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崇亲王府的秘室内,宇文成懒洋洋的斜靠在太师椅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器一边对仅着一身单衣被两名侍卫按住浸泡在冰水中的男子道,“这又是何苦呢?你现在为他做再多,可知在对方心里又是怎么想你的?”淡漠中带着讥诮的视线从玉器上离开,落到冰水里的男子身上,“你莫不是忘了,当日在地宫里,他可是丢下你自己跑了?”
虽是初冬,但凤阳本就靠北,如今城外已有结冰的现象,城内的人也早已穿上了厚厚的冬衣。便是这样的天气,这个人每日被他让人按在刺骨冰水里几十次,却硬是不肯交出他想要的东西。如此毅力不可谓不让人钦佩,可惜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稍有差池都会万劫不复,自然也就由不得他心软了。
素来粉嫩的娃娃脸此时已是青紫,那冰水里的人却始终平静的闭着眼,仿佛睡过去般,连起初的颤抖也不再有了。听到他的话,更是眼皮都未抬一下。
宇文成抬抬手示意可以了,由着手下再一次将人捞出来,心知今日应是到极限了,再泡下去,这人怕是性命不保,忍不住走过去抬起那人的下巴道,“宇文川,你真的不怕死?”
宇文川被两名侍卫驾着,整个人虚弱的没有一点生息,双脚连自行着地都做不到,闻言却动了动眼皮,但并未睁眼,只见他嘴唇微动,声音低弱得只有靠得他极近的宇文成才能听到,他说,“你不敢。”
宇文川天生体寒,被这样来来回回按进冰水中,虽每次时间都不长,可如此低温的情况下,仅仅穿着单衣一次又一次的被按入冰冷的水中浸泡,其实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原本还觉得冷痛的地方,此刻大多也只剩下了麻木,唯一还能让他保持清醒的,便是仅剩下胃里的撕扯,和心里那一点与生俱来的倔强。但听到宇文成的话,他依旧忍不住要挑衅。
没错,他手中有那件东西,所以即便他把自己抓回来这样折磨,自己也绝不能动他,但不动他也只是因为自己投鼠忌器而非动不了他,一旦自己真在他府上有什么不测,到时候恐怕第一个要给自己陪葬的,就是他整个崇亲王府。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皇子,敢真的动他,除非这崇亲王府是要翻天,他自认得到的消息绝不至如此,所以也认定他不敢真的伤自己性命。
果然,宇文成听了他的话虽沉了脸色,却到底没有再对他做什么,而是缓了一缓才又笑道,“哼,我确实不敢!”手指忽然用力捏紧面前人青白的下巴,他眯着眼凑在对方耳边道,“但你也休想轻易离开……”
南泽又在川王府里等了三日,到第四日仍不见宇文川有回来的迹象,到底是坐不住了。
这小子即便和自己赌气也该有个限度,她知道那日她救宇文谦和宇文善的时候他就在隔壁,凭她的功力,如此近的距离有个人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但他不出来,她又最烦他这样听墙根的举动,所以才故意点破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并且主张让那俩弟兄先走,刻意不等他,无非也就是吓唬吓唬他,想给他个教训。
谁知道她将那俩人送上去再回来,这小子竟不见了,任她翻遍整个地宫也再没找到人。等再出现,竟是出现在了崇亲王府。他说他是自愿留下做客的,但傻子都知道他在撒谎。且不说他是怎么出来的,就说等她再回去时,随着他的消失,地宫里的人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那么他再出现时,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也就是随着他一起消失的那些。
既然崇亲王府就是当初绑架他们的那些人,那么他选择留下能有什么好结果?就因为气自己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救他,所以宁可留下当人质也不要自己救?
这可真是前世那个害死了自己皇兄满门后因为皇后几句咒骂就一刀捅在心口差点丢了命的七皇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同样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最狠的。
但是再看不惯,身为侍卫的职责还是要尽的。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这小子虽然心理阴暗了些,诡计多端了些,但对于自己身边的人也还算是不错的,不说别的,就说当日在地宫,他摆脱了禁锢之后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来了宇文谦和宇文善这边,就足以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样看来,现在的他也还算是有情有义。
只是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变的。
入夜,一条矫捷的黑影自由穿梭在崇亲王府,起落穿行如入无人之境,最后,她终于在一个房间前停下,随手丢出两个石子点晕了守在门口的守卫便直接闯了进去。
房内的人侧躺在床上,看背影像是熟睡了,南泽忍不住嗤笑,枉她还担心他受苦,哪知道这小子待得还挺自在,当人质当得全无压力,睡得这叫一个香。
原本小心的步伐不由得加大,直接两步跨过去在床上拍了两下,“喂喂,皇子殿下,起床了。”
原以为她这么一叫,床上的人肯定会气恼的起来让她闭嘴——这小子睡觉最烦别人打扰他。谁知她喊完了,半天都不见床上的人有什么反应,她疑惑的低头看去,这才觉出不对。
这哪叫睡得安稳?这家伙分明在被窝里蜷缩成了一团,还在不住的发抖。
暗叫不妙,她赶紧将人翻过来伸手探上对方额头:果然滚烫!
“该死。”就知道以这位皇子大人羸弱的身躯没有专门的人小心伺候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这不,才在外面呆了几日,就又病了。
既然这样,她也就懒得废话了,直接将人扶起,打算就这样扛回去,也省得跟他啰嗦。哪知她刚弯腰将人扛起来一点,那烧的昏沉的人竟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形势后,张口就道,“放我下来。”
那声音虚弱的,也幸亏她内力深厚耳力不错,否则还真不容易听清。
既然人都醒了,她再直接抗人就不太合适了,于是只好乖乖将人放下,站到一旁,面含无奈的说道,“王爷,咱该回去了吧?”
宇文川虚弱的靠在床头,浑身疼得忍不住的发颤,身上每一处的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而素来不好的胃更是纠结的拧成了一团,痛得仿佛有几只手在疯狂的撕扯,让他必须咬紧牙关才能抑制住不□□出声。这几日的冰水浸下来,他的身体终究还是垮了,连日来与日俱增的骨痛和胃痛让他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他本就体寒,从小如珠似宝的调养着尚且病痛不断,又怎受的住这样的折磨?
可他终究还是受下来了。
南泽的到来他并不意外,毕竟是自己的侍卫,即便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断不会允许自己一直留在别人手里。只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还不能走。
南泽当他还在生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那日我知道您就在隔壁,我其实是故意让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先走的,就是想吓唬吓唬您,谁叫您来都来了,就是不出现,还躲在一边听墙根?我保证,我一把他们送上去马上就回来了,可是您已经不见了。”
“我知道。”宇文川闭目低道,声音依旧低弱的似叹息。他知道,所以更加生气,明知道他就在隔壁,她竟能狠心这样对他。
“你知道?”这回倒是南泽不解了。
“我……看见你回来了……”
“那你……”
“我自己走开……让他们抓住……”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宇文川已经痛的咬紧了牙关,手在被子底下紧紧的揪住了胃,脸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苍白的额角滑下。
南泽看得心惊,这不像是他平时生病的样子,平常他再怎么生病,也不曾表现出过如此痛苦的神情,于是忍不住低身下去摸着他的额头轻道,“您怎么了?很难受吗?”见他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干脆也不问了,再次扶起他说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现在需要看大夫。”
宇文川腾出一只手用力的抓紧了她的肩膀,上半身靠在她怀里依旧不自觉的打着颤,出口的声音也是带着颤音的,“不行,还不能走。”他说。
南泽就不懂了,“为什么不能走?”
宇文川忽然睁开眼狠狠的瞪向她,似看白痴般怒道,“你……你以为……本王平白无故……为什么跑来当俘虏?”说完不顾眼前女人一脸的懵懂,直接靠着她扑到床边呕吐了起来。只是他这几日本就没怎么进食,呕了半天也只是一些透明的液体,反倒把自己难受的两眼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南泽搞半天终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一边扶起他给他顺背一边惊愕道,“所以说,你在这也是你自己安排的?”
宇文川难受的不想说话,被她扶起后就窝在她怀里横了她一眼,那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什么安排?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当时被她那样一气他就想不要她救了,自己想办法出去,可是看到后来的追兵,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的怀疑,把心一横干脆来了个深入虎穴。
如今他罪受了一堆,想要的东西却还没拿到,怎可能轻易离开?
南泽看他实在虚弱的紧,问半天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他又不肯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对策,就听宇文川忽然在她身前用有些模糊的声音说,“你先回去……将我房中药柜里侧……暗格内的药……帮我拿来……”
南泽疑惑的看着他的头顶,“现在吗?”
宇文川点了点头,“莫要,让其他人知道……”
那药本是当初他让李鹤青炼制以备不时之需,当时,他心知自己树敌太多,终有一天会暴露人前,到时万一遇到不测,这药可暂时保他十二个时辰行动无虞,这样足够他应付一切突生的事端,最起码足够他销毁一切不利于二哥的证据,不会让他因为自己的事而受牵连,影响他登基。只是药效一过,却会伤及根本,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可用的。
而现在,却是非用不可了。
当日在地宫,宇文成拿着二哥亲笔写给禁军统领苏云起苏将军的信威胁他跟他走,信中内容竟都是笼络招揽之意,他自然不信自己的二哥会如此愚蠢,当时便想到一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但无论如何,有这封信在手,东宫太子勾结禁军的事就怎么也洗不干净。当然,仅凭这样一封信想动太子自然是不可能,所以他们才没有真的将信拿出去,而是拿到自己面前来威胁自己,而自己还真就只能被他们威胁。没办法,这信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却对本就在皇帝那深受忌惮的苏家军非常不利。一旦这封信外泄,自己那个多疑的父皇必然会找尽一切名目让苏家军不得安宁。苏府一门忠肝赤胆,苏家军更是战功赫赫,他怎能让他们因为皇室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而平白受到牵连?
原本他只要拿他手上的宇文仁与那些杀手来往的证据交换,宇文成一定会痛快的将信交给他,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是他不知道对方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暗手,二则,他需要趁机来到崇亲王府,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疑问,只有在崇亲王府才有机会得到答案。
所以,他必须忍,也只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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