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夜饭（二）

　　吃完饭，张三和张居正帮张厨收拾桌椅。两人拿着几摞碗筷走到僻静处，张三停下脚步，偷偷问张居正：“你可知新来的这娘们的底细？”

　　张居正低声说：“三哥！你尊重一些，她是主公喜欢的人。”

　　张三愤愤地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贱人罢了，值得主公喜欢么？”

　　张居正正色道：“你再骂人，别怪我不顾兄弟义气了！”

　　张三换上一副笑脸，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值得这么护着她？行行行，我不骂她就是。你可知这女子的底细？”

　　张居正说：“我不知道，主公也没问她。但她年纪轻轻，就能抓住强盗头子，武功必然不弱，大概是将门之女？”

　　张三咬着牙说：“这么个小……女子，被个爷们手指头一戳，只怕就要被戳出个血窟窿来。看她的衣着和吃饭的那副模样，哪里像是好人家的女子？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罢了。谁知道她是用什么下流手段抓住的人？她有什么能耐留在主公身边？主公竟要由这种小……小女子做护卫！”

　　“别乱说啦，被主公听见了，要不高兴的！咱家主公的眼光，哪里会错？”

　　“主公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这点，眼光实在不太高明。”

　　张居正怒道：“嗨！三哥！你骂人还骂到了主公头上来了！”

　　张三笑了一声，抱着碗筷，大踏步走了。

　　到了厨房放下碗筷，外面已有鞭炮声传入，乒乒乓乓的震耳声中，年的气氛更加浓郁了。两人忙去帮张厨准备各色蜜饯果子和馎饦葡萄酒等物，以当守夜时的宵夜。

　　张三先端了馎饦回到厅中，此时张小伟正去了内室取金锭给众人当压岁钱，并不在这里。张三走过去，拉开鄢二娘右手边的椅子，叉开双腿，大大咧咧地坐下，斜着眼笑道：“听说你是来给我家主公当护卫的。女子去给人当护卫，我倒是第一次见识到。”

　　鄢二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能长长见识，是好事。”

　　张三怒瞪起双眼：“小贱人、臭娘们，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人，敢嘲笑我没见识？我只是没见识过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女人！好人家的女子，哪个不是三步不出闺门？自古有哪个女人敢出来抛头露面、打打杀杀，当人家护卫的？你自己不要脸，也不顾念着父母兄弟的颜面！我劝你还是早些滚回……”

　　“张三！”张三延声望去，见张小伟正怒视着他。张三气鼓鼓地闭了嘴站起身来。

　　“你再敢这样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割了你的舌头！”张小伟扔了一锭金锭给张三，便不再看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张三喘着粗气，咬着牙滚开了。

　　张小伟看看鄢二娘，见她似笑非笑的，并没有委屈气恼的神色，他本想替张三道个歉，并自责一番教导奴仆无方的话，张了张嘴，却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看瞪着一双大眼睛在一旁看到了整个争吵过程的张爱玲，便弯下腰去，对她说：“爱玲，长大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怕抛头露面，别怕闲言碎语。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可以像你妈妈那样，当厨师做一手好菜，让人吃了心情好；也可以像鄢姐姐这样，学武艺抓强盗，为民除害；也可以像李先生一样，读书认字，思考大道理；也可以做别的任何事情，只要你喜欢就好。事情并没有性别之分，做得好，都了不起。害怕闲言闲语，不敢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才真正丢尽颜面。”

　　张爱玲歪着头想了想，似懂非懂，但仍点点头：“记住了。谢谢主公教导。”

　　张小伟递了两锭金锭给张爱玲，说：“一锭是你的压岁钱，一锭是你妈妈的压岁钱。”

　　张爱玲再次谢过张小伟，拿着金锭找妈妈去了。

　　现在是张小伟和鄢二娘二人独处了。张小伟看了看鄢二娘，走到张三拉开的那把椅子上坐了，双手捧了一锭金锭过去，说：“请姑娘别嫌弃。”

　　鄢二娘双手接过，掂了掂，说：“真金白银，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这主人还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二两黄金。”

　　张小伟一愣，不禁笑了起来。见鄢二娘盯着他，怕她误会，忙说：“姑娘是豪爽人，这性格真好！”

　　鄢二娘冷冷地说：“可从没人说过我性格好，张大官人的眼光倒很独特。”

　　张小伟囧得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儿，才说：“姑娘快人快语，为何前两次见面，却不愿和在下说话？”

　　鄢二娘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吃螃蟹时，若没有醋可蘸，那白嘴吃了也好。穿着男装时，一开口却是女孩子的声音，那不如装装哑巴更协调不是？”

　　张小伟正想问她为何穿男装时，张居正和张厨却从厨房里出来了，端着各种宵夜走到两人前面来，李平阳也捧着一本书从卧室里出来了。张小伟住了口，又给各人发了压岁钱，招呼众人一起坐下守夜。

　　外面鞭炮声越来越密集，张居正有些羡慕，问张小伟能否让他也去买些鞭炮放放。张小伟说：“想去就去吧，这会儿我用不着你。”张居正高高兴兴地叫了张三一起走了。李平阳不管外头的声响，只稳稳地坐着翻书。张厨抱了爱玲，和郭氏凑一起小声地聊着家常，边吃着蜜饯。

　　张小伟看看这几个电灯泡的影响不大了，就想和鄢二娘再说几句话，可一时想不出可以说些什么不招她厌烦的话。

　　却是鄢二娘先说话了，她说：“你这里的新鲜玩意儿挺多。”说着指指桌上。

　　张小伟看看桌上的台灯、玻璃酒杯和现代葡萄酒，笑着说：“这是我家乡的玩意儿。我就靠贩卖这些玩意儿赚点钱。”

　　鄢二娘问：“你家乡是哪里？”

　　张小伟不想对她说谎话，可也不方便说实话，呆在那里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鄢二娘拿过葡萄酒，端详了一下，说：“刚刚那个问题跳过。我问你：我能喝一点这种饮子么？”

　　张小伟忙取过开瓶器，从鄢二娘手上接过瓶子，打开了塞子，给她斟了半杯，再给自己斟了半杯，说：“这是我家乡的葡萄酒，姑娘尝尝看。”

　　鄢二娘点点头：“谢谢你。”然后端起了酒杯。

　　张小伟看着她修长洁白的手指，端起了那半杯深红色的酒，送到两片微启的粉红色唇瓣中间，只觉得无比动人。他不禁“咕”地吞了一口唾沫。虽然外面鞭炮声震耳，张小伟仍疑心自己那一声不雅的“咕”会被鄢二娘听见，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忙端起杯子一口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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