代有明君勇将,却无佳人独秀。无论是男子或是女子,贪慕美人如玉,实属寻常事。”

  阿史那原闻言突又问:“那你可曾想过一世一双人?”

  我一怔,只觉心里那道已然结痂的疤再一次渗出血来。

  世上女子谁没想过能遇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即便是我亦不例外。只是我情窦开的委实晚了些,这情花开的地方也不大讨父皇的欢喜,这才让为数不多的几个能称之为动过心的男人不是黄泉碧落无见时,便是人海茫茫无处寻。

  见我这般神情,阿史那原轻轻拢住我的手,垂下眼极真挚地同我道:“阿楚,若是可以,我当真希望我是那个可以与你携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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