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鄢二娘
这天是除夕。张小伟骑着马,一路晃荡,一路心不在焉地看着家家户户新贴的桃符。张居正见主公这些天心绪不佳,便想找话说,分散主公的注意力:“主公原来是读书人么?”
张小伟说:“你看我不像读书人么?”
张居正说:“官家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读书人最自恃清高,宁可饿死,也不做别的营生,像郑大爷这样半途改换身份的,倒少见。小的见过主公写的字,没见过主公读书,小的心想主公这般非凡的人,会写字自然不稀奇,却不知主公也是读书人。”
张小伟笑了笑,说:“你跟着李先生读了几天书,竟会背诗了,可喜可贺呀。”
张居正被夸成了个大红脸。
忽然远方传来“当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张小伟说:“那是什么声响?”
张居正说:“那是有人在卖胶牙饧,为了招揽客人,用两块铁板敲击出来的声响。小时候,每次一听到这种声响,我的口水就流下来啦。”
张小伟哈哈大笑,说:“走,让我看看那胶牙饧是什么诱人模样。”
张居正讪讪一笑:“模样也不十分诱人。只是小时候眼窝子浅,还未有缘分遇上主公,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块糖,见了那胶牙饧就十分嘴馋。不过那胶牙饧却是大宋人除夕守夜必备之物,穷人家的小孩儿最爱吃。”
正说着,两人已来到了声源处。买饧的是个掉了门牙的老头,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的两个富贵人物过来,忙笑着露出黑洞洞的大嘴招呼二人。张小伟看看那摆在两个篮子里的东西,见原来不过是些棕黄色的、小指头大小的、形状不甚规则的糖粒。他也不知道价钱,便随口说:“我要五十文的,包成两包。”
老头手脚麻利地拿出两张大油纸,摊在左手上,叉开右手五只乌黑的手指,在篮子里抓了好几抓。张小伟被他手指上的污垢吓到了,忙跳下马来,说:“行了行了,另一包不劳驾您了,我自己来。”
老头一愣,温顺地把压在下面的那张油纸递与张小伟。张小伟将纸覆到篮子里,抓了一小把糖粒上来。
张居正忙上前接过老头抓的那一大包糖,付了钱。二人重又信马由缰前行。
张小伟拿了一颗糖扔进嘴巴,轻轻咬了一下,硬邦邦的,还没咬碎,牙齿便被粘住了。他含糊不清地苦笑道:“嗷粘,得不丢四我家乡的麦芽糖么?”
张居正却吃得津津有味:“原来主公家乡也有这个?”
张小伟低头看见路旁站了一个小孩,手指咬在嘴巴里,正怔怔地望着张小伟手上的油纸包。张小伟一愣,勒住缰绳,温和笑问:“你要吃糖……吃胶牙饧么?”
那小孩也不答话,手指仍咬在嘴巴里,“咕”的一声,咽下去一大口口水。
张小伟笑了笑,跳下马来。走过去将油纸包递给小孩:“哥哥不喜欢吃这胶牙饧,你帮我吃了好不好?”
小孩仍不说话,也不动弹,双眼却灼灼地紧盯着那包糖看着。
张小伟正要再说话,忽然巷子里跑出一个衣衫破敝的妇人,一手将小孩拽住拖开,一手狠狠地反复扇在小孩的屁股上:“馋鬼!我叫你馋!我叫你馋!”
小孩的手指终于从嘴巴里拿开来了,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着哭声,许多口水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
张小伟捧着糖愕然站着。
张居正跑过来说:“咳!这妇人不识好人心!”
张小伟摇头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怪不得她。万一我是个用糖诱骗拐卖孩子的人呢?”他转身要上马,才发现前头有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十分宏伟,上书“万卷楼”三字。
张小伟笑道:“这地方不甚富裕,可这楼却着实气派。万卷书很了不起么?值得这么张扬地用作楼名?”
张居正笑道:“小人的原主子说过,莆田县白杜村有个万卷楼,想来这里便是白杜村了。据说这万卷楼乃是大名鼎鼎的白杜方家的祖产,方家是了不起的藏书之家,小人的原主子对这一家子十分倾慕艳羡。李先生前几日也来拜访过这家人,但无缘上这楼看一眼那些藏书。或许万卷书是很了不起的,但在小人看来,万卷书里藏的瞌睡虫,怕有一亿只。”
张小伟扬起马鞭,作势要抽张居正,笑着骂道:“不上进的小子!”然后说:“这万卷书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光是早些年我看小说,只怕也不止一万卷了。既然李先生爱书,下次我送他几千几万部便了,何必来这什么万卷楼里看人脸色?”
说着话,张小伟忽然感到脊梁骨有些发麻,好像有一股电流从后面流进了脊柱。他忙回头望去,就望见了那双梦见了许多回的眼睛,那双亮亮凉凉的眼睛。
他心花怒放,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忽然觉得有点怪异——这小子,今天穿的好像不是破铜烂铁啊。他赶忙调整了一下双眼的焦距,再打量一下那小子的整张脸和整个身体,就看到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阳光斜照在他背后,他整个人的轮廓,竟如传说中的神仙般闪闪发亮,又冷,又酷,又帅,又圣洁。
张小伟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心里叫着:惨了惨了!老子真的怀春了,怀了这个臭小子的春了!不管了,老子喜欢就好,管他是臭小子还是大姑娘!这小子这么帅,和他搞基也值了。可他不肯和我搞基怎么办?我死定了!
他面红耳赤了半天,才咳嗽一声,说:“呵呵,小哥,又见面了,幸会幸会!真是有缘呐,呵呵!”
那双眼睛仍凉凉地盯着他,一丝波澜也无,把张小伟盯得脸更红了。半天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你还招护卫么?”
张小伟瞪大了眼睛:这声音,也太娘了,虽然很好听。不对不对,这本来就是姑娘的声音!他再仔细瞧了瞧:声音的主人一身半旧的白色书生服饰,但宽袍大袖、笔挺身姿,也掩不住女孩子特有的线条。张小伟自己就是个“女”扮男装的行家,有什么女子扮的男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张小伟虽然刚刚还想着“老子喜欢就好,管他是臭小子还是大姑娘”,这时候发现这是位大姑娘,还是不禁松了老大一口气。他嘿嘿地傻笑起来,笑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答复人家呢,于是连连用力点头:“招!招!”他跳下马,吩咐张居正:“快去租一匹马来!”
但姑娘一言不发,径自转身离开了。
张小伟急得“诶诶”连唤了几声,自然唤不回来那冷酷美少女。张小伟疑心是不是自己花痴得太明显,以致得罪了那姑娘把她气走了。他再无心晃荡,怏怏地爬上马,调转马头回了客邸。
张居正见张小伟一副沉思状,不敢打扰,只在后面随行,心里却十分钦佩:主公果然不凡!不止年纪轻轻便读过这么高的一楼书,别人戴着面具,他也能一眼就认出那人的真面目来!想着,他挺了挺胸,摆出一副雄壮的模样来——这半年多来,他吃好穿好,一拿起书本还睡得特别好,又正是发育时期,个子一下子蹿高了一截,已有点男子汉的架势了,他得意地想:刚刚那小子,看着年纪也不比我大,虽比我稍高些,可看着没我壮呢!以后我要跟着主公跑步,得空再找几个拳脚师傅学几套好功夫,也好护卫主公。而那个小子,他真有本事当主公的护卫么?不过主公是神人,他看上的人自然是不错的。
回到客邸,张小伟先去找了阿古,穿过去给阿今喂食。他看着阿今吃食,看了一会儿,忽然疑心那姑娘会到客邸找自己,就如同前几天一样。于是他匆匆站起来,钻进了阿今的菊花。他从阿古背后一走出来,就叫起来:“居正!张三!刚刚有人来找我么?”
张居正和张三跑过来,说:“没有呢,主公。”
张小伟有些失落,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他继续回去看着阿今吃狗粮。等到阿今吃完狗粮,他换了衣服,打算带阿今出去溜一圈,再回宋代去和张居正等人吃个年夜饭。但刚换好衣服,他又疑心那姑娘会去客邸。他站定了,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换回宋代服饰,回了宋代。
这次他没有叫张居正等人,自己打开房门。房门一开,就看到张居正快步走过来,说:“主公,刚刚在万卷楼前面遇见的那个人,来找你了!”
张小伟笑逐颜开,忙说:“快请她过来!”说完,他整整衣领,回了房间照了照镜子,再调整了一下腰带,然后快步走到厅里等着。
他刚站定,那姑娘就到了。姑娘背了个大包袱,原来她是回去打包行李去了。张小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姑娘说:“我只负责你的安全,你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张小伟傻笑着,用力点头,恨不得把脑袋点下来,只觉得姑娘说这句话的样子,实在太酷了!
姑娘继续说:“平日里我做什么事,你也管不着。”
张小伟继续用力点头。
姑娘又说:“我随时可以走人,你也随时可以解雇我。总之,我是你的护卫,但你不是我的主子。我和你的地位是平等的。”
张小伟停止了点头。姑娘的最后一句话,他完全接受,但第一句话,却让他有些郁闷。
姑娘不见他点头,便停止了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张小伟干笑了一声,说:“我俩是合作的关系,双方都有资格中止合作。我明白。好。”
姑娘点点头:“我叫鄢二娘。”
张小伟忙说:“我叫张小伟。”
鄢二娘笑了,白里透红的笑脸,就像初春的暖阳映照到了白雪之上,让人赏心悦目。她说:“我知道。”
张小伟第一次见到她的笑脸,他的心像白雪一般,被这笑容融化了,似乎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春水。
呆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张居正:“快去叫店伙计收拾隔壁那间房,你也帮忙收拾干净些。”——张小伟第一天来,便把这家客邸的二楼全包下来了,客厅右边有两个房间一直空着,这时刚好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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